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澄出的這個主意不可謂不大膽,朱棣是什麽人?在朱允炆看來,朱棣就是猛虎與狐狸的結合體,這位燕王殿下在北地數次征戰皆勝取得了巨大的威望,而朱棣本人與人為善,在朝廷上晉王、秦王以及其他藩王都有人彈劾,唯獨燕王,滿朝上下竟無人彈劾。


    人人皆說朱允炆擔心的藩王是秦王、是晉王,但是朱允炆最擔心的卻是燕王。


    朱允炆的父親朱標曾經說過他的這幾個弟弟,秦王有勇無謀,晉王精通兵法卻不愛惜民力不得民心,唯獨燕王有勇有謀北平上下皆歎服。


    而跟在洪武帝身邊觀政之後,朱允炆也知曉錦衣衛在北平下了大力氣卻始終沒有人能夠潛入到朱棣身邊,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朱棣居然還派人潛入皇宮打探消息。


    “黃師傅,燕王狡詐,若與他合作,豈不是與虎謀皮!”


    朱允炆的神色很是嚴肅的說道。


    聽了朱允炆的話,黃子澄卻是有些不以為意


    “殿下,您乃是儲君,藩王權勢過大日後便是對您的威脅,而在此之前,必須要限製藩王的兵權”


    說著,黃子澄又低聲道:


    “陛下在一日,藩王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殿下您不同,若是繼續讓這些藩王掌握兵權,西晉八王之亂便是前車之鑒!而眼下北地最大的藩王已不是燕王,而是寧王!不管您對寧王怎麽看,寧王殿下乃是懷璧之罪”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說的是這個人或許沒有罪過,但是他身上揣著玉璧引人眼熱便是最大的罪過。


    朱允炆想了想而後道:


    “那此事便由黃師傅去找燕王協商一番,若有結論告知孤便是”


    “微臣領命”


    送走黃子澄之後,朱允炆的目光短時變得銳利起來


    “暗刺可知道黃師傅是否與燕王府有所勾結?”


    “迴稟殿下,吾等不知”


    一個侍衛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朱允炆身後,朱允炆的話剛一問完,那侍衛便立即答道。


    “去,好好的查一查”


    那侍衛領了命令便走了。


    世人皆說皇太孫似其父仁孝無雙,但是登上儲君寶座之後,朱允炆才知道,其實自己的父親也曾經私下中布了不少眼線,而朱允炆登上皇太孫寶座之後,並沒有將這些眼線拋棄而是繼續用了起來,這些眼線統稱為暗刺。


    “黃師傅,你的擔心是有道理,但是孤的那位十七叔年紀還輕沒有那麽高的威望,在孤看來,這燕王才是大敵啊!”


    說完,朱允炆歎息了一聲。


    …………………………..


    塔爾河是整個泰寧衛賴以生存的母親河,這條河和很多草原上的河流一樣並不寬廣,但正是這樣一條小河養活了泰寧衛數十個部落和數萬的民眾以及更多的牲畜。


    曾經有謠傳,說蒙古人一生隻洗三次澡,到了大寧這麽久,對於這種說話,朱權隻能說嗬嗬。


    蒙古人並非不洗澡,試問世上有幾個人不喜歡幹淨整潔些,之所以草原上的人會給人留下不愛洗澡的印象主要是因為草原上的水源少,若是在這些水中洗澡,那麽人還喝不喝了,牛羊還飲不飲了。


    而若是將水運到帳中的話,那麽實在太麻煩了些,普通的牧民家中生活用品並不多,能洗澡的大木桶幾乎沒有,至於燒水的鐵鍋,那基本上算是奢侈品了,而站著就這麽洗實在太浪費水了。


    當然,這些舍不得洗澡的都是普通的牧民,像各個部落的頭人卻沒有這種煩惱,而朱權被阿劄施裏的人引到帳中歇息了一會便被繼忠叫醒了,帳中有一個木桶已經裝好了溫水。


    朱權梳洗完畢之後,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而在這劄剌亦兒部營地內早已點燃了數個火堆。


    在一個仆人的引領下,朱權重新來了白天來過的大帳。


    大帳前點燃了一個大篝火,火堆兩邊早已擺上了許多案桌。


    看到朱權到來,阿劄施裏等人早已等候在了這裏。


    “殿下,篝火已經點好了,快請入座!”


    阿劄施裏向著朱權行了一禮便請朱權在大帳前正中的位置坐了下來,而在朱權落座之後,朵顏三衛的人以及楚毅等人方才圍著篝火坐了下來。


    “阿劄施裏,之前的事情,你們商議的怎麽樣了?”


