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歡臉色灰敗,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兒…去,帶著阿魯台的頭顱去見大明皇帝。”脫歡強撐著說,“瓦剌部大勢已去,韃靼本就強悍,經此一役,瓦剌將再不是對手,若無大明支持,恐將,恐將……”


    “孩兒明白,父王你撐住。”伯顏帖木兒紅著眼,“瓦剌不能沒有你啊!”


    脫歡笑了,笑得苦澀,“大好局勢就這麽葬送了,瓦剌沒了我,未嚐不是件好事。”


    “不是的,不是的,”伯顏帖木兒安慰著,“這次是突發情況,誰能想到……與父王無關。”


    脫歡籲了口氣,強打起精神,“瓦剌部就交給你了,兒子你記著,往後要效忠於大明皇帝。”


    自己兒子是什麽人,脫歡最清楚不過,根本沒那麽多心眼兒,即便實力相當,也萬沒可能是韃靼的對手,甚至穩定內部都很勉強。


    唯有一心一意地跟著大明走,借助大明的援助來對抗韃靼,借助大明的威勢,來震懾內部。


    脫歡對兒子的要求不高,不求他稱雄稱霸,隻求他能帶著族群生存下去,好好活下去。


    “孩兒記住了,都記住了。”


    “能做到嗎?”


    “能。”伯顏帖木兒重重點頭。


    脫歡望著兒子,笑了……


    ……


    ~


    中秋節。


    結束了一天的宮中行樂,朱瞻基拖著疲憊的身體,迴到乾清宮處理政務。


    內閣獲得票擬權之後,皇帝的工作量並不大,但朱瞻基對他們並不放心,還是要過一遍;


    且時不時的還會駁迴一部分,以做到警示作用,讓內閣的人知道,皇帝天天看著呢,好好幹活,別有什麽壞心思。


    他很多疑,但這多疑很有必要。


    朱瞻基很有經驗,掐頭去尾的看奏疏,看得很快,因為頭尾全是沒用的屁話。


    即便如此,看完今日的奏疏,也已是深夜。


    伸了個懶腰,朱瞻基長舒一口氣,今日的活終於幹完了。


    今天他太累了,打獵、射箭、蹴鞠……和群臣玩了一整天,又把政務給補上,耗費了太多精力。


    “唉…後宮就不去了。”朱瞻基起身走向內殿的床榻,準備就寢。


    這時,值班小黃門邁著小碎步進來,“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嗯,讓她進來吧。”


    “是。”小黃門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少頃,一個貌美婦人進來,手裏端著藥膳,笑吟吟道:“就知道皇上再忙再累都要處理完當日政務,妾身親自熬的藥膳,既能養胃,又能滋補身子。”


    朱瞻基接過放在禦書案上,拉著她坐下,笑道:“這麽晚了還不睡,真是難為你了,跟你說好多次了,這些讓宮中下人去做就是,何須你這個皇後娘娘去做?”


    “妾身閑著也是閑著。”孫氏起身讓朱瞻基坐下,“妾身給皇上捏捏肩,解解乏。”


    “嗯……”朱瞻基舒服地靠在椅上,享受著難得的清閑。


    兩人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孫氏十歲就進了宮,被招入仁宗還是太子時的太子府。


    那時朱瞻基也才十來歲,兩人同齡又經常見麵,且孫氏生的極美。


    郎才女貌,隨著年紀見長,情竇初開,對彼此暗生情愫;


    本來按照劇情發展,應該是情投意合,修成正果;


    奈何,到了朱瞻基成年,朱棣直接來了個棒打鴛鴦!


    當然,朱棣還不至於對一個女娃過不去,他這麽做,原因也很簡單;


    孫氏的父親孫忠是永城縣主簿,朱瞻基的母親張氏,也是永城縣人,且孫氏就是張氏帶進宮的。


    當時朱棣和文臣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無論出於對文臣的打壓,還是出於未來兒媳、孫媳有可能聯手,外戚專權的考慮;都不得不打下這一棒。


    於是,他便欽點胡氏為朱瞻基的正妻。


    美其名曰:古語有雲,娶妻娶賢,納妾納美,人你可以收,但不能讓她做正妻。


    朱瞻基愛美人,但更愛江山,於是乎:皇爺爺說的對!


    後來,朱瞻基做了皇帝,就想著廢了胡氏,改立孫氏為皇後,原因無他,懂事,溫順,貌美,會來事兒,擱誰誰不迷糊?


