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雙眼放光:“這一來,可就從根本上解決了士紳持續做大的隱患。”


    “青伯,真有你的,你是真損啊……”朱瞻基得意忘形,見李青眼神不善,忙又補充道,“我這是誇你呢。”


    李青:“……”


    你可真跟你爺爺一個德性,連話術都一樣。


    “也不能高興過早,”李青道,“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們還是有可轉換餘地的。”


    “那也無妨。”朱瞻基笑道,“朝廷政令頒發後,他們自己就能鬧騰起來,最差也能讓那些個士紳後院失火。”


    頓了頓,“青伯,你還有計沒?”


    “再就是科舉製度了。”李青將之前跟朱棣說的那一套,說給朱瞻基聽。


    簡單說就是:朝廷直接定進士名額,並將這名額平均分到大明各省份。


    如此一來,便能杜絕南方一家獨大的現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隱形優點,那就是一些個富紳為了名額,會從南方遷徙到北方。


    因為進士名額的分配,定會讓南方考生科舉高中的難度,提升到地獄級,而北方的教育普遍不高,相對要容易很多。


    富紳遷徙對北方的發展,可比普通百姓大得多,有了他們的加入,能很快帶動各行業。


    當然,這些都基於政令能順利頒發。


    畢竟這麽做,等於直接撼動了整個江南文官團體,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朱瞻基也深知其中難度,但他並不想退縮,現在的他,正是幹勁兒滿滿的時候。


    “幹了!”


    “有魄力!”李青豎了豎大拇指,“不過,你也要做好他們反撲的準備,那些人可不是吃虧的主兒。”


    朱瞻基笑笑:“他們有什麽招數,盡管使出來就是,我一一接下!”


    李青點點頭,心情愉悅。


    說一千道一萬,王朝想要鼎盛,帝王的意誌才是重中之重。


    “軍隊能穩住嗎?”李青問。


    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朝局再亂都可以控製,最多不過折中,但軍隊是萬萬不能亂的。


    “放心,一切盡在掌握。”朱瞻基自信道,“我登基後,第一時間就釋放了衛青,並給他官複原職,同時,給軍中大小軍官,額外漲了三成俸祿,軍心穩的很,不會有任何意外。”


    “真的?”


    “我有必要騙你嗎?”朱瞻基好笑道,“難道你以為文官已經滲透了軍隊了?”


    李青啞然失笑:“也是,倒是我多心了。”


    頓了頓,“既如此,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


    “明日早朝!”朱瞻基憋了這麽久,不想再等下去了,“明兒你可不能偷懶了,早朝必須來。”


    “好!”


    ……


    迴到家,李青拿上魚竿準備去池塘釣魚放鬆,卻聽下人稟報有客登門,隻好返迴前院。


    來人是蹇義。


    李青有些納悶兒,簡單寒暄兩句,請他進屋。


    來到客堂,分賓主落座,蹇義開門見山:“李尚書,皇上是不是想提拔內閣?”


    “不知道。”


    蹇義:“……”


    “李尚書咱們是一路人,內閣不能做大,不然後患無窮。”蹇義滿臉情真意切,“你可能會認為,本官全是為了自己權勢,但…並不是!


    內閣這個機構,本就有些類似中書省,一旦給他們放權,儼然又是宰相,太祖廢除了宰相製度,就是為了防止一家獨大……”


    巴拉巴拉……


    李青靜靜聽完,開口道:“你放心,即便皇上提拔內閣,內閣也遠達不到宰相的高度!”


    “這麽說,皇上是真打算提拔內閣了?”蹇義問。


    李青:“不知道。”


    蹇義:“……”


    見實在談不出個所以然來,蹇義索性撂了底,“李尚書,本官就實話實說了,如果皇上提拔內閣,本官,包括夏尚書,以及六部所有官員,都會極力反對,並堅持到底。”


    李青不置可否,淡笑道:“蹇尚書說的這個六部所有官員,是否包括我兵部?”


    蹇義臉上一熱,旋即又勸道,“李尚書是六部的人,自然要為六部著想,若事事都想著迎合皇上,不為下麵人考慮,那最後必將離心離德,難以服眾。”


    “多謝蹇尚書賜教。”李青笑眯眯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蹇尚書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蹇義苦笑歎道:“李尚書你……唉,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如你我這般,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下麵的人擁護你我,除了你我是他們的上司之外,更多的是為了自身前程;


    身處這個權力漩渦,即便我們不想,他們也會推著你我走,要是死命不走,則會被他們踩在腳下;


    當然,李尚書你能超脫出來,可我不行啊!


    權力是把雙刃劍,不能傷人,便要傷己,為官……難啊!”


