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儀仗一路向北,連續走了二十餘日,路過燕王府、紫禁城都不帶停的。


    眼瞅著還要前行,李青有些坐不住了,心道:老四不會是受刺激太大,要去草原和元人玩命去吧?


    儀仗人雖多,卻遠達不到出兵規模,況且,食物補給也不夠,真去了草原簡直就是送死。


    “皇上,咱們要去哪兒啊?”


    “居庸關。”


    “啥?”李青一呆,“皇上你真要北伐?”


    “朕啥時候說北伐了?”朱棣白了他一眼。


    “那去居庸關做甚?”


    朱棣歎了口氣,“選處風水寶地。”


    接著,又罵罵咧咧:“娘的,老子要是葬在居庸關下,後世之君誰他娘敢遷迴去?”


    李青咂吧咂吧嘴,這話沒毛病。


    不過老四這麽一搞,老朱可就成孤家寡人了,細想想,大明十三陵,遙居薊北,唯老朱一人獨守江南,這對一個開國之君來說,實在是……


    轉念一想,李青又釋然了,有朱標、馬皇後,想來老朱也不會太寂寞。


    李青拱了拱手,“皇上英明!”


    頓了頓,“那娘娘的吉地?”


    “待皇陵建好,皇後再下葬。”朱棣輕聲說。


    李青驚愕,莫說在這時代,就是後世,也沒聽過人死了,拖上幾年不下葬的啊!


    他有心想勸上兩句,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


    又行了一日,儀仗來到居庸關下,朱棣登上長城,了望關外。


    年近花甲的他,再次雄姿勃發,昔年那個二十出頭的燕王再現,豪情壯誌,恣意狷狂。


    良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啊,眨眼間,朕已老了,唉……”


    一旁的朱瞻基拍馬屁道,“爺爺春秋鼎盛,一點也不老。”


    朱棣苦澀笑笑,沒理會孫子,繼續賞景。


    朱瞻基懂事地為其披上大氅,靜立在一旁。


    許久,朱棣感到一絲冷意,緊了緊大氅,“傳欽天監曾從政、劉玉淵來。”


    隨行太監答應一聲,邁著小碎步去了,不多時,一行人趕來,“臣等參見皇上。”


    “平身。”朱棣道,“在此地50裏內,選一處吉壤,從快從善,差事辦妥之後,朕重重有賞。”


    “臣等遵旨。”欽天監眾人恭聲應是,心情激動的不行。


    給帝王選陵寢,可是個光宗耀祖的事兒,這些個平時看天象的人,一下子來了這麽大的活兒,自然激動。


    “皇上放心,臣等定不負皇上所望。”


    “嗯,去吧。”


    “臣等告退。”


    北風唿唿刮著,吹在臉上寒冷刺骨,朱瞻基勸道,“皇爺爺,此處風大,我們迴府上吧!”


    “嗯,走吧。”


    ……


    燕王府。


    爺倆住後院,李青住前院,也沒個說話的人,整天百無聊賴。


    這一住就是三個月,直到立夏,欽天監的官員才選定了皇陵吉壤。


    然後又從建都工匠中,抽調一大波人,從事修建皇陵。


    五月初九,醜時定穴,辰時宣祭祀後土、五方神、龍神……


    未時,朱棣賜金劍一把,令欽天監點吉穴。


    不料,欽天監打開金井,立即泉湧不止。


    朱棣遠遠的看到金井冒水,臉色陰沉下來。


    金井湧水可不是個好兆頭,欽天監眾人也不由傻眼,個個麵如土色。


    眼瞅著皇帝即將大怒,曾從政當即道:“黃土山其穴洪水滾滾,實真龍穴也;


    隻要聖主帝星鸞駕到,湧泉即止!”


    朱棣將信將疑,緩步走到金井前,然,湧泉並未停止。


    劉玉淵當即喝道:“二十四向,土地、天星、地曜、28宿……永樂聖主立萬世之基址,千載之皇陵;


    萬裏山河皆歸屬聖主,誰敢不尊兮;


    聖主鸞駕親至此地,洪水該止,如何敢違?罪逆天地!”


