朱祁鎮看著台下的群臣,眸光冰冷到了極點,胸中的殺氣忍了又忍,卻還是難以忍耐。


    言官有風聞奏事之權,言而無罪,這是不成文的規定,也是言官放肆的資本。


    自打這個機構建立以來,這個團體就以罵皇帝為榮。


    尤其是宋太祖的騷操作,更是讓其有恃無恐。


    但在大明不是兩宋,朱元璋、朱棣兩父子都殺過言官,且不是一個兩個。


    不過,殺言官是需要理由的,至少不能因為人家奏事,就直接剁了人家。


    這有失法統。


    得找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


    朱祁鎮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沒當場發飆,不過,他殺心已起,又豈會真就忍氣吞聲。


    不殺幾個是不行了……朱祁鎮深吸一口氣,心說:且容你們猖狂一時三刻,且看你們能不能看到明日太陽。


    “散朝!”


    朱祁鎮一甩袍袖,憤憤離去。


    群臣見狀,立即高唿:“皇上萬歲……!”


    終於,小皇帝還是服軟了。


    他們都放鬆下來。


    不過,一些個大佬仍不敢掉以輕心,小皇帝這個年齡段正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即便這次真就妥協了,也難保以後不會再鬧出其他幺蛾子。


    必須得把這股不良風氣壓下去,是時候讓小皇帝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了。


    ~


    中殿。


    朱祁鎮胸中的怒意久久不能消散,且愈演愈烈,自身三丈仿佛有股無形殺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小黃門瑟瑟發抖,不敢上前。


    朱祁鎮沉聲說:“去把王振叫來見朕!”


    “是,奴婢遵旨。”小黃門答應一聲,落荒而逃。


    不久,王振匆匆趕來,一見皇上這模樣,他立即敏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皇上,奴婢怎麽做?”王振是抓機會的好手,沒有半點兒廢話。


    朱祁鎮淡淡道:“查查那些言官,嚴查,樹立幾個典型。”


    “奴婢遵旨。”王振一拱手,便要去忙。


    朱祁鎮又道,“要有個說法,懂嗎?”


    “皇上您就放心吧。”王振陰惻惻笑道,“奴婢保準讓他們‘死得其所’。”


    “嗯,去吧!”朱祁鎮強調,“一日之內辦好。”


    “是。”王振恭聲道,“奴婢絕不讓皇上失望。”


    見朱祁鎮揮手,他這才轉身離開。


    ~


    王振一出中殿,立即去找東廠提督,以及錦衣百戶,帶著人風風火火地出宮,不料到了奉天殿廣場,卻見一大群言官匯集一處,個個慷慨陳詞,隔空大罵朱祁鎮。


    “巧了嘛這不是。”王振嘿嘿笑道,“這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咱爺們兒就在這兒下手吧。”


    “王公公,真要動手?”東廠提督有些猶豫,小聲確認,“這真是皇上的意思?”


    “劉公公,”王振有些不高興了,“難道你以為咱家會假傳聖諭不成?”


    “不敢,咱家哪裏信不過王公公,就是問問。”劉提督訕訕賠著笑,“都抓誰啊?”


    王振一指叫得最歡那個,“喏,那人說山.東、河.南不下雨,是因為皇上無德,如此編排皇上,不抓他抓誰?”


    “好嘞。”劉提督一揮手,“兄弟們……”


    “等等,一個哪夠啊?”王振獰笑道,“皇上可是氣得不輕呢。”


    他掃視一圈兒,指著人群說:“那個罵皇上不知民間疾苦,行害民之舉的也抓了,那個罵皇上與民爭利的,別放過他,還有那個罵皇上昏庸的,還有……”


    王振一連指了數人,這才道:“將這些人全部抓緊昭獄,咱爺們兒親自審。”


    “是。”劉提督一揮手,“兄弟們,拿人。”


    錦衣衛現在依附於東廠,見提督發話,錦衣百戶立即帶著人衝了上去。


    這邊,言官罵的正有勁兒呢,突然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衝上來,不由分說的就要拿人,當即怒了。


    “言官無罪,誰給你們的膽子?”


