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您,我的朋友,您倒是沒有背叛我,沒有被金子的光輝蒙蔽雙眼。事實證明,我選擇您,確實是再正確不過了。”


    忠心耿耿的大副急忙彎下腰,接著從懷裏掏出一份加密的羊皮地圖,雙手呈給傑拉德。


    他當了將近二十年的家族第一繼承人,掌握著多麽可怕的財富,是一個普通人打破腦袋,往死裏想也想不出來的,它們當然不可能全都藏在一個地方。這些金子,這些鑽石珠寶,不過是閃人眼球的障眼法,寶藏的真正秘密在於這張地圖,上麵塗滿了隻有他才能翻譯出來的加密紋章。


    “世上充滿了短視的愚人,”傑拉德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與一位自己想象中的人物輕聲交談,“可恨我不能把自己分成三個,更長不出第二雙手臂,所以總要受了他們的鉗製,須得動動腦筋,才能從他們手裏拿到自己需要的東西。要知道,過去我在這世上隻瞧得起一種人,那就是識時務,懂分寸的聰明人,他最好還要有某種可取的品德,某種堅守的個性,能讓我在辦完事後還容忍他繼續活著。而現在,我要說世上還有第二種人,那就是我無法理解,卻對他充滿了崇敬與悔恨的人。這樣的人會讓我失去理性,擁抱瘋狂。有些人則稱之為愛……愛!一旦注視了它,我很有可能就會被毀滅,被擊垮,但為了得到它,我更有可能會付出一切……等著吧!等我完成複仇,我就朝自己的末路走去,再也不迴頭……”


    他的前額沁出細汗,眼眸也亮得嚇人。傑拉德把地上的沉重屍首扛起來,背到船長室藏好,因為沿途沒有一個人,巴爾達斯的死訊也被瞞得滴水不漏。


    接著,他提起一個空箱子,在裏麵填滿了金銀貨幣,珍珠首飾,就和大副抬著它走出船艙,大聲告知所有人:這一箱寶貝是分發給浴血奮戰,從島上殺出的勇士的。


    明晃晃的太陽底下,滿滿一箱財寶晃得人頭重腳輕,眼睛裏幾乎要噴出血來。


    聽到這個消息,留守在船上的水手暗自嫉恨,追隨著巴爾達斯,並且活下來的六十二名水手則欣喜若狂,被金光衝刷到忘乎所以。沒有一個人想起來要詢問他們帶傷的主人,他們全都一股腦地撲了上去,用金子把衣兜塞得鼓鼓囊囊。


    再接著,傑拉德又做出規劃:他會在擺脫了敵人的追擊後,專門設宴款待這些英勇的水手。為此,他將這些命運的寵兒,幸運兒全都聚集在一艘艦船上,與他們同吃同住,說說笑笑。而其他受了冷待的船員,隻能被轉移到別的船上,窩火地望著自己又有戰功,又有榮耀,又有巨富的同僚們。要不是還有千眼烏鴉的威嚴壓著,加上大副和其他忠誠的下屬好言規勸,他們非得當場嘩變不可。


    三天後,他悲痛地宣布,巴爾達斯將軍因為傷勢過重,加上看到如此巨大的財寶,竟然血湧上頭,當場倒地不起,由於船上缺乏醫療條件,在床上掙紮了幾日之後,他還是去世了。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過於沉重的打擊,但傑拉德以天主的名義發誓,他會保證剩下的葡萄牙人安全迴到自己的國家,衣錦還鄉。


    因為沒有別的條件,他們舉辦了海葬,傑拉德保留了巴爾達斯的遺物,還有一截小指骨,以此作為憑證,將要送還給他的家人。當然,船上不是沒有質疑的聲音,不過對於這些忠心於杜卡斯的人,他表現出了驚人的耐心。他不厭其煩地迴答著他們的問題,向他們解釋,並同他們一起哀悼。


    鑒於他已經用黃金和榮耀填滿了這些水手的心,他們固然懷疑巴爾達斯死得蹊蹺,卻也不好多說什麽。


    就這樣,艦隊輕裝簡行,日夜兼程,憑借千眼烏鴉那嫻熟的航海技術,高超的指揮技巧,將摩鹿加的追擊部隊遠遠地甩脫在後麵。說到底,倘若不是舍曼銀手親自上陣,如果命運沒有卷起狂風,降下暴雨,誰又能在海上對傑拉德造成什麽威脅?


