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這樣真的行嗎?”朱棣有些擔憂,“炳文叔都六十五了,而且他沒這麽多心眼兒,本王覺著他肯定看不出來。”


    道衍微微一笑,“不是還有那個監軍李青嗎?”


    朱棣皺眉道,“李青也夠嗆,將心比心,換做本王,也看不出來三把火有如此深意啊!”


    “……”道衍無奈翻了個白眼,“殿下,李青若無真本事,他能布下這麽大的局嗎?”


    頓了頓,又道:“此戰勝負已定,等朝廷得知戰敗消息,再到追責、商議、選定主帥、調集大軍、趕到北平,少說也得三個月上下;


    以王妃的本事,這些時間足夠完成堅壁清野,所以打完這一仗,殿下應該立即率軍趕往大寧,以解救寧王的名義,將朵顏三衛控製在手;


    然後,以北平為根據地,直接控製河..北,北平太小了,根本不足以支撐兩軍對壘。”


    朱棣輕輕頷首,“本王也是這般想的,隻是……大寧已經換防,要去救寧王,必須要帶上大部分軍隊,萬一被建文抄了老家,那可就完了。”


    道衍想了想,道:“殿下趕快些,爭取在三個月內馳援北平。”


    他勸道:“北平城不是邊疆的居庸關,又小又破,而下次建文派兵,甚至會在三十萬以上,根本就沒辦法長時間堅守,即便能守住,糧草也不夠消耗;


    若是以北平為根據,李青他們想放水,也很難做到;


    一旦無法挽迴,保不齊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會來個假戲真做;


    必須得打出來!”


    道衍沉吟道,“可以確定,下次的主帥絕對不會再是耿炳文,換個主帥,未必有他這般好說話;


    咱不能讓人家太難辦!”


    朱棣點頭,“大師所言有理,那就這麽辦,此戰一結束,我就帶著大軍趕往大寧,爭取早日占領河..北。”


    他抬頭看了看,正在製作火把的大軍,心裏稍稍有了譜。


    一個木架上插著四根火把,這一來,黑燈瞎火的,一個人能頂四個,著實唬人。


    另一邊。


    李青、耿炳文也在積極準備著,調大軍往滹沱河進發。


    一晃十餘日過去,大軍也終於抵達滹沱河。


    耿炳文讓大軍安營紮寨,列陣相應,靜候朱棣到來。


    一連等了三日,第四日的夜晚,朱棣大軍終於姍姍來遲。


    耿炳文得到消息,立即擺好架勢,一副要和朱棣拚命的樣子。


    戰馬上,李青眺望遠方,看著稀疏的火星,不由心中一沉,暗道:難道自己猜錯了?


    耿炳文的臉色也不好看,九萬大軍看著呢,總不能明著放水吧?


    很快,雙方大軍相距隻有數裏,他的臉色更是陰沉,小聲道,“李青,你心眼兒多,這下咋個弄?”


    李青也是一陣頭大,按照火把的數量,人數遠遠比不上己方,偏偏眼下又是決戰姿態。


    若是擺開架勢打,朱棣未必敵得過,即便敵得過,也是元氣大傷。


    可不打,又實在說不過去,這麽多人看著呢,九萬張嘴,根本堵不住。


    就在他滿心糾結的時候,對麵突然火光大盛,密密麻麻的火點連成一片,宛若火海。


    而且,火把異常整齊,好似方陣一般,粗略看去,絕對在二十萬以上。


    要不是知道朱棣底細,連他也要以為朱棣真帶著二十餘萬大軍,來此跟他們決戰了。


    突然的變化,讓九萬大軍騷動起來。


    無他,太唬人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士兵的戰意直線下降。


    當此時也,炳文叔立即開始穩定軍心,沉聲大喝:“大家不要怕,九萬對三十萬,優勢在我!”


    李青心領神會,當即調動真氣,氣沉丹田,輕喝道:“穩住,我們能贏!


    大家不要跑,好好打,我們可以贏的,千萬不要跑……!”


    本來士兵們隻是心裏害怕,並未有逃跑的心思,但被李青這麽一囑咐,立即動起了歪心思。


    黑燈瞎火的,跑起來更方便了。


    更重要的是,自家主將被一股腦兒地調到了前麵,壓根就沒人管,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一個士兵左右瞧瞧,躡手躡腳放下武器,脫離隊伍,而後撒丫子狂奔。


    他周圍的士兵瞧見,立即有樣學樣。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偷跑就變成了明跑,丟盔卸甲者不計其數,一發不可收拾。


    這下,耿炳文慌了,連忙吼道:“迴來,都迴來。”


    李青也不禁傻眼,九萬大軍要是全都跑了,迴去咋跟小小朱交代?