    阿劄施裏彎著腰對著朱權道


    “迴稟殿下,其他兩衛我不知道,不過我們泰寧衛卻是商量的差不多了,對了殿下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聽到這話,朱權似笑非笑道


    “哦,阿劄施裏,不用這麽客氣,說吧”


    “是,殿下,我有四個兒子,蒙古人的傳統是幼子守灶,其他的三個兒子如何安置困擾了我很久,這次殿下既然有心將東察哈爾草原恩賜給我們,我希望能夠讓我的二兒子和三兒子前去東察哈爾草原生根”


    阿劄施裏的話倒是沒有出乎朱權的意料,本來朱權之所以將東察哈爾草原這塊草原拋出來便是為了讓朵顏三衛內的各個部落垂涎之下離間人心。


    朱權麵前的酒杯裏麵已經倒滿了馬奶酒,聽了阿劄施裏的請求,朱權舉起酒杯將馬奶酒一飲而盡,這馬奶酒看起來黃飲下去卻是酸。


    朱權砸吧了一下嘴巴而後對著眼巴巴看著自己的阿劄施裏道


    “這要求並不過分,不過你準備讓你兩個兒子帶多少人去察哈爾草原?”


    “殿下,我們劄剌亦兒部雖說在泰寧衛內稱得上是大部落,但是所有人口加起來也就兩萬多人,我準備讓我兩個兒子帶五千人去察哈爾草原”


    “嗬嗬,阿劄施裏,你兩個兒子才帶五千人,一個兒子兩千多人,內中丁壯的話不過千人,日後這日子過得可要艱難了”


    “殿下,這都是按照我們蒙古人的傳統來的,我也有心多給他們些丁壯財產,但是我怕小兒子又要和我鬧騰,再說了,到了察哈爾草原還要更多的依賴殿下照顧,想必我那兩個兒子也不會過得艱難”


    “哈哈,阿劄施裏,來,本王和你喝一杯!”


    阿劄施裏的話裏有些向朱權投誠的意思,對此朱權也是哈哈一笑而後與阿劄施裏舉杯共飲。


    “阿劄施裏,你放心便是,你那兩個兒子到了察哈爾草原,本王不會虧待他們的,這次大寧都司向朝廷要了幾個衛所的編製,若是他們能夠在東察哈爾草原待下去,本王會給他們請官的”


    朱權和阿劄施裏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掩飾,因此兩人身旁的不少人都能聽得清楚,而當阿劄施裏說自己會讓兩個兒子帶走五千部民之後,阿劄施裏身後一張案桌上的一個年輕人目光中卻是有些陰鬱。


    對於朱權來說五千人可能並沒有多少,但是要知道占據了泰寧衛大半實力的劄剌亦兒部人口不過兩萬三千人左右,阿劄施裏讓他兩個兒子帶走五千便是整個部落五分之一還多些的實力了。


    可能對於阿劄施裏來說,他這個分法很公平,但是對於他的幾個兒子來說,這個分配卻根本不公平。


    小兒子覺得阿劄施裏給二哥、三哥帶走五千人很多,而二兒子和三兒子卻覺得父親留給小兒子的財產太多了。


    而且阿劄施裏可還有一個兒子。


    阿劄施裏的旁邊坐著他的長子色勒莫,雖說阿劄施裏說的與他沒有什麽利害關係,但是要知道阿劄施裏對二兒子和三兒子都有安排了,唯獨對自己還沒有安排。


    按照蒙古人的傳統,幼子得到大半的家產,對此,色勒莫倒沒有覺得什麽不甘心,畢竟幼子得到大部分家產的同時還要奉養父母,更重要的是這是傳統!當然這個傳統是對於嫡子來說的,部落裏的庶子是沒有繼承財產的權利的。


    即便是當年被蒙古人奉為神明的鐵木真也沒有違背這一傳統,鐵木真死後,拖雷作為幼子分到了蒙古大軍百分之八十的兵馬和近一半的領地,史載鐵木真部十二萬九千人,鐵木真死後由拖雷繼承了十萬一千人,而窩闊台才分到四千人。


    即便是窩闊台被鐵木真指定為接班人,但是圍繞著鐵木真死後誰為蒙古之主,蒙古上層依舊爭議了足足兩年,而這兩年都是由幼子拖雷依照傳統在監國攝政。


    色勒莫的眼睛一直看著身前這位明朝的藩王,雖說年紀上他比這位藩王要大,但是這位藩王手中的權勢卻隻能讓他、他的父親一同仰望。


    和阿劄施裏一同幹了一杯之後,朱權很快注意到有人在背後看自己,朱權轉頭望去,隻見一個中年蒙古人在盯著自己看,這個蒙古人長的也敦實,倒是沒有讓朱權覺得厭惡。


    看到朱權轉頭,阿劄施裏也連忙轉身向後望去。


    看到那位尊貴的客人注意到了自己,色勒莫笑了笑而後便低下頭去,而這時他聽到自己的阿爸對著那位明朝的藩王說道:


    “殿下,這是我的長子色勒莫”


    “嗯,不錯,是個好漢子,色勒莫,來本王和你喝一杯!”