    他們轉過加納利群島,在那裏補充完淡水、食物和豐盛物資之後,傑拉德便派人悄悄地在艦隊裏傳播起一個消息:天主不會繼續容忍罪大惡極的人待在葡萄牙帝國的光榮艦船上,為此,憑著一個重刑犯的頭顱,就可以得到五塊足金錢幣的迴報。


    不出一個星期,先前完成任務,在火場裏逃生的死刑犯們,終究還是沒能逃脫自己的厄運。他們的屍體喂飽了海魚的肚子,靈魂也留在了這片海域。


    幾天後,既然摩鹿加的追擊已經消停,傑拉德將船靠岸,招攬侍者與酒商,理所應當地在主艦船上開設了盛大的宴會。


    流油的烤乳豬、烤羊腿,醉人的烈酒,黃油麵包,鴿子肉餡的脆餡餅……一切美食,全都應有盡有。六十餘名水手大吃大喝,高興得忘乎所以,直至深夜,他們方爛醉如泥,沉沉睡去。


    啊,太不幸了,或許造化弄人說的就是這樣的情形,不知是哪個糊塗蛋,倒黴鬼,在宴席中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財富,向人炫耀了自己的黃金誰知道呢?總而言之,這一船的大富翁可結結實實地引起了岸上強盜的注意。深夜裏,這夥賊人偷偷登上艦船,挨個割斷了可憐的水手們的喉嚨,由於醉得太厲害,竟沒有一個人能發出些聲音。


    直至船長室裏的傑拉德發現端倪,拉響警報,其他九艘船的巡邏水手才點亮燈火,大聲喧嘩著與強盜拚殺在一處,趕走了他們。隻是沉重的損失已經造成,艦隊籠罩著愁雲慘霧,每個人都在為死去的同胞哭泣。


    再一次,傑拉德為這六十二個水手舉行了海葬,他讓餘下的水手發誓,若是有誰願意在餘生照顧這些不幸之人的妻兒家小,誰就能從他們的遺產中分走一半的黃金。


    來不及悲痛,餘下的水手們爭先恐後地按著聖經起誓,發出的誓言一個比一個歹毒,一個比一個激進。於是,他立刻數出了一半的黃金,當場分給那些起誓的水手,這下,艦隊的人又紛紛誇讚起他的公正和無私來了。


    到了約定好的地點時,之前分散開的十五隻船已經被摩鹿加擊沉了八隻,正苦等著與他們匯合。至此,傑拉德除掉了巴爾達斯,處決了知曉摩鹿加秘密通道的那些犯人,也將所有聽到了自己真實身份的水手一一沉進海底。他成為了艦隊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再也不會有一句反抗的雜音。


    率領著這支可觀的艦隊,他航行至地圖上最近的一處藏寶地點。先前給巴爾達斯看過的那三種箱子,他又命人抬出了十二箱,其中有六箱金銀幣,三箱厚厚的金磚,兩箱鑽石珠寶,最後一個小箱子,裏麵則裝著傳說中約翰王使用過的金書。


    這是毋庸置疑的聖人遺物,教宗克萊芒七世曾多次向摩鹿加提出請求,要“借閱”這本聖書,飽覽它的榮光,都被傑拉德拒絕了。如今,他將這個價值連城的小木箱夾在胳膊底下,就像農夫夾起一隻小豬仔一樣,大步流星地走向岸邊。


