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大感放鬆,在沒有絕對實力的時候,想保持中立,幾乎是妄想。


    如之前蹇義所說,身處權力旋渦,大多時候都身不由己,派係之爭時,想置身事外難如登天。


    便是吏部天官,亦不能免俗。


    李青是個特例。


    “李尚書,你應該有能力終止這場爭鬥吧?”於謙問。


    “這你就高估我了,”李青搖頭,“除了皇上,沒人能終止,便是他,也要做出取舍才能解決!”


    於謙怔了怔,苦歎道:“這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南方、北方都有一大堆事要做,一直內耗下去,該如何是好啊?”


    “在其位,謀其政,你就不用操這麽多心了。”李青笑道,“若如你這般,那皇帝也不用做了,愁都能愁死。”


    於謙臉上一熱,訕訕道:“下官隻是覺得…如今大明正是大力發展之際,這樣於國計民生不是好事。”


    “放心吧,鬧挺不了多久。”李青笑了笑,“對了,這段時間本官疏於政事,關外的局勢如何?”


    於謙放下茶杯,道:“邊關未受到侵擾,但草原並不太平,韃靼仍是草原第一大部落勢力,時常侵犯其他部落,正在逐步壯大。”


    “哦?”李青皺眉道,“現在發展到什麽規模了?”


    “尚書放心,離昔日巔峰差的遠呢。”於謙一絲不苟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永樂二十二年那一戰,韃靼折損太過嚴重,大本營遭到汙染後,極大程度上限製了他們發展,


    根據分析,他們現在的可戰之力在四萬上下,不超過五萬,不足以威脅大明。”


    李青笑著點頭:“瓦剌呢?”


    “瓦剌有大明茶馬貿易政策扶持,發展迅速,”於謙道,“雖還趕不上韃靼,卻也能與其分庭抗禮,不再一味的挨打。”


    李青沉吟片刻,“韃靼有沒有進攻瓦剌?”


    “未曾!”


    “不對勁。”李青皺眉道,“韃靼不會不明白,若一直放任瓦剌不管,遲早會被超越,甚至會被吞並,豈會眼睜睜看著瓦剌做大?”


    於謙微微點頭,突然他臉色一變,忙道:“會不會是他們達成某種協議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李青沉吟道,“草原部落一向視劫掠為天性,況且他們之前的仇怨太大了,我倒更傾向於韃靼在憋大招。”


    頓了頓,“這件事你多上心,待朝局平定後,明軍得再出去一趟。”


    打不打仗不要緊,但得保持武力威懾。


    不然,時間一長,難免不會有人起異心。


    包括大明一直扶持的瓦剌。


    “下官記下了。”於謙拱手。


    兩人又聊了會兒,於謙告辭離去。


    送走於謙,李青也不禁沉思起來,以他對韃靼的了解,對方絕不會如此老實。


    不進攻大明還可理解,畢竟他們現在實力不允許,可坐視瓦剌做大就很可疑了。


    “嗯…不管他們又搞什麽陰謀詭計,在大明絕對的實力麵前,都將土崩瓦解。”李青冷笑,“想一家獨大?癡心妄想!”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朝局,內部不穩的情況下,朱瞻基無法親征。


    “得抓緊了。”李青輕聲說:“明兒我得添把火。”


    ……


    次日。


    奉天殿。


    李青到時,六部、內閣、都察院已經開幹了。


    趁著皇帝還沒來,一群人開始了互懟模式,此前唯唯諾諾的都察院,現在重拳出擊。


    畢竟老本行就是言官,他們噴起人來戰鬥力爆表,饒是六部樹大根深,也有些遭不住,尤其內閣也在使壞。


    六部一打二,已經有些吃力了。


    過了會兒,朱瞻基踏入大殿,群臣行禮。


    君臣之禮過後,不用朱瞻基發話,他們就自發相互攻訐起來。


    儼然又是一出好戲。


    李青早有預料,所以做足了準備,掏出腰包裏的瓜子兒嗑了起來。


    這一階段的爭鬥,他不打算下場。


    朱瞻基也超然世外,靜靜欣賞著他們互噴。


    雙方互噴了小半時辰,最終圖窮匕見,都察院、內閣統一口徑:六部反對是做賊心虛,大明地方官兒,自下而上沆瀣一氣,欺君害民。


    六部大動肝火,激動的表示:誹謗,都是誹謗!