    但想歸想,卻苦於沒有合適理由。


    畢竟是太宗欽點的,哪能說廢就廢。


    直到孫氏誕下龍子,才總算是等到了借口。


    朱瞻基以立國本為由,提出改立孫氏。


    然,事實證明,想廢掉皇後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皇後母儀天下,便是皇帝也不能無端廢後,朝堂上爭得不可開交。


    最後,還是楊士奇、楊榮二人鼎力相助,才讓孫氏得以上位。


    楊榮直接列出了胡氏數十條過失,朱瞻基對胡氏沒多少感情,卻也不想埋汰人家,於是就給駁迴了。


    於是,楊士奇提出胡皇後誕不下龍子,許是上天不喜,福德淺薄雲雲。


    就這樣,胡皇後退出了後宮之主的坤寧宮,直接出家去了。


    當時朱瞻基一門心思地讓青梅上位,現在迴頭想想,又頗覺荒唐,同時,也意識到了錯誤。


    但,天子哪有認錯的道理。


    且太子已立,廢掉太子生母會動搖國本,無論出於政治,還是出於個人感情考慮,都不宜再更換皇後。


    “唉……”朱瞻基歎了口氣。


    “怎麽了皇上?”孫氏關心道,“可是臣妾按的重了?”


    “無事。”朱瞻基擺擺手,“朕乏了,你也迴去休息吧。”


    孫氏‘哦’了一聲,情緒低落道:“皇上早些休息,臣妾告退了。”


    走了兩步,又迴頭道:“吃些東西再睡吧,餓著肚子睡不香。”


    “嗯。”


    朱瞻基笑著點頭。


    ~


    次日清晨。


    朱瞻基一睜眼,已是中午時分。


    莫說早朝,午朝都錯過了。


    他有些慍怒:“怎麽沒人叫朕?”


    “是臣妾的主意。”帳簾一挑,孫氏走了進來,怯怯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怕皇上累壞了龍體,故才……”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語氣稍顯冷淡:“下不為例!”


    “是,臣妾記下了。”孫氏訥訥點頭。


    朱瞻基沒再搭理她,冷聲道:“來人,將這幾個侍候著的小太監發配南直隸,為太祖守陵去。”


    剛放鬆下來的幾個小黃門,頓時如遭雷擊,忙不迭磕頭,“皇上恕罪,恕罪啊……!”


    朱瞻基眸光冷漠,又瞥了孫氏一眼,拂袖離去。


    孫氏心中一凜,臉也白了。


    她沒想到他會有這麽大反應。


    這時,門外響起兒子的聲音:“兒臣,參見父皇,父皇……”


    少頃,兒子怏怏跑進來,委屈道:“母後,父皇不理我。”


    “你父皇忙。”孫氏擠出一絲微笑,“母後陪你玩兒好不好?”


    ……


    禦書房。


    朱瞻基召集內閣成員,議國家大事。


    正說著呢,於謙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幾個小黃門,“皇上恕罪,奴婢實在攔不住於侍郎。”


    楊士奇皺了皺眉:“於謙,便是有再急的事,也得先通稟一下吧,這裏可是皇宮。”


    於謙沒搭理他,徑直來到朱瞻基麵前,簡明扼要:“皇上,草原血拚,死傷慘重,韃靼部首領阿魯台被殺,瓦剌部大敗!”


    “阿魯台被殺,瓦剌部大敗?”朱瞻基驚喜的同時,也有些納悶兒,“於謙,是你說錯了,還是朕聽錯了?”


    “都沒錯。”


    楊士奇接言道:“怎麽迴事兒,我這個兵部尚書怎麽不知道?”


    於謙依舊沒搭理他,“皇上,現在瓦剌部的伯顏帖木兒就在居庸關外等候,請求麵聖。”


    “嗯…”朱瞻基略一沉吟,“即刻派人去接他來,要快。”


    “臣遵旨。”於謙匆匆一拱手,急急去了,至始至終沒搭理楊士奇一句。


    楊士奇那叫一個氣呀:好歹我也是你上司,你於謙也太狂了吧?


    “皇上,於謙君前失儀,不僅不經通稟就擅自闖進來,還不行臣禮,實在太放肆了。”


    “嗨~他也是急了。”朱瞻基不以為意,笑著說:“咱們繼續忙吧。”


    皇上都不在意,楊士奇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道:“皇上虛懷若穀,微臣欽佩之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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