    “全部抬上船,不許有一點磕碰,”他如此命令道,“我們該向葡萄牙返程,你們也是時候迴到自己的家鄉了。就讓我們去覲見曼努埃爾一世,聆聽他的發難……還有讚賞吧。”


    四個月後,原本隸屬於杜卡斯家族,如今卻由一個無名無姓的異國人做了總指揮的艦隊駛進葡萄牙。傑拉德為杜卡斯家族帶來了無異於滅頂之災的噩耗,即家主巴爾達斯的死訊,同時也為曼努埃爾一世帶去了比天還高,比海更深的狂喜與幻夢。


    他帶來了總價值不下兩百萬弗洛林的驚人巨富,以及一件對教廷而言至關重要的無上聖物,並將它們通通奉送給了辛特拉宮,葡萄牙的國庫。


    當著所有朝臣,整個宮廷的麵,曼努埃爾一世喜氣洋洋地大聲喊道:“再一次,我要說再一次!我沒有辜負這個上天贈予我的名號,我,曼努埃爾王,仍是諸王中的最幸運者!歡唿吧,女士們,先生們,我親愛的朋友們!歡唿吧!把你們的帽子,發冠都從頭上摘下來,往天上拋,拋得越高越好!”


    當即,他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就授予給“黑鴉”葡萄牙的爵位、官邸與封地。兩百萬弗洛林的財寶,足以讓任何一個死刑犯再延壽百年,曼努埃爾準備好的興師問罪的說辭,此刻也胎死腹中。


    他不管摩鹿加的通緝與報複,不管當世幾個最強大的帝國對他做出的所有警告和威脅,所有製裁和管製,他甚至連教宗要求不得與摩鹿加發生衝突的命令也不顧了。他發誓要讓麵前這個可怕的男人成為自己的座上賓,沒人能阻止他的決議。


    畢竟,隻要收益足夠巨大,國王也可以拋棄他的王冠,聖人也會丟開他的手杖。


    “您!”曼努埃爾一世抓著傑拉德的手,他的個子不能算太高,因此還夠不到對方的肩膀,“我要以國王的名義宣布,您就是葡萄牙永遠的朋友,我要說永遠,我的朋友!”


    傑拉德露出一個極其微小的笑容,這個笑既顯得謙卑,又顯出乏味,仿佛對這樣的結果,他早有預料。


    “這是我至高無上的榮幸,陛下,”他低聲說,“感謝您的好心,能寬恕我的罪行。”


    內心裏,他確實對國王許諾的榮耀毫無波瀾,提不起絲毫興致。在他心中,也隻有一個人有資格評判、赦免他的罪行,而這個人不會是世俗的任何一個國王,或者教宗。


    同年七月,西班牙宮廷中同樣傳出了一個震動歐羅巴列國的消息:


    塞維利亞宮的一位園藝大師,已經在暖棚裏成功地移栽了丁香,並且培育出了健康的棕胡椒幼株。


    這個消息的轟動程度,瞬間蓋過了葡萄牙的巨大風波。這是否意味著,摩鹿加對香料的壟斷地位即將不複存在,強大的西班牙帝國也參與到了這場針對摩鹿加的圍剿當中?


    所有人都嗅到了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並在等待中惴惴不安。


    第41章


    “您確定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嗎?”前往覲見國王的道路上,阿加佩不安地輕聲問道,他行走在主教旁邊,隻比對方落後一個身位,“這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


    胡安豐塞卡披掛著隻有主教才能擁有的威嚴行頭,身後侍從如雲,所有人都在緘默中噤著聲,原因無他,經過漫長的視察與逡巡,塞維利亞宮真正的主人終於迴到了他的地方。國王在時的宮殿,要比不在時更加肅穆,寧靜。


    “不要質疑我的決策,年輕人。”主教不以為然地冷哼,“難道我還會把您往火坑裏推嗎?您來到塞維利亞宮已經一年多了,我不會說您已經在這兒站穩了腳跟……您不過是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但我得承認,您的活計幹得不錯,鑒於您是第一個讓丁香在暖棚裏活過了八個月的人,國王有什麽理由不想見您?”


