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金色朝霞灑在紫禁城,琉璃瓦熠熠生輝,給皇宮添加了一絲暖色調。


    鳳輦自午門進入,走金水橋,一路來到奉天殿廣場。


    文武百官、內外命婦叩首如儀,大禮參拜,場麵浩瀚。


    這一天,皇後享受的規格,絲毫不遜色於皇帝。


    鳳輦不做停頓,自群臣留出的通道穿過,趕往乾清宮方向。


    皇後鑾駕走後許久,群臣才有序起身,接著,東廠太監陸續趕來,擺桌子,搬凳子,為接下來的宴席做準備。


    李青四更天就起了床,一直忙活到現在,滴水未進,可把他給餓壞了。


    “公公,啥時候開席啊?”李青逮著一個小太監問。


    那小太監懵了片刻,才訥訥道:“這個咱家也不知,咱家隻管擺桌子,上菜開席不歸俺們管。”


    “……行吧。”李青揮了揮手,嘀咕道:“真是…一點都不貼心,最起碼先讓些糕點讓人墊墊肚子吧?


    這和後世的婚宴根本沒法比啊!”


    鬧洞房、新娘子敬酒什麽的,就不要想了,八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熱鬧什麽的幾乎沒有,也就落個吃喝。


    不過,有一點比較好,那就是不用隨禮。


    唉…整口茶喝喝也行啊……李青揉了揉幹癟的肚皮,一臉無奈。


    這才辰時,離開席怕不有兩個時辰。


    早知如此,他就帶些零食了。


    ~


    乾清宮。


    朱祁鎮麵上不動如山,實則望眼欲穿。


    等啊等,盼呀盼,滿腦子都是小錢那張笑顏。


    “快去看看娘娘到哪兒了。”王振抬腳踢了下幹兒子,說出了朱祁鎮心聲。


    小太監答應一聲,忙不迭地去了,不到半刻鍾,又匆匆返迴,喜道:“皇上,娘娘……”


    “就你話多。”王振狠狠一瞪眼,接著小跑到朱祁鎮麵前,喜滋滋道,“娘娘,皇上來……啊不,皇上,娘娘來了。”


    “咳咳…嗯。”朱祁鎮依舊老神在在,“朕知道了。”


    盡管極力壓製,但欣喜的神情仍是逐漸濃鬱,嘴角不可遏製的揚起。


    從今兒起,他就是大人,是丈夫了,真正成人了。


    再也不會有人說,皇上年幼這種話來了。


    娶的也還是心儀的女子,朱祁鎮開心,是真的開心。


    在此之前,他覺得成親什麽的,也就那迴事兒,沒什麽好玩兒的;但自從見了小錢,尤其是昨夜的‘進修’,他才深刻明白成親的好。


    很快,外麵響起“拜見皇後娘娘。”的聲音,朱祁鎮再也無法不動如山,三步並做兩步地出了大殿。


    錢氏被宮女扶著走下龍輦,披著大紅蓋頭的她隻能看得到腳下,還是在宮女的提示下才知道夫君就在眼前。


    她盈盈行禮,“臣妾……”


    “免禮。”


    一隻不大卻有力的手扶起她,接著是溫淳的嗓音:“隨朕來,當心台階。”


    小兩口在太監宮女的吉祥話中,踏進大殿。


    朱祁鎮腰背挺得筆直,還帶些稚氣的臉上,卻有著責任與擔當,生怕磕碰著媳婦兒。


    一路牽著媳婦兒走到內殿,扶著她坐在秀榻上,才長長送了口氣。


    “今兒累壞了吧?”朱祁鎮溫和的說。


    “臣妾不累。”錢氏聲音動聽,這個年紀的女子,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哪兒哪兒都好。


    她本就出色,加上朱祁鎮情人眼中出西施,更是喜歡到了極點。


    少男少女牽著彼此,仿佛心也連在了一起。


    至此,他有了妻子,她有了夫君。


    真好~


    …


    “真好,終於開席了。”


    李青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盼來了禦膳房的工作人員。


    一道道精美菜肴陸續上桌,看得他直咽口水。


    他可太餓了。


    於謙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低聲道:“先生,皇上還沒來呢。”


    “……我知道。”李青剛打起的精神,再次萎靡了下去。


    瞧得一旁的張輔、楊溥好笑不已。


    李青今日是迎親正使,自然要坐在c位,和眾大佬同桌。


    這樣的安排,倒也合乎他心意。


    小孩兒那桌他是坐不上了,因為沒孩子,但能和老頭兒坐一桌也不錯,沒人搶。


    對於吃席,尤其是皇家的席,李青相當有經驗。


    迄今為止,除了小胖之外,無人是他對手。


    不多時,酒菜上齊。


    但小皇帝沒來,李青也隻能鬱悶地喝茶。


    足足等了小半時辰,龍輦才緩緩駛來。


    眾人起身,行注目禮。


    少頃,皇帝、皇後走下龍輦。


    群臣撩袍拜倒:“臣等參見吾皇萬歲,參見皇後娘娘千歲……!”


