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朝堂混了這麽久,人緣怎麽這麽差?”李青很不解。


    你昔年人緣比我還差好不好……於謙腹誹一句,解釋道:“官場是逐利的,想要籠絡官員,就要給其謀取一定的好處,這樣才會有人為你搖旗呐喊;


    而朝廷重開海洋貿易,動了絕大數官員的利益,他們自不會再跟著我站隊。”


    頓了頓,“若在平時,我有把握能動員一部分官員,但在這事上,我…怕是無能為力。”


    “好吧。”李青苦笑搖頭,但也能理解。


    於謙不是楊士奇,這也決定了他成不了頂級權臣。


    不過這也沒什麽,於謙本就不是這次的主角,出力大小,對大局的影響並不大。


    於謙問:“先生以為,他們會如何應對?”


    “這個說不好,不過無非就那兩套。”李青道,“要麽陽奉陰違,讓朝廷貿易的國策無限期延後,要麽直接搞事情。”


    “搞什麽事情?”於謙問。


    “比如動亂,亦或地方百姓起義。”李青淡淡道,“他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於謙一怔,情不自禁的想起,昔年的唐賽兒起義。


    當時他還未入朝,不過後來入朝後,聽李青講過其中隱情,說是起義,實則就是為了阻止遷都。


    起義……於謙神色凝重,“這件事可大可小,先生可有妙策?”


    “塌不了天。”李青卻不甚在意,“現在百姓都能吃飽飯了,即便鬧,也鬧不出大亂子,無需過於憂慮。”


    “話雖如此,但……”於謙問,“先生可有不鬧出亂子,就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也太高估我了。”


    “先生總有辦法。”


    “……”李青無奈道:“這次不同以往,是真正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他們不反抗是不可能的,若是他們能順從,朝局也不會如此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聖人的道德標準,又有幾人達得到?”


    李青歎道:“朝廷重開海洋貿易,百官定當阻撓,這是必然的事,不要抱有一絲僥幸心理。”


    於謙默然。


    李青走了一陣兒,感覺不如騎驢來得舒服,於是翻身上驢,“那什麽,你慢慢走,我先迴去了。”


    於謙:“?”


    我轎子都不坐了,陪著你步行,你就這麽對我?


    “先生……”


    “駕~!”


    “……”於謙滿臉黑線:晚上不找你喝酒了。


    ~


    迴到家,李青取下韁繩,還毛驢自由。


    毛驢一直挺乖巧,自覺進了木棚,吃了些草料便睡下了。


    和生產隊的驢相比,它算是幸運了,不用整日幹活,但同時,它也是不幸的,畢竟生產隊的驢不用聽人絮叨。


    真是…馬善被人騎,驢善也被人騎。


    李青燒了一大桶熱水,舒服得泡了個熱水澡,然後開始模擬變局。


    他不是理想主義者,在大明待了這麽久,早已對官紳這個團體摸透了,個個滿口道德仁義,實則腹黑的緊,幾乎沒一個善茬。


    當然,文官集團還是有好官的,不過很稀少,且這些好官大多成不了氣候,原因很簡單,少數人總究會被多數人排擠。


    渾濁才是常態,你想融進這個圈子,就不能清;你想清,就融不進來。


    官場有句話叫‘和光同塵’,但在李青看來,這就是‘同流合汙’。


    “小皇帝雖然登基近八年了,但真正開始掌權也就這兩年的事兒,若我是那些人,會怎麽應對這次‘危機’呢?”李青將代入進文官集團,在腦海中模擬。


    最後得出結論:福.建必出亂子!


    原因很簡單,福.建距離日本、琉球很近,一旦達成官方貿易合作,那裏是重中之重。


    但光是福.建一地亂,並不足以威脅到小皇帝妥協,畢竟征暹羅、緬甸的京軍已經迴歸,鎮壓動亂手拿把掐。


    “除了福.建還有哪兒呢?”李青冥思苦想,最終,不確定道:“江浙不會也亂起來吧?”