    都察院表示:你們要心裏沒鬼,就讓我們去查。


    六部啞口無言。


    朱瞻基見火候到了,清了清嗓子,開口拉偏架:“都察院、內閣的擔憂不無道理。”


    “皇上,不可聽信他們一麵之詞啊!”以蹇義為首的六部大佬拜倒,悲憤道:“臣等一心為國,豈會做出那等惡劣行徑?”


    朱瞻基溫和道:“諸位愛卿朕是信得過的,但地方上的官兒,朕卻不能完全相信,老話說得好,山高皇帝遠。”


    “皇上英明。”僉都禦史奏道,“我們都察院願為皇上眼線,為皇上監察天下各地,揭發不法官員。”


    “嗯,甚好。”朱瞻基笑吟吟點頭,接著又朝蹇義等人道,“諸位愛卿莫憂,朕這麽做不是懷疑你們,而是為了社稷考慮。”


    頓了頓,“六部承擔了大多數內政,你們的辛苦朕都看在眼中,自不會虧待了你們。”


    六部聽到皇帝有做出讓步的意思,情緒逐漸平穩下來,希冀的看著他,期待著他的‘補償’。


    朱瞻基道:“朕欲設立臨時巡撫之職,統管省級一切事務,由六部中層官員擔任。”


    蹇義等人一怔,旋即神色大喜,簡單一衡量得失,立即借坡下驢:“皇上聖明!”


    這下,六部滿意了,都察院也滿意了,你好我好,朝堂氣氛一片和諧。


    可有人不滿意,那就是內閣。


    內閣成員不滿到了極點,他們發現自己就是個大sb。


    任勞任怨的為皇帝分憂,甚至臉都不要了,最終人六部、都察院都撈到了肥差,唯有他們,人得罪了個遍,毛都沒撈著一根。


    “皇上三思!”金幼孜出班,“巡撫的權利太大了,容易造成乾綱獨斷。”


    這話,表麵看是在反對六部,實則是反對皇帝。


    憑啥呀,人家都有好處,就俺沒有?


    朱瞻基笑笑:“內閣的付出朕也看在眼中,五品的官職確實委屈了你們,嗯…這樣,往後內閣閣臣,皆具有大學士職銜。”


    內閣不語,大學士隻是個名銜,並無實權地位。


    朱瞻基又道:“目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六部中尚書、侍郎的空缺也需及時補上,楊士奇聽旨。”


    “臣聽旨。”楊士奇連忙上前,跪聽聖旨。


    “你兼任兵部侍郎,佐助李卿處理兵部事務。”


    “臣遵旨。”


    “黃愛卿。”


    黃淮上前行禮,“臣在。”


    “你兼任戶部侍郎,佐助夏卿處理戶部事務。”


    “臣遵旨。”


    “金愛卿。”


    “臣在。”


    “你兼任工部左侍郎。”


    “臣遵旨。”


    “楊愛卿兼任工部右侍郎。”


    ……


    朱瞻基三下五除二,給內閣找了個兼職,並將他們從五品提到了三品。


    內閣升了官,六部也沒什麽損失,尚書之位還是原班人馬,工部的尚書也是由禮部的侍郎擔任,可以說根基依舊穩健,且多了個內閣小弟。


    這一來,內閣和六部的關係,一下子從敵對雙方變成了上下級。


    蹇義等尚書暗暗冷笑:娘的,看俺們怎麽治你們幾個。


    楊士奇等人喜悅過後,也迴過了味兒,臉色不禁難看起來,官兒是升了,但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塵埃落定之時,朱瞻基又下達一條部署:


    內閣大學士有審議官員呈遞奏議之權,並可以提出適當答複,張貼在每道草擬的詔令上以供禦批,此為票擬;


    皇帝批準後無需複議,直接貫徹!


    如此一來,內閣的權勢直線上升,真正意義上和六部分庭抗禮。


    但這隻是表麵上,實際上真正權勢直線飆升的是朱瞻基本人,因為批不批在他,且有了可繞開六部的渠道。


    這一下,六部真惱了:太宗那麽霸道,都沒你這麽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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