    少年帝後享受臣子膜拜。


    許久,


    朱祁鎮揮一揮衣袖,聲音清朗:“眾卿平身。”


    “謝皇上。”


    朱祁鎮牽著錢皇後走到禦桌前坐下,揚聲道:“都坐吧!”


    群臣落座,眼巴巴地瞅著皇帝動筷子。


    在萬千矚目下,朱祁鎮給媳婦兒夾了一塊皮蛋。


    錢氏沒吃過這東西,忍著恐懼咬了一口,很快,眼眸發亮。


    “如何?”朱祁鎮問。


    錢氏小聲說:“味道極好。”


    “嗬嗬……喜歡就多吃些。”朱祁鎮朗聲笑道,“眾卿莫要客氣,今日朕大喜,多喝兩杯也無妨。”


    “謝皇上。”


    群臣雙手抱拳向上,拱手行謝禮,然後拿起筷子開始吃喝。


    朱祁鎮和錢皇後隻是象征性的露了一麵,很快就乘龍輦迴去了。


    他們這一走,群臣逐漸放開了,開始喝酒。


    然後……此起彼伏的劇烈咳嗽聲響起,一個個臉孔漲紅,滿臉痛苦,齜牙咧嘴的模樣分外好笑。


    皇帝擺宴,一向是佳釀,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何況這還是皇上的婚宴。


    誰也沒想到小皇帝如此不講武德,竟在婚宴上用地瓜燒。


    真是……白瞎了這一桌子好菜。


    “這是什麽酒?”楊溥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老頭子剛才喝嗆著了,好懸一口氣沒上來,給憋過去。


    這絕對是他有生以來,喝過最難喝的酒,沒有之一。


    又辛辣,又苦澀,跟喝辣椒水兒似的。


    與他一樣的人不在少數,至少李青這桌兒,基本都沒喝過。


    於謙一臉古怪,他也沒想到小皇帝會在宴席上用這酒,解釋道:“這個是宣德薯釀造的酒,俗稱地瓜燒,酒雖烈,但很有味兒。”


    是挺有味兒的……楊溥一臉無語。


    郭璡、王驥等人也是無語之極,這酒是給人喝的嘛?


    張輔新奇道:“這酒在軍中挺受歡迎的,沒想到皇上也愛喝。”


    郭璡等人:皇上愛喝才有鬼呢?


    接下來,就比較尷尬了。


    官場是人情世故最重的地方,尤其是這種場所,同僚之間聯絡感情、巴結上司,都要用酒,這也是酒文化經久不衰的原因。


    但地瓜燒太難喝了,平時喝酒是享受,這酒喝著簡直是遭罪。


    人情世故不能少,酒又實在難喝,於是乎,眾官員開始改變策略。


    摒棄了以前‘感情深,一口悶’,改成了‘感情淺,舔一舔。’


    一杯酒敬來敬去,敬到最後還是一杯酒。


    李青瞥眼瞧見,暗暗冷笑:都不願意品嚐民間疾苦是吧,成,總有一天,你們不得不品嚐。


    他停下筷子,提起酒杯一仰脖,一口給悶了,品嚐著辛辣與苦澀,目光幽幽。


    “李先生,本官敬你一杯。”於謙舉起酒杯。


    李青迴過神,重新倒了杯酒,跟他碰了下,一飲而盡。


    笑道:“於大人說的不錯,這酒的確滋味兒無窮,不知幾位大人以為如何?”


    眾大佬臉色訕訕,敷衍地點點頭。


    李青笑笑,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舉杯道:“下官敬各位大人。”


    郭璡等人舉杯意思一下,若是換個正七品,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瞧,但李青不同。


    李青是帝師,尤其是今日的迎親正使身份,更讓他們這些人精看到了李青的潛力。


    “哎?諸位大人怎麽不飲啊?”李青詫異,“是嫌皇上的酒不好喝嗎?”


    “……”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誰敢接話茬,隻好捏著鼻子給幹了。


    李青見這些人麵容猙獰,一副遭老罪的模樣,心說:一個個給你們慣的,這官場,是該整頓整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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