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津辭21歲,大病未愈,療養院的向日葵在他麵前凋敝幾番,周遭的一切灰暗無比。


    他知道自己也許要撐不過去了,可是現在的沈家,需要一個新的家主,在這件事沒有處理好之前,他不能死。


    偶然的機會,他得知自己有一個麵容全然相似的弟弟,他和自己同一天出生,如今在暗夜中行走,成了地下王國最鋒利的快刀。


    沈津辭想,呀也許可以給自己的父親沈書,找到更好的繼承人。


    這一年的香江,雨季潮濕,雨水彌漫。


    沈津辭一聲不吭歸國,對外說的,是自己病愈。


    他騙了所有人,每天又要吃大量的特效藥,才能保證能夠活著,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他坐在車內,雨水在窗戶上形成蜿蜒連綿的網,而他側臉冷清,眉目深邃如畫。


    沈家的話事人,有著極致的好皮囊,溫柔端方,氣場靜水深流。


    他修長的手指捏著一串佛珠,不動聲色轉動。


    這樣的做法,能叫他心中安定一些。


    看見邊月時,她站在公交站台,穿了一身校服,頭發燙成了卷曲可愛的微卷,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好像小鹿。


    沈津辭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更不要說,麵對一個14歲的孩子,能有什麽觸動。


    他隻是覺得她長得很可愛,於是多看了兩眼。


    錯身而過的瞬間,沈津辭看著她上了公交車。


    隻是那個瞬間,沈津辭一直無法忘懷。


    因為,她看起來真的特別特別的快樂。


    快樂。


    這個詞匯離沈津辭的生活很遠,確切的說,他其實沒有快樂的權利。


    他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很多年前,就忘了怎麽由衷的笑。


    那樣的快樂笑容,真的太過惹眼。


    於是當天,邊家晚宴,他的車子在邊家門口停下,看見他以為一麵之緣的少女,正笑盈盈的站在邊楷身邊,後者慈愛地摸著她的頭發,兩人的眉眼間,帶著相似。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專注,前排的司機轉過身,恭敬地說:“少爺,這是邊老先生的獨女,邊月,明月的月。”


    明月的月,難怪這麽漂亮。


    沈津辭沒有說話,隻是在心中無比的慶幸,她擁有這般的出身。


    這份慶幸,後來在彌留之際,沈津辭反反複複迴想,終於確定,那是出於僥幸。


    他確定,這樣的邊月,不會屬於任何一個普通人。


    她注定是要成為名流太太,穿著綾羅綢緞,隻需要操心家中那用不完的資產如何揮霍。


    而自己所擁有的,足夠她一生揮霍。


    那頓晚宴,邊月沒有現身,邊楷同眾人宴飲,沈津辭走向他,不動聲色地問:“邊伯父,您女兒不下來吃點東西嗎?”


    邊楷很是慈愛溫柔,顯然是聽之任之的態度,他說:“隨她去吧,她不喜歡這些事情。”


    沈津辭有些遺憾,他很想再看看那般的笑容。


    但這顯然不合時宜。


    於是他轉了話茬,和邊楷聊起了別的。


    他談吐得體,氣質過人,有意展現,邊楷又怎麽會不滿意,後者看著他的目光,滿是讚賞。


    沈津辭21歲的這一年,第一次見到邊月,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小姑娘的名字都會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某次會議結束,沈津辭問邊楷要了張邊月的一寸照,邊楷笑著看向他,打趣道:“沈先生這是覺得我的小月亮長得好看嗎?”


    “邊氏和利興的合作,邊小姐是股東,需要一張得意的照片,放進資料裏。”他這般說,語調誠懇,聽不出一絲絲端倪。


    邊楷也沒多想,將照片給了他。


    邊月很愛笑,就連拍證件照,都是笑盈盈的。


    她身上有種世事不知的天真。


    後來這張照片,放在沈津辭的錢夾裏,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沈津辭22歲這年,病情加重,他向沈書建議,加快速度,將流落在外的弟弟找到。


    沈書並不想要放棄這個自己培養了多年的兒子,他皺眉看他,不甘心地說:“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要是有別的辦法,我不會想要舍棄自己的性命的。”沈津辭搖搖頭,平靜地說:“爸,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沈書比他還要難以接受,當天夜裏,自己這個理性了一生的父親,頭發白了大半。


    沈津辭卻是沒有什麽難過的情緒,人總是要死的,這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


    他隻是有些遺憾,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見邊月的16歲生日。


    他看著她長大,從來不曾打攪,隻是默默看著。


    少女一日比一日鮮妍,可是自己的生命卻早就已經走到了尾聲。


    沈津辭並不想要打攪邊月。


    香江的春節,沈津辭站在邊家的樓下,看見邊月在父親邊楷的陪同下,正在庭院裏玩著仙女棒。


    她眼睛亮亮的許願,聲音很大,她說:“希望所有愛我的人,都能健康平安!”


    沈津辭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愛她的人。


    應該算的吧,他想,他會很愛邊月,倘若,他擁有健康的身體。


    而現在,他隻想祝她心想事成。


    春節一過,邊家和李家的合作走上了正軌。


    沈津辭知道合作有問題的時候,沈書早就已經知道了。


    自己曾經病痛中,被沈書催促簽下的合同,竟是知情書。


    那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對著沈書都發那麽大的火。


    辦公室內,名貴的瓷瓶碎了一地狼藉,他將知情書扔在桌上,冷笑道:“爸,您真是好手段,您連自己的兒子都算計進去!”


    沈書卻皺著眉看著他,對於他的憤怒,沈書不解且冷漠。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都是理性,“邊家和李家的事情已經注定了,邊家現在落敗不過就是時間問題,李聽墨主動示好,將邊家往後的羹分沈家一份,你有什麽可不同意的?”


    “你這就是同謀!”沈津辭手都在顫抖,“你這樣,要我怎麽麵對邊月!”


    沈書皺眉,愈發不解,“邊月?你跟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麽可解釋的?況且,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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