    也不知這這廝真有手段,還是金井的水冒完了,一通嗬斥之後,金井果然不再冒水。


    上天如此給麵子,朱棣臉色大為緩和,又見此處的確山清水秀,距離居庸關也不遠,各方麵都符合自己要求,便壓下了火氣。


    一眾欽天監官員這才長長舒了口氣,背後衣衫都濕了。


    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他們,滿心都是劫後餘生的幸福感。


    李青不信鬼神,他知道所謂金井冒水,是因為挖的深,屬於地理現象,隻是這群人幸運,並未挖到泉眼而已。


    欽天監的官員也知道內情,於是連忙著工匠過來撒幹土、打夯、鋪金磚……


    所謂金磚,並不是金子做的磚,而是一種工藝,是皇宮奉天殿、皇帝陵寢的專用。


    ……


    又待了十多日,見皇陵建造的有條不紊,朱棣放了心,出來這麽久,他也想迴去了。


    李青更是歸心似箭,見朱棣有此意,立即巴巴個不停,什麽國事為重,太子一人獨木難支……


    巴拉巴拉……


    兩日後,皇帝儀仗返往京師。


    一路上,朱棣依舊沉著臉,自從徐皇後薨逝後,他就沒笑過,不過,神色不再嚴峻,臉上帶著輕鬆之意。


    許是看到自己的長眠之地,有種釋然的感覺,朱棣心境卻是發生了變化,感歎道:“人生真短啊!”


    聽到這話,李青也沉默下來,少頃,勸慰道:“卻很精彩,不是嗎?”


    朱棣怔了一下,旋即露出近半年來沒有露出的笑意,點頭道:“是啊,精彩紛呈!”


    經過這次北巡,朱棣通透了許多,好些個事兒都看開了,不再那麽執拗。


    但有時候,身上重擔卸下來並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朱棣這樣的人。


    儀仗到山.東時,朱棣毫無征兆的病了,且病得很重。


    朱瞻基臉都嚇白了。


    李青也心驚膽戰,心說:老四你可得堅持住,你的墳才開始修,你先別急著住啊!


    不得已,儀仗隊隻好在山.東停下。


    朱棣上吐下瀉,好一番折騰,人都瘦了十幾斤,在李青的全力醫治下,總算是穩定住了情況。


    “爺爺,大明離不開你,你可得保重身體啊!”朱瞻基心肝都在顫,二叔還在京師,老爺子要是有個好歹,肯定會出大事。


    “放心,朕且活呢。”朱棣道,“繼續趕路吧!”


    朱瞻基看向李青,李青點頭,“皇上已經基本痊愈了。”


    “那就好。”朱瞻基鬆了口氣,這才放小太監去傳旨。


    十日後,一行人返迴京師。


    一進宮,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就迎了上來,“皇上,臣有要事相稟。”


    “說。”


    紀綱瞅了眼李青和朱瞻基,硬著頭皮道:“還請皇上屏退左右。”


    “嗯?”朱棣臉色沉了下來,不過並未動怒,揮了揮手,“你倆先退下吧!”


    “臣遵旨。”


    二人拱了拱手,退了十幾米,卻並未離開。


    紀綱見倆人退了,又沒完全退,不由暗暗叫苦,但見皇上耐性將近,隻好說道:“皇上,戶部夏原吉、吏部蹇義、內閣楊士奇……私謁太子,意欲不軌。”


    他聲音放得極低,自信二人聽不見。


    “嗯,知道了。”朱棣點點頭。


    紀綱都驚呆了,這還是那個多疑的永樂大帝嗎?


    “皇上……”


    “好了。”朱棣擺了擺手,他看得明白,紀綱這是被老二收買了,敲打道:“解縉如何?”


    紀綱一愣,旋即,難掩失望的拱了拱手,“臣明白了。”


    ~


    “青伯,你聽到那家夥說的啥了嗎?”朱瞻基小聲問。


    “他說你爹私謁官員,意圖不軌。”


    “啥?”朱瞻基驚訝出聲,接著,又連忙壓下聲音,殺氣騰騰道,“這混賬有取死之道。”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覺得你爺爺會信他一麵之詞?”


    “萬一……”


    “放心吧,你二叔成不了氣候。”李青伸了伸懶腰,“看著吧,他工具人的使命已經完成,不日就將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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