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一見這架勢,就知道有大事要宣布,文官更是心都提了起來。


    這幾年,每次有大動作,吃虧的總是他們,實在經不起再革新了。


    上千人齊齊看向龍椅。


    隻聽朱棣淡淡道:“新都已經建成大半,再過兩年朕欲遷都順天,以順天為京師,禦敵於國門之外,諸卿以為如何?”


    不待群臣答話,朱棣又道,“朕一向從善如流,眾卿隻需把想法寫在紙上,投入箱中便可。”


    他保證道,“朕虛懷若穀,絕不秋後算賬,隻需寫讚同亦或反對即可,不用署名。”


    最後,朱棣強調,“一定要遵從本心。”


    群臣聞聽此言,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不過個個麵色嚴峻。


    自建都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會有一天遷都,但真搬到台麵上,他們心裏仍是難以接受。


    “從第一排開始,一個一個來,寫好投入箱中。”朱棣說罷,還讓小太監退後,表示自己不會‘偷看’,放心寫就是。


    見狀,群臣放鬆許多,按照皇上的要求,一一上前投票。


    ……


    日上三竿,上千人總算投完了票,朱棣起身道,“諸位愛卿若有奏本,留折待閱,散朝!”


    群臣行禮,待皇上走後,各自散去。


    李青沒有出宮,而是去了乾清宮。


    給徐妙雲診治了一番,又針對病情,重新開了副藥,這才出了乾清宮。


    對於投票結果,李青也迫切想知道,所以直接去了禦書房。


    ~


    “李青你投了什麽票?”朱棣臉色不太好看。


    “讚同啊!”


    “是這張嗎?”朱棣拿出一張紙給他看。


    李青確認了一下筆跡,點頭道:“皇上,有多少人讚同,多少人反對?”


    朱棣臉上肌肉直突突,罵道:“一群狗日的,除了你,沒一個人讚同。”


    “啊?這……”李青也不禁傻眼,他知道絕大數官員都不會讚同,但也沒想到,所有人都反對,這著實出乎他的預料。


    沒想到連靖難功臣,也不願迴北平……李青意識到問題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結果已經出來了,你有什麽辦法?”


    李青沉思片刻,“分化百官。”


    “比如?”


    “從最容易擊破的群體開始。”李青道,“靖難功臣大多來自順天,重迴故土,他們的抵觸心理並不算大,隻要皇上以德服人,他們還是很好說話的。”


    他建議道,“先收攏一部分人,而後在慢慢分化。”


    “嗯……”朱棣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朕倒是有一個不錯的法子。”


    “什麽?”


    “改票。”朱棣道,“把所有反對改成讚同。”


    “欸?”李青傻眼,好一會兒才苦笑道,“皇上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嘛?”


    “誰說的?”朱棣眼一瞪,“到時候朕親自宣布投票結果,誰敢打朕的臉,說他投的反對票?”


    李青啞口無言,不得不說,朱棣這流氓對策,相當有用。


    不過,終究是強硬手段,說到底還是硬遷。


    “還是努力一把為好,到時候真行不通,再用這招。”李青道,“從開海貿易,到攤丁入畝,再到遷都,這些國策無一不損害群臣利益;


    皇上,這些人可不是善男信女,真逼急了他們,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兒呢。”


    李青補充道:“別忘了,通運河百姓作亂,建新都材料運輸受阻,織造局失火,瓷窯塌方……為避免內耗,隻能心平氣和地遷都。”


    頓了頓,“關於遷都,文官的排斥心理,遠大於武將,待搞定靖難功臣,穩住了軍隊,就可以著手擺平他們了。”


    朱棣得位後,雖然沒動勳貴,卻也削了他們的兵權,現在管軍隊的人,都是靖難功臣。


    至於開國功臣,基本都被架空了。


    李青認真道:“皇上,軍隊不能亂。”


    聽到這話,一向執拗的朱棣也不禁神色凝重起來,歎了口氣,輕輕點頭,“武將這邊兒我來管,文臣那邊就讓高熾處理吧!”


    你這皇帝也不行啊,隻能管一半兒……李青小小吐槽了一句,拱手道:“皇上英明!”


