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弄華巷盡頭破爛的港口邊坐了個帶著草帽的少年,碩大的帽簷將他的臉擋了大半,但隻露在外麵的一截下巴卻足夠地吸引眼球,流暢自然的弧度讓人挪不開眼。


    “喂,燕居。”


    跑得氣喘籲籲的人一把掀開了少年的草帽,讓被遮蓋住的那張臉重新暴露在了空氣之中,精美妖異得像是一副千金難求的傳世名畫。


    早已看過多次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氣,想著那位爺的眼光還真是好,點名就要了這樣絕頂的貨色。


    燕居被強光刺激得睜開眼,懶洋洋地看了眼旁邊的人,“壯哥。”


    羅壯吞了口口水,伸手推了他一把,“大哥是讓你過來等著貨的,你躺在這裏睡覺是幾個意思?”


    燕居動了動,站起身來捏了捏睡得有些麻木的手臂,少年細瘦羸弱的身軀看著就全是骨頭架子,襯著那張臉,真是有幾分雌雄莫辯,似乎誰都可以上來欺負兩把。


    可惜也隻是看起來。


    羅壯動了動腳,一屁股在有些燙人的地上坐下,“看你渾身沒有幾兩肉的,沒想到打起架來倒真是狠,大哥都和我誇過你好多次了,說是今晚的慶功宴讓我一定要多照顧照顧你這個大功臣,沒有你,這些貨連一半都拿不到。”


    他原先想著不過是給燕居混口飯吃,沒想到他倒是越混越好,再這般下去,不說是他,就連大哥也要沒什麽位置了。


    也不怪大哥這次答應得如此幹脆,又特意設了今天的局。


    燕居站著看向遠處開始靠近的小船,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隻簡單地答了聲。


    新的貨到手,坐在上首的大哥顯然是有些高興,招唿著眾人一起招待功勞卓著的燕居,一杯一杯酒很快就將他灌得爛醉,舔著笑臉迎近了一位被大群人簇擁著的光頭男。


    “……不是我說,這小子還真是個難搞的貨色,長得那是沒話說,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就是有些時候有些小性子,倒也給六爺您添了不少□□的樂趣。”


    被叫六爺的光頭男點了下頭,立即就有人要上前去架住醉倒在桌子上的人送到車上,卻沒想原本醉得毫無意識了的人突然站起身來,毫無感情的眼眸裏哪裏還有絲毫的醉意。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燕居的視線從周圍一圈怔愣著的人身上滑過,因為怕惹事太大,之前的人都被打發得差不多,加上那個叫六爺的人帶來的,也不過就是十幾個。


    燕居的視線停在了羅壯身上,突然就笑了下,“果然你也要害我。”


    他太過鎮定,像是一個早已設計好了故事情節的人,在看著一群猴子樂此不疲地演著一場自以為是的大戲。


    全是鄙夷與嘲諷。


    “燕居,你以為你是誰,擺出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羅壯冷笑了聲,□□裸的目光打量著他,“長得那麽像你媽,骨子裏應該也差不多吧?與其之後便宜了不知從哪裏來的人,還不如好好跟了我們幫你介紹的這個,好歹是這麽多年的情誼,總好過你以後去賣笑。”


    他話才說完,周圍幾個對燕居的過往心知肚明的也配合著接了話,哪裏難聽就往哪裏說,似乎是要把這幾年被燕居壓下風頭的氣都在此時釋放出來。


    燕居站在原地,太過平淡的神情隨著時間的蔓延愈發地詭異,連原本七嘴八舌的聲音都停歇了下來,隻聽得見海風唿唿作響。


    站著的幾人都呆著不動,燕居卻緩慢地走了過來,站到六爺身側,偏頭看了眼他,平靜的眼波中沉著海上麟麟的波光,底下卻是波濤洶湧的海水,“我應該上哪輛車?”


    .


    載著燕居的車消失在視線之中許久,站在原地的羅壯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張了張嘴,說出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燕居就這樣跟人走了?”