    雖然朱權的蒙古話說的並不是很流利,但是聽到朱權的話,色勒莫還是連忙低著頭端起酒杯而後遙遙的敬了敬朱權。


    轉過頭來重新坐好,朱權便對阿劄施裏說道:


    “你的長子不錯,對了,剛剛你說讓你的二子和三子前往東察哈爾草原,那麽你這個長子,你準備怎麽安排?”


    聽到朱權這話,阿劄施裏苦笑了一下,而注意到朱權話中提到自己,色勒莫連忙豎起了耳朵專心聽了起來,隻聽到阿劄施裏說道:


    “這也是讓我非常為難的一件事情,我很喜歡我的長子,但是又不能分給他太多的財產,我準備分給他三千人”


    聽到自己會分到三千人,色勒莫的心中很是開心,三千人加上分走的牛羊,在草原上的小部落中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了,而且自己比二弟和三弟多五百人,這便是父親對自己的疼愛。


    隻是色勒莫臉上還在喜悅的時候,突然便聽到自己身旁有一人大聲說道:


    “父親,我反對!”


    色勒莫抬眼看去,隻見說話的正是自己的四弟布仁巴雅爾。


    阿劄施裏正在和朱權說話,沒想到自己的幼兒卻突然站了起來而後向著自己喊道,阿劄施裏轉頭望去,臉上已經有些青色。


    看到這一幕,朱權也微微偏了偏頭饒有興趣的打量起了這一對父子。


    “布仁巴雅爾,還不快坐下,我在招待貴客,你在鬼叫什麽!”


    隻是阿劄施裏的這番嗬斥並沒有讓他的幼兒坐下,反而他的幼子卻是上前幾步走到了他身邊說道:


    “我們部落總共隻有兩萬三千多人,二哥和三哥分走五千,大哥再分走三千,那麽部落隻剩下一萬五千人,我們劄剌亦兒部還怎麽壓製其他部落”


    看到自己的兒子這麽不給自己麵子,阿劄施裏更怒了,須發皆張的對布仁巴雅爾怒喝道:


    “胡鬧,你給我迴去坐下,不然你什麽都分不到!我還沒死,劄剌亦兒部還是我說的算!”


    阿劄施裏這麽說,縱然布仁巴雅爾心中依然有著不甘,但也隻能老老實實的迴去坐下,畢竟若是真的讓阿劄施裏剝奪了他的繼承權,他可沒地哭去。


    看到自己家人在朱權麵前丟了臉,阿劄施裏也是臉上大大的沒光。


    而阿劄施裏這邊的情景也引得篝火旁坐著的人紛紛看來,有些並不是劄剌亦兒部的人開始在私下嘀咕了起來。


    阿劄施裏咳嗽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而後說道:


    “好了,今天我們最尊貴的客人寧王殿下來到我們部落,這是我們部落的榮光,來,讓我們一同敬寧王殿下一杯,祝願寧王殿下永遠英武神勇!”


    圍在篝火旁的一眾人紛紛起身,而後在阿劄施裏的帶動下向著朱權一齊舉杯。


    “本王身受朝廷重任,撫慰朵顏三衛,日後當與各位和睦共處,祝願我大寧與三衛親如一家!”


    說著,朱權當先滿飲杯中酒,而阿劄施裏等人自然也是紛紛喝下。


    一樣樣充滿草原特色的奶酪和牛羊肉紛紛擺上了案桌,這些牛羊肉都是現殺的,而朱權作為最尊貴的客人,劄剌亦兒部更是為朱權準備了一隻羊羔正由兩個蒙古婦人架在火上在烤著。


    蒙古人性格豪爽,招待客人也非常殷勤,但是除非是非常尊貴的客人,否則沒有部落會願意用羊羔來招待客人。


    羊羔代表著部落的希望與未來,即便是阿劄施裏平日裏也極少吃羊羔肉,他們平常吃的更多的是老死或者發育不好的牛羊。


    幾杯酒下肚,篝火旁的氣氛頓時變得高漲了起來,蒙古人喝酒都是好手,當然並不是說他們的酒量真的有多大,而是他們都喜歡喝酒。


    草原上的天氣冷的早,朵顏三衛地處北方,依照後世的疆域來比較的話就是黑龍江流域以南,每年冬天冷的早也冷的厲害,而喝酒禦寒無疑是極好的方法。


    因此,朵顏三衛各個部落中即便是幾歲的娃娃都能喝上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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