    “咱家給的。”王振慢條斯理地上前,哼哼道,“言官無罪,是指風聞奏事無罪,可沒說你們誹謗、詈罵皇上無罪。”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為人臣者,豈能看著皇上犯錯而不提醒?”翰林侍郎聲音激昂,“武死戰,文死諫,這是臣子的本分。”


    “不錯!”戶部都給事中幫腔,“我們何時誹謗皇上了?朝廷重開海洋貿易,就是在與民爭利,這是事實。”


    王振不屑道:“聖賢?


    聖賢豈能和皇上相比?啊呸……!”


    “王公公,你也是讀過書的,豈能如此說話?”一禦史怒不可遏,其他人亦是如此。


    王振冷笑:“咱家就說了,怎麽滴吧?”


    有奶便是娘,聖賢又不能給他帶來好處,他才不在乎呢。


    他譏諷道:“你們張嘴聖賢,閉嘴聖賢,不過是為了提高自己說話的分量罷了,聖賢要知道有你們這群弟子,非氣活過來不可!


    還什麽與民爭利,那是民嗎?


    說到底,錢還不是被那些個富紳、官紳家族給賺了?


    你們這群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混賬,咱家都看不過眼。”


    “你……!”


    這一下,王振犯了眾怒。


    一人冷笑:“你,一閹人爾,不過是皇帝家奴罷了,我們是皇上的臣子,你算個什麽東西?”


    另一人接言:“嘿,畜生都還分公母,他不過是個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爬蟲罷了。”


    “放肆~!”王振怒極,一張老臉紅如雞血,隨即,他又笑了,“成,但願到了昭獄,你們還能這麽嘴硬。”


    不隻王振,其他幾個大太監,也是心生恨意。


    這是他們的逆鱗,是不可提及的傷疤,今日被人大庭廣眾之下赤裸裸掀開,他們哪裏受得了。


    東廠提恨得牙癢癢,但又怕擔責,於是拱火:“王公公,這些人聚眾在宮中鬧事,如何處理?”


    王振恨聲道:“全部羈押昭獄。”


    “拿人!”


    “閹狗敢兒!?”


    “本官與閹狗不共戴天!”


    “閹狗,待老夫出來,定彈劾你!”


    ……


    眾言官破口大罵,一口一個閹狗,罵得王振狗血噴頭。


    “行,咱家等著你們出來彈劾。”王振怒極反笑:是能出來,不過,是橫著出來!


    一群言官被錦衣衛押著趕往昭獄,但個個一臉傲氣,在他們看來,這是皇帝妥協的一種表現。


    法不責眾,等這次出來,他們還不是名利雙收?


    大明的言官,經過數十年的演化,儼然成了朝堂大佬引導輿論的工具,用以對抗皇權,迫使皇帝在法理上站不住腳,從而步步倒退。


    尤其是在宣宗駕崩後的這些年,言官團體幾乎被全部滲透。


    拿錢說話,成了常態。


    幾日後,又是一條好漢……這是所有言官的心聲。


    在言官看來,罵皇帝光榮,打板子光榮,下大獄更光榮;事實上,言官的價值觀已經扭曲,完全是為罵而罵。


    大明已經好久沒出現殺言官的例子了,他們壓根就不覺得小皇帝會有這麽大魄力。


    眼瞅著人全被帶走了,東廠提督小聲問:“公公,具體如何安排?”


    “這次是要死人的。”王振怨毒的說。


    劉公公對此沒有意見,他剛才也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要死多少?”


    “這個……”王振想到小皇帝說樹立幾個典型,於是道,“別超過十個。”


    他補充道:“誰罵的兇,就殺誰。”


    “公公放心,咱爺們兒明白。”劉公公笑著答應,又問:“那其他人呢?”


    王振哼道:“其他人也不能輕饒了,至少讓他們倆月下不了床。”


    “明白。”劉公公點頭,隨即又有些不放心的問,“公公,這真是皇上的意思?”


    “爺們兒還能騙你不成?”王振哼哼道,“盡管殺,隻要控製在十個以內就成,出了事爺們兒給你頂著。”


    “有王公公這句話,咱爺們兒就放心了。”劉提督陰笑著問,“公公想讓他們怎麽死?”


    王振一想到剛才那些人罵他不男不女、不陰不陽,就怒從心頭起,怨毒的說:“分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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