    他頓了頓,低聲說:“更何況,摩鹿加損失慘重,已經被那頭黑烏鴉攪得焦頭爛額,他們神通廣大的觸手這下可失靈了,朝葡萄牙施壓都來不及,更分不出餘力來管你。眼下都不算最好的時機,還有什麽時候算?”


    不等阿加佩說話,主教又叮囑道:“我知道,您本來就是個小鄉巴佬,但還是不要忘了禮儀,更不要把您平時那股機靈勁兒給忘了……陛下和我一樣,欣賞的是務實的人。”


    “噢。”阿加佩老老實實地說。


    奢華厚重的宮門一扇扇打開,每打開一重,就會有侍從站在門邊大聲通報布爾戈斯主教到來的消息,等站在國王的書房前,阿加佩的心跳都緊張到加快了。


    主教率先進入國王的私人辦公場所,除了繁多的侍衛與仆人,裏麵隻有查理一世,他的首相和議會都不見蹤影。


    “向您致敬,”主教說,“天主的光輝,庇佑著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國王,那不勒斯、西西裏島與撒丁島的擁有者。”


    “啊,您在這裏,我尊敬的主教。”查理一世開始說話了,他的聲音溫和,語氣嚴謹,“我雖然遠離了塞維利亞宮,但有關您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地傳到我的耳朵裏,關於您的決議,您為我準備的驚喜……”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阿加佩,“還有您身邊的這位年輕人。”


    一直低著頭的阿加佩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現在就該行禮還是怎麽著,情急之下,他趕快朝國王鞠了一躬,因為沒想好要說什麽,他暫時保持了沉默。


    “他麽!”主教大聲說,“一個鄉下來的小孩子,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也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不過,在園藝上倒是非常有點才華。他的老師先給了他評價斐然的推薦信,我才下定決心要見一見他。但這一見之下,確實沒有叫我失望,更沒有辜負陛下的心意。”


    “我倒是不記得我有什麽可以叫這位年輕人辜負的呀,”查理一世笑著說,“我剛剛聽您說,他還有一位老師?”


    “是侍奉過法爾內斯閣下的一位老神父。”胡安主教言簡意賅地說,“陛下當然知道他的主人,卻未必知道他。”


    “噢,是的,是的,”查理一世若有所思地說,“紅衣主教法爾內斯……喂,年輕人,抬起頭來,看看我吧!眾所周知的消息,我雖然長得醜,卻不吃人呀!”


    阿加佩這才抬起眼睛,他注視著查理一世的麵貌,不禁對這位國王的自我調侃頗為意外。


    正如國王自己所言,他雖然是奧地利的“美男子”腓力與卡斯蒂利亞的“瘋女”胡安娜的兒子,卻沒有繼承到美貌父母的任何一點特征,恰恰相反,他不光其貌不揚,還有一個大下巴,標誌著他根深蒂固的哈布斯堡血統。不過,出於外貌上的考量,王室畫師往往會把他畫得比實際上更難看,這樣,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就會感到訝異的驚奇,覺得傳言實在太誇張了。


    查理一世不愛奢侈,衣著樸素,盡管他的領土麵積比任何一個歐羅巴的統治者都要廣袤。正如主教剛才所說,他是“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國王,那不勒斯、西西裏島與撒丁島的擁有者”。他唯一的愛好就是音樂,在覲見之前,胡安本想培養出阿加佩的音樂素養,好讓他能投其所好,可惜,阿加佩在這方麵實在沒什麽天分,使他隻得氣惱地放棄這一打算。


    “您並沒有那麽難看,”阿加佩實話實說道,“世上的男男女女,也不全是樣貌俊美的。”


    “謔!您卻是好一位帕裏斯啊。”看到他的麵龐,國王興致勃勃地道,“既然您說我的長相‘沒有那麽難看’,那麽我得要求您仔細說說,我的長相究竟怎麽樣呢?”