    他摸了下為了防止突發情況而別再腰後的槍,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這不可……”


    最後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轟隆”響起的聲音卻幾乎把他們的耳膜都炸破,再也沒有任何意識。


    前一刻還熱鬧的港口空地上,此時隻剩下一片廢墟,鮮紅的血液不知從何處蔓延出來,幽幽地流進茫茫大海之中,被海洋稀釋得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燕居開了車窗將手裏的東西隨意扔了出去,後麵緊跟著的車碾過,隻剩下一地的碎屑,他忍不住就勾了嘴角,笑容妖異。


    坐在一側的六爺偏頭看了眼,眼裏露出驚豔,抬手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想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想他們隻想到了我會和我媽像,卻忘了我還會和我爸像。”


    他話音剛落的瞬間,一手飛快地將六爺的手扭到了身後,“哢噠”一聲卸了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就將鋒利的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微微一用力就壓出了熱情積極的鮮血。


    駕駛座上的司機抬腳就要踩刹車。


    “別動。”


    燕居用空出來的那隻手重新拿了把匕首,挑著六爺放在他大腿上的手就將它釘在了駕駛座的後背上,緩慢地用那把鋒利的匕首在被刺穿的手掌上轉著圈,慢條斯理的動作和神情像是再耐心不過的紳士。


    “你停下了,六爺的命也就留在這了。”


    司機在後視鏡裏看了眼,卻隻看到那個長得太過好看的少年朝他笑得無害又妖異,一雙漂亮的眼眸像是最亮眼的寶藏,“我想你應該不介意和我聊聊六爺的事情,比如,他有什麽死仇?”


    .


    明哥接到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趕到訂好的地點,看見那位把刀架在羅六脖子上的少年時忍不住瞪大了眼,頗有些不可置信。


    羅六守著手下有的資源不用,最愛在外麵找好貨色玩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卻沒想到他這次會在個看著瘦弱豔麗的男孩手裏栽了這麽大的跟頭。


    “你和他是死敵對吧?”燕居把匕首從羅六的手掌上拔下來,光禿禿的五根手指上,原本的指甲已消失幹淨,隻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我把他交給你,交換條件是,讓我加入你們,而且你們必須保證我平安。”


    明哥覺得他這條件開得機智又狂妄,顯然是個太衝動還沒想明白的孩子,“你應該知道我們是做什麽的,要加入我們,你……”


    他想說你付出的代價會不小,不小到你以後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我現在沒有選擇不是嗎?”燕居打斷了他的話,示意了下周圍那群圍著卻不敢動的保鏢,“有這麽多人擔心著的人被我弄成了這樣,你覺得我會有什麽好的下場?”


    少年垂了鴉羽般的長睫,補充了一句,“我不想死,我也沒地方可去。”


    明哥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下,示意身後跟著他來的保鏢上前來把羅六帶走,他自己則帶著燕居上了自己開來的那輛車,拿了瓶水遞給少年的同時問了個問題,“你剛才的交換條件為什麽不直接是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燕居轉頭看了眼他,迴答得直白,“因為我不相信你們,”他擰開瓶蓋喝了口水,喉結上下移動,“隻求保護,你們會把我當成弱者,隨時都會舍棄我。”


    明哥看了眼他手裏的瓶子,眼裏積攢的笑意越來越多,“那為什麽現在又相信了?”


    一個幾乎是陌生的人遞來的水也敢喝。


    他在心裏搖著頭感慨這還是個孩子,看著再老練也會出現漏洞,以後少不得要多教一教。


    “因為你剛才,就已經把我當成了同類。”


    燕居轉頭看著有些呆怔的人,笑容溫和無害,“你好,我叫燕居。”


    .


    十年。


    自從離開那個小城,燕居就從沒想過會再次和來自那裏的人見麵,更沒想過見到的還會是不用太過討厭的那幾個之一。


    聽到那句“燕哥哥”時,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在腦海裏搜索著眼前的女孩的名字,顯示卻隻是一片空白,隻記得她好像是在孤兒院裏,那個總擔心他吃不飽飯,老是請他去家裏吃飯的阿姨的女兒。


    到他離開時,應該也隻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


    梁芬朝著他跑了幾步,還沒說話就先紅了眼圈,清澈的眼眸裏全是淚水,“燕哥哥原來你在這裏,之前那個港□□炸的時候,他們都說你也在那裏,我不相信,還和我媽一起去找了好久,你……”


    她接著要說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珠寶店裏有個女人走出來,伸手挽住了燕居,“現在你還真是越來越難請,不過是叫你出來陪我挑件首飾,你居然也消極怠工。”


    她說完就轉頭看向旁邊站著的梁芬,眼眸裏全是冷意,“這位是?”