    但戰場之上,頹勢一顯,想立即挽迴頹勢,豈是那般簡單。


    士兵們雖然腦瓜子直,但不傻。


    九萬對三十萬,又有充分的逃跑機會,這再不跑,還等什麽?


    等死嗎?


    眼見局勢失控,李青也顧不上耿炳文了,直接宣布:“不打了,我們迴真定城堅守,快迴來啊!”


    耿炳文緊跟著下達命令,讓各路將領趕緊收拾軍隊,而後迴撤。


    打不了了,已經打不了了。


    放水放成這樣,老耿心裏也戰戰兢兢,太過了,這迴去咋交代啊?


    好在老四也夠意思,並未發起總攻,而是磨磨唧唧地渡河。


    小半時辰後,大軍總算穩住了,粗略一估算,九萬大軍隻剩三萬上下了。


    十三萬大軍,一場像樣的戰沒打,折了十萬,實在說不過去。


    耿炳文氣得朝李青大罵:“誰讓你瞎雞兒喊的,老子的計劃都讓你破壞了。”


    “大帥消消氣,我…我也沒想到會如此啊!”李青心虛,一個勁兒的賠不是。


    他也明白這次玩脫了,消息傳迴京師,小小朱再好的脾氣也得發飆。


    仗打成這樣,耿炳文絕對好不了。


    “那什麽,咱們當務之急,還是先趕迴真定城為好。”


    “唉……!”


    耿炳文重重一歎,開始招唿大軍迴撤。


    朝廷的南軍迴撤期間,朱棣的北軍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既不打,也沒追得太緊。


    他追,他逃……


    五日後,大軍平安返迴真定城,做出防守姿態。


    與此同時,北軍也抵達了城前,雙方開始了看似激烈的攻防戰。


    僵持五日,朱棣騎馬來至城前,氣急敗壞道:“耿炳文,速速開城,本王既往不咎。”


    “休得放肆!”耿炳文怒道:“昔年張士誠大軍圍困長興,本侯在長興堅守了十餘年,也未曾讓張士誠踏進城門一步!


    也不想想,本侯為何授封長興侯!”


    耿炳文傲然道,“有本事你就試試,看看到底是你的矛利,還是本侯的盾堅!”


    “你……!”朱棣勃然大怒,“試試就試試。”


    ……


    七日後,見表演的差不多了,朱棣撂下一句:“算你狠!”便率大軍迴去了。


    士兵們喜氣盈盈,但主將卻都個個臉色難看,尤其是耿炳文。


    他本來想的是,折個五萬上下,而後順勢迴撤,大不了受一頓訓斥,罰些年俸什麽的,如今一下折了十萬,這就說不過去了。


    饒是他是軍中元老,也自覺難以複命。


    “都是你……!”耿炳文逮著李青一頓臭罵。


    李青理虧,也不還嘴,等他發完了火,才道:“大帥,燕王是真撤了,咱們要不要迴去?”


    “迴去?”耿炳文罵道,“現在還能迴去嗎?”


    “那就在這兒幹守著?”


    耿炳文想了想,道:“你去寫戰報:燕王太過狡詐,屢屢偷襲我軍薄弱點,大軍拚死奮戰,損失慘重,失蹤陣亡近十萬;


    然,燕王也沒討到太大便宜,且,本侯隻靠著三萬大軍,便以破小的真定城,硬生生抵擋住了燕王大軍,使他不能進一步,令其無功而返……”


    到底是老將,連戰報都這般有水準,李青心悅誠服。


    不過,這次炳文叔的戰績實在太過不堪,戰報寫的再有水準,也掩蓋不了十萬大軍灰飛煙滅的事實。


    他擔憂道,“戰報我會藝術加工,但……很難糊弄朝廷啊!”


    “倒也不用過於擔心。”耿炳文道,“老子在軍中混了這麽多年,人緣豈會差了,加上如今文臣跋扈,武將們自會為我開脫,當今皇上不敢頂著壓力治我的罪,你盡管寫便是。”


    李青點頭,不放心道:“要不我迴去幫著你點兒,皇上對我還是很信任的。”


    “大軍不迴撤,你這個監軍不能走。”耿炳文果斷拒絕,“正因為皇上信任你,所以你得全程留在這兒,他日迴朝也好替我分鍋。”


    “……好吧!”


    李青耗盡心血,學著文臣寫奏疏那一套,寫了一篇錦繡戰報,讓人送迴京師。


    ……


    戰報傳至京師,朝堂頓時炸了鍋。


    畢竟,戰報寫的再漂亮,也掩蓋不了折了十萬大軍的客觀事實。


    一時間群情洶湧,文臣死命彈劾耿炳文,直接往抄家滅族上麵帶。


    這下,武將們受不了了,勝敗乃兵家常事,雖然耿老將軍這次打得寒磣了點兒,但怎麽也不至於如此。


    打了敗仗就要抄家滅族,還他娘的有天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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