    這兩地也有與日本國貿易往來的港口,不是不可能出亂子。


    “江浙官紳挺多的,富紳也多,真要大亂起來,他們也會受影響。”李青分析道,“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他們未必幹得出來,但也得將這個可能計算在內。”


    李青預估了一下風險,還是覺得勝券在握。


    無他,京師三大營可不是吃素的,盡管這些年來戰事幾乎沒有,三大營戰力不複巔峰,但鎮壓個動亂,絕對綽綽有餘。


    “京營的責任是拱衛京師,得留下個三四萬……”李青從頭到尾就沒考慮過衛所兵,用地方衛所兵,極大可能會出現出工不出力的情況。


    地方上相互勾結的事兒多了,且往往越富裕的地方,士兵的戰力越低下。


    李青從頭到尾理了一遍,最終得出結論:即便隻動用京營,且留下四萬京軍拱衛京師,即便三省都鬧出亂子,三大營一樣能鎮壓動亂。


    “優勢在我!”


    李青吐出一口氣,輕鬆的笑了。


    這是關鍵性的一步,這次過後,朝廷再下西洋的阻力會大大降低;屆時,朝廷將重新恢複昔日對海洋貿易的製霸權。


    再往後,大明國庫將越來越充盈!


    錢這個東西,對個人重要,對國家一樣重要。


    王朝興衰,和國庫有錢與否,有著直接關係。


    …


    不知不覺,傍晚降臨;橘紅色的夕陽散發著柔和光暈,將窗紙染紅,李青伸了個懶腰,心情舒暢。


    起身取下木架上掛著的大氅披在身上,李青準備出去怡情。


    剛出門口,就見於謙拎著酒菜過來。


    “先生,整兩杯啊!”


    “……”李青不太想跟他喝,卻也不好攆人,“走,進屋。”


    ~


    酒菜擺上桌,二人邊吃邊喝,誰都沒提國事,就是單純的喝酒。


    一杯接著一杯。


    很快,於謙帶來的一壇酒就給喝光了,李青見不盡興,又搬出一大壇地瓜燒。


    地瓜燒的度數很高,沒多久,於謙就喝大了,雙頰通紅。


    李青說:“你吃菜吧。”


    “……我隻是喝酒上臉。”於謙強行挽尊。


    李青好笑道:“怎麽,明兒不上朝了?”


    “這些日子兵部沒什麽事。”於謙給自己倒了一杯,“時間還早,明日上朝還是沒問題的。”


    “來,幹。”於謙舉起酒杯,興致很高,


    李青笑笑,‘當啷~’跟他碰了一下,飲盡杯中酒,好奇道:“今兒有什麽喜事嗎?”


    “先生為何這麽問?”於謙不解。


    “今日的你,可不符合你往日的風格啊。”李青笑道,“喝酒誤事,你不是一向將政事放在第一位的嗎?”


    於謙笑嗬嗬的說:“今時不同往日嘛,先生迴來了,我這壓力直線下降,待朝廷重開貿易後,大明將再次恢複昔日巔峰,以後我就更輕鬆了。”


    李青目光一凝,詫異的瞥了眼於謙,卻發現於謙正在定定的看著他,雖然臉頰通紅,卻無醉意。


    “你幹什麽眼睛瞪著看著我?”李青有些發虛。


    於謙認真道:“先生,其實我都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李青疑惑,“看出什麽?”


    “今日之李青,便是昔日之李青。”於謙搖頭晃腦道。


    李青默了一下,隻是說:“你看錯了。”


    於謙搖頭,不解道:“先生為何要改換身份呢?你若直接用原來的身份,很多事情都會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


    “你錯了。”


    “不,我沒錯。”於謙認真道,“雖然我搞不清楚先生為何青春不老,但我十分肯定,你就是當年的永青侯。”


    頓了下,“我真沒喝醉!”


    李青默然片刻,選擇攤牌:“好吧,我就是李青;


    但…你還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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