    燕居介紹得更是簡短,“小時候的鄰居。”他轉頭看向梁芬,目光落在了她明顯尺寸不合適的衣服上,皺了下眉頭,“這裏不合適你,你還是迴家吧。”


    他從一場噩夢中出來,卻是連原本在噩夢中的好人都不想再見。


    梁芬聞言更是窘迫地扭著衣角,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原本就想迴去的,可是沒錢買票……”


    說到最後,聲音細小得都要聽不見。


    燕居摸了下口袋,把習慣性亂放的錢都拿了出來,一起遞給了她,“拿去。”


    站在他身側的女人斂了眼眸,蓋住裏麵陰森的寒意。


    事情在燕居看來已是翻篇,所以在他接到電話讓他去認屍時,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


    淩亂的屍塊根本無法辨認,劃花的臉上連五官都不在存在,模糊的像是一片平板,站在一邊的刑警咳了聲,點開了旁邊電腦裏的一個文件,“其實叫你過來認主要是因為這個和一部分屍塊一起發現的錄像。”


    昏暗的地下室,搖擺不定的燈光,滿身是血的人艱難地在地上蠕動著,破碎的聲音幾乎都要聽不見。


    “燕哥……哥,救……我,救我,燕……燕哥……哥……救我……”


    刑警站在一邊一直觀察著燕居的神色,試圖從他的神情中發現蛛絲馬跡,雖然那些個專家分析說基本可以排除燕居的作案可能,而且他也有了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但一切都怕個萬一。


    燕居死死地盯著那片被血染紅的地,難耐地動了下大腳趾,耳邊似乎又出現了那些雜亂的聲音,一下下戳著他的耳膜。


    “媽媽謊話精,這下看你怎麽出去玩!”


    “我不和你爭了,我等小居醒過來就迴去,那邊有個單子出了問題,我要趕著迴去解決。”


    “你快點迴去勸一勸,你爸爸拿著刀正要殺了你媽媽……”


    “要我說,這一家子的,爸爸成了殺人犯,媽媽又是個不檢點的,這孩子八成好不到哪裏去。”


    “我不後悔,我從來不後悔!”


    “長得那麽像你媽,骨子裏應該也差不多吧?與其之後便宜了不知從哪裏來的人,還不如好好跟了我們幫你介紹的這個,好歹是這麽多年的情誼,總好過你以後去賣笑。”


    ……


    他低下頭,看見了地上一片血跡,沾上了他的大腳趾還不夠,不斷地往上蔓延,將他整個人都拖入深淵之中。


    髒,真的好髒。


    .


    “富家太太被殘忍虐殺,屍身藏匿三日被發現”


    “又一婦人被虐殺,殺手是誰仍成謎”


    “又一貴婦受害,死亡人數達到七位”


    “城外驚現三袋屍塊,連環作案的殺人狂魔到底是誰?”


    “再刷新記錄,警方同時接到五家報案,四位已於昨日確認身亡”


    ……


    榮城內高發的貴婦虐殺案轟動越來越大,致使夜間已再無任何人敢在街上行走,即使勉強有路過的,也是行跡匆匆,恨不得兩步就到家門。


    璀璨的夜色失去,黑暗籠罩大地。


    燕居坐在最高的顏氏大廈的樓頂,將再次喝空的酒罐隨手扔到一邊,仰頭看著夜空笑了兩聲。


    案件越多,證據越多,那些人找到他隻是最近幾天的事了。


    他笑了兩聲,指著天空中最亮的兩顆星星念念有詞,“沒想到我果然像了你,也像了你……”


    他搖搖擺擺地踩上圍牆,懸空的腳下就是寂寥的街道。


    低頭看了一會,他把最後一罐酒一飲而盡,掰著手指計算著要做的事,“錢都送出去了,和明哥也決裂了,關在一起的那三個人也殺好了……”


    他看著曲起的三根手指,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夠了,夠了。”


    不斷拉扯的夜風中,他艱難地站起身,展開手臂麵對著四麵八方而來的壓迫,閉了眼睛向前倒去。


    結束吧,就這樣結束吧,他累得不想再繼續了。


    “啪嗒”一聲巨響,黏稠的血液從他身下蔓延開來,沾濕了他的全身。


    意識朦朧之間,卻還能聽見不遠處的聲音,仿佛近在耳邊。


    “都說了最近榮城不安全,你半夜出來接我做什麽,而且怎麽能隻帶了兩個人,我之前不是給你派了二十個的嗎?以後出去一定要都帶上。”


    “好了,哥,你快點上車吧,再吹冷風我就真的要感冒了。”


    “你上來小心點……”


    夜風刮過,燕居模糊地動了下手指,最後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他真的要凍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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