    他講述著自己的為官之道:“官場本就是個相互利用的戰場,下麵人利用我們這顆大樹乘涼,我們也能利用他們達到政治抱負;


    想要一展宏圖,做出一番事業來,沒有這些個‘枝葉’,縱有再大的才能,也無濟於事。”


    蹇義難得掏心窩子,“遠的不說,就說去年的南民北遷吧,數月時間,遷徙數百萬百姓,能有這麽大的成果靠的是什麽?


    不還是下麵的人,盡心盡力的督辦?


    若沒他們,莫說大幾百萬,一百萬都遷徙不了,人家這麽賣力,為的是什麽?”


    李青默然抿著茶,蹇義也不再說話。


    等著李青做出抉擇。


    許久,李青開口道:“這番話,蹇尚書何不直接諫言皇上?”


    蹇義苦笑:“一樣的話,從本官口中說出,和從李尚書口中說出,有著天壤之別。”


    這是事實!


    李青曆經四朝,蹇義也曆經四朝,所以,他太清楚李青的能量了。


    蹇義是洪武十八年的進士,他踏入官場時,李青就已是風雲人物。


    當他還唯唯諾諾,處處陪著小心的時候,李青就殺駙馬、斬貪官、征伐漠北、封永青侯,一句風光無兩,根本無法形容李青的牛逼。


    更讓蹇義匪夷所思的是,李青不僅在洪武朝牛,在建文朝依舊牛。


    這也就罷了,靖難之役後,李青這個建文心腹,非但沒受到丁點兒影響,地位反而更上層樓。


    太宗那麽多疑的一個皇帝,對李青卻信的死心塌地,就……離譜。


    到了仁宗,李青幾乎被奉為真正意義上的國師了,說的話簡直堪比金科玉律。


    當今皇帝,亦是如此。


    連續五位皇帝的絕對信任,縱觀曆朝曆代,李青絕對是獨一檔的存在。


    朝中官員都知道李青牛,但沒有人比蹇義明白,李青到底牛到了何種境界。


    部閣之爭,誰贏誰輸,李青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本官說句不好聽的李尚書別生氣,”蹇義歎道,“李尚書你起步太高了,根本沒經曆從小人物一步步上來的艱辛,對其中的彎彎繞也知之不詳。”


    李青眼眸微動,頷首道:“請蹇尚書明言。”


    蹇義見他肯聽,心中稍稍鬆了口氣,認真道:“其實很多時候,本官都是無奈之舉,你或許隻看到我甩鍋、和稀泥,卻沒看到我的苦衷;


    吏部天官說起來威風,可誰又知這威風背後的辛酸?”


    “各部協調,利益分配,人情世故……”蹇義巴拉巴拉說著自己的不容易,雖有誇大的嫌疑,但大多都事實。


    在人均人精的朝堂上,想要做穩天官這個位置,又豈是易事?


    蹇義表白道:“做官做到我這個位置,誰不想做出一番功績出來,青史留名?


    是,我是做不到聖人那般,但我又豈會不想為大明,為百姓做些好事?


    我今日登門,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朝局!”蹇義深情道,“李尚書你仔細想想,內閣才幾個人,而六部多少人?


    內閣受損,無關痛癢,六部受損,傷筋動骨啊!”


    說完這些,蹇義閉了嘴,該說的都說了,再絮叨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李青沉吟許久,做出表態:“蹇尚書這些話,本官會如實上奏皇上。”


    “唿~”蹇義長長鬆了口氣,起身拱手道:“如此,多謝李尚書了。”


    “嗬嗬……哪裏,應該的。”


    兩人客氣地商業互吹一波,蹇義告辭離去。


    蹇義走後,李青沒有耽擱,又進了皇宮。


    ……


    皇宮中殿。


    李青等了好一會兒,朱瞻基才趕過來,問:“怎麽了?”


    “臨時打個補丁。”


    “???”朱瞻基滿臉問號,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沒好氣道,“別打謎語了,我還有一堆公務要處理。”


    李青深吸一口氣,道:“以下是蹇義原話!”


    巴拉巴拉……


    ~


    朱瞻基的眉頭逐漸緊鎖,“這事兒你怎麽看?”


    “你確定要提升內閣?”李青問。


    朱瞻基點頭。


    “那就好辦了。”李青笑了笑,“那就施行老傳統,折中!”


    “對了,你沒有直接攤牌吧?”


    朱瞻基搖搖頭:“還沒有,不過…為了提高他們的熱情,我有所透露。”


    “沒透老底兒就成。”李青道,“其實蹇義有句話說的很對,內閣受損無關痛癢,六部受損則會傷筋動骨,


    提拔內閣可以,但絕不能讓內閣壓過六部。”


    “這我明白。”朱瞻基笑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提拔內閣的事暫且緩幾天,得先把你提的那兩條國策實施。”


    他討好的說:“青伯你的提議,可比我冥思苦想的國策,好百倍,千倍呢。”


    “……禁止戴高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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