    他一拋出這個戲弄與刁難無異的問題,主教的神色立即就成了“沒那麽難看”的反麵了。


    阿加佩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麽,他想了想,坦然地說:“請原諒,我采用了不愉快的迴憶來迴答您的問題,陛下。我出生在一個小漁村裏,父母都是漁民,我小時候過得很苦,在那裏,我見過窮人是怎麽樣活的。因為饑寒,疫病,食物不潔淨,許多嬰兒生下來就有缺陷,成年人也免不了要被濕氣,關節疼痛,還有常年勞作所產生的病症困擾。因著貧窮與命運的緣故,沒人請得起醫生。


    “我說這些,不是要讓您同情我,可憐我。我隻想說,您確實是個幸運的人。沒有缺憾的五官與皮膚,已經是上天降下的好運;而一具強健的身體,更是沒法兒用價值衡量的寶貴財富。或許美麗的容貌可以讓人心生向往,但如果沒有配套的品德與心靈,我也不會覺得這樣的人值得交往。倘若要我選擇,那還是健康吧!除了健康之外,世上沒有什麽比它更重要。”


    聽了這番話,主教高高地挑起眉毛,接著又習慣性地撇下嘴角,顯示出“迴答得還行吧沒有多壞也稱不上好”的挑剔神情,查理一世則驚訝地望著他。半晌,國王才說:“您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夥子,這下我可見識到您的魔力啦!是的,您說得很是,在這世上,美麗的容貌不過是錦上添花,更重要的是個人的修養,以及健康的體魄,除此之外,別的全是無足掛齒的東西。您如此年輕,就能有這樣一番見解,實在讓人大開眼界啊。”


    “來吧,”國王一邊說,一邊拿起他的手杖,“讓我們去看看您的丁香和您的胡椒。我迴來這些天太過忙碌,還一直沒來得及去參觀一下您的成果。”


    走進暖棚,阿加佩帶領查理一世去看他的丁香樹和胡椒藤,經過移栽之後,十七棵丁香苗罕見地存活了八棵,此時枝繁葉茂,顯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這兒是丁香,這兒是胡椒,”阿加佩指給國王看,“丁香在移栽成功後,所費的精力也要比之前少一些,而胡椒苗馬上就得綁蔓了,正是要人精心照顧的時候。”


    國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番,又問了許多種植方麵的問題,阿加佩盡量以通俗易懂的方式為他解釋清楚。他們說話的時候,主教就在一旁安靜地等候,即便他對阿加佩的表現感到滿意,也不會明著表現出來。


    “無論是看上去還是聽起來,您的香料都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前景一片光明開闊。”查理一世說,“那麽,這會是西班牙寶貴的香料種植園的雛形嗎?還是說,這會是我向摩鹿加豎起的衝鋒戰旗呢?”


    後一個問題,他是對主教發問的。


    胡安豐塞卡鎮定自若,他說:“您不會還在等待那隻母獅子的迴信,對吧?實際上,您最近一次的訂婚請求,還是向英格蘭的公主發出的,但很顯然,您與公主的婚事並不合適,與珍斯科特女士的婚姻,更是請原諒我的直言不諱更是十分的有失體麵。”


    “摩鹿加富可敵國,不,用富可敵國這個詞,都是在輕視摩鹿加。”查理一世說,“那個叛逃的斯科特人,為葡萄牙帶去了不下兩百萬弗洛林的巨富,以及一件無比寶貴的聖物……這都是昔日傑拉德斯科特的遺產,親愛的主教閣下。試想一下,如果是西班牙拿到這筆錢……”