    ……


    雖然事情比想象的嚴重,但問題能提前暴露出來總歸是好的,反正還有好幾年呢,時間充裕,李青並不是很擔心。


    再者,曆史上,老四也成功遷都了。


    他該做的都做了,辦法也出了,還能如何?


    接下來的時間,李青全身心地投入到治療徐妙雲工作中。


    隨著徐妙雲的身體日益變差,針灸已成常態,每天李青都要為其針灸,甚至連醫治馬皇後那一招都用了出來。


    ——以琴入藥。


    饒是如此,也隻能延緩徐妙雲病情惡化。


    ……


    一個月後,女諸生的身體更差了,已經無法做到單獨行走。


    朱棣命人打造了一個四木輪車,每逢太陽出來,便推著她在宮裏漫步,曬曬太陽,說說溫情話。


    帝後感情深厚,狗糧灑滿了皇宮每一個角落。


    禦花園,兩口子有說有笑。


    李青遠遠跟著,摘下一朵長壽花,百無聊賴地一瓣瓣揪著,嘴裏咕噥著:“一個月,兩個月,一個月……”


    很快,花瓣就被蹂躪得隻剩一瓣,恍若未覺的李青順手揪下,“一個月。”


    再想揪時,發現已經沒了,李青砸吧砸吧嘴,於是又摘了一朵,繼續嘟囔:“兩個月,一個月……”


    “你嘟囔啥呢?”


    正投入的李青嚇了一跳,抬頭見是好聖孫,敷衍地作了一揖,“見過皇太孫。”


    畢竟是在皇宮,應有的禮數得有。


    “免禮。”朱瞻基揮退隨行太監,小聲道,“青伯,出事兒了。”


    李青心中一驚,不動聲色道:“啥事兒?”


    “二叔他快迴來了。”小瞻基忌憚道。


    “這個我知道。”李青微微點頭,“不止你二叔,你三叔估計也快到京師了。”


    “這下怎麽辦?”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急什麽?他們來是因為皇後娘娘病情加重,又不是來爭太子的,你至於嗎?”


    “太子都不急,瞧把你急的。”


    對於李青的揶揄,朱瞻基一點也不覺得害臊,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我是太孫,是太子的嫡長子,我當然替我爹急。”


    他從不掩飾自己對大寶的渴望。


    “我爹他不是不急,他是心大。”朱瞻基苦惱道,“真的是…攤上這麽個爹,也是夠累人的,啥都不放在心上,我都替他發愁。”


    啥事不往心裏擱,才是最高境界,上一任太子若是有這心理,也不至於英年早逝了……李青沒搭理這孫子。


    好聖孫天資聰穎,機智神勇,但終究道行還淺,不像他爹,智慧又通透。


    還得學,還得練!


    “青伯,你一肚子壞水……啊不,你機智過人,可得想想辦法,別再讓二叔攪了局才好。”朱瞻基討好道,“為了小胖!”


    “小胖也是你叫的?”李青不悅道,“那是你爹。”


    “我錯了。”朱瞻基訕訕道,“我聽我爹說,他這個外號給是你給起的呢,不過…為啥不是大胖呢?”


    “……因為那時你爹還小。”李青滿臉黑線,抬手又摘了朵花,一瓣瓣揪著,不想搭理這孫子。


    朱瞻基也不嫌煩人,依舊說個不停,“以我對二叔的了解,他多半心有不甘,少不得會趁著機會……”


    “你二叔不是這樣的人。”李青突然表情嚴肅。


    “他可太是了。”朱瞻基道,“你別看二叔憨憨的,其實……”


    “啪——!”


    朱瞻基忽覺肩膀一沉,側臉一看,是隻大手在肩膀上搭著,不由怒火中燒。


    在皇宮,爺老大,爹老二,他老三,誰敢如此放肆。


    豁然迴頭,隻見一張憨憨的臉湊了上來,嘿嘿道:“大侄子說的好啊!”


    說著,大手起落,一下下在其肩膀拍著,拍得小瞻基重心都不穩了。


    朱瞻基臉上的怒氣未消退,卻又浮現了驚詫和尷尬,表情十分滑稽,“二,二…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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