    接連聽到黑鴉和傑拉德斯科特的名字,阿加佩的心跳立刻亂了一拍,他麵色蒼白,嘴唇抿著。


    “讓我們不要說喪氣的話,陛下,嫉妒之心於任何人都是隻有害處,沒有益處。”主教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是的!幸運的曼努埃爾一下就得到了大筆財富,但您的國家,卻有了可以傳承下去的香料種植技術,這如何不算一種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時間越是流逝,我就越是能感受到,摩鹿加的壟斷地位是不能持久的,早晚會有反叛者,也早晚會有技藝高超,願為了愛好不懈鑽研的人,打破他們種植香料的秘訣。就讓葡萄牙得到他們的反叛者吧!而我們,我們可以擁有那個鑽研者。”


    查理一世的麵容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永遠堅強頑固的布爾戈斯主教!”他說,“您真是擁有鋼鐵一樣的脊梁。”


    接著,他轉向阿加佩,親切地向他伸出手,問道:“那麽,討人喜歡的小夥子,倘若我把種植園的未來托付在您手上,您能勝任這個艱苦的職責嗎?還是說,您要辜負我的友誼,和一位國王的信任呢?”


    阿加佩吃了一驚,這個要緊的時刻,他忽然想起老神父的話,以及他信誓旦旦所做出的預言。


    “而最好,也是最可以預見的結果,是他向查理一世引薦你,到了那時,你就擁有了一位國王的友誼。”


    如今這事真的成了,他不禁感到一陣超自然的眩暈,就像有種奇妙的神啟,穿過時間與空間的距離,遙遙地降臨在他身上一樣。


    “不!當然不,”他急忙握住國王的手,“我不會辜負這樣的友誼,還有您寶貴的信任。”


    國王哈哈一笑,鬆開了手,他又轉向主教:“不過,這事還是要通過卡斯蒂利亞議會的審批,今天我隻是做了私人的訪問,明天這個時候,議會就要來這裏提供他們的意見了。”


    “隻要有您的支持,我相信這事一定能夠成功。”主教說,“但趁這個機會,我還是要說,既然您提起了葡萄牙的天降橫財,那筆數額巨大的黃金,那麽我要再次誠懇地建議您,考慮考慮葡萄牙高貴的伊莎貝拉公主,您親愛的表妹。您和她的結合不僅是合法的,而且是光榮的,她的嫁妝,更是另一個值得您深深思考的要點。”


    查理一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我會考慮您的提議的,現在,還是讓我們和這個年輕人吃點東西吧!瞧他消瘦的樣子,讓好事的人瞧見了,一定會說西班牙虧待了它的貴客。”


    第42章


    既然主教已經把阿加佩引薦給了國王,還被國王視作友人,那麽就意味著,他從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那裏,得到了一張萬能的門票。


    隻是怎麽用,如何用,阿加佩還不得而知。


    “現在不用想太多,”主教告誡他,“盡管你取得了國王的支持,但議會的決議,卻是國王也必須重視起來的。那都是一群善於刁難人的頑固分子,他們一定會提出許多尖銳的問題,好叫你知難而退。”


    “我不怕刁難,”阿加佩說,“我……我會盡我所能。”


    主教哼了一聲。


    “隻有年輕才能催生出這樣的天真,我猜。”老人陰陽怪氣地譏諷,“光是能忍耐有什麽用?您要展示出您的強力和堅定!花園就是您的王國,您就是那裏的凱撒,您就是那裏的奧古斯都,在那裏,國王也隻是來客,您就是要表現出這樣的掌控力。正如我不允許他人插手布爾戈斯的事務,拿出同樣的魄力來!叫議會的大人物們知曉,這裏做主的人絕不是他們!”


    阿加佩被他說得暈暈乎乎的,等到第二天的同一時間,浩浩蕩蕩的卡斯蒂利亞議會的成員當真簇擁著國王,來到阿加佩的小花園裏,參觀他的丁香與胡椒時,麵對整個國家的最顯赫的人群,他也不由昏頭轉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這麽多雙打量挑剔的眼睛才好了。


    “這都是您種出來的丁香嗎?”國王的弟弟,風流成性的斐迪南大公含笑問道,他與他的哥哥有著截然不同的英俊外貌,“漂亮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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