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食河鮮?”靜好轉頭看向低身彎腰的李榭,圓圓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暗藏著有些按捺不住的情緒,“阿兄為何突然來了這一句?”她握緊了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微微顫抖。


    “我一直未曾問過,阿兄那日去了敵營,究竟是去做了什麽?”


    李榭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他眨了下眼,站起身恢複到居高臨下的姿勢,“靜兒不是幫我解釋了,我那日是去救你,而且還燒掉了敵軍的大半糧草,立下了首功。”


    他的神色再次背光,嘴角的弧度也恢複到了那一晚在城牆下時的陰騖和冰冷,雙手明明垂在身側,背著光將她整個人都蓋住的身影卻像是再次將她禁錮在了自己的範圍之內,不容許一絲的逃離和背叛。


    “靜兒自己說的話,如今是要自己反悔嗎?”


    “不,”靜好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壓迫站起身,“我隻想問阿兄,疫病和你當日去敵營是否有關係?”


    李榭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輕笑了一聲,伸手勾住了她的一縷發絲,“你不是都猜到了嗎?來問我是想知道更多?”


    他轉著手指一圈圈繞大,又慢慢地鬆開,動作不斷地反複,“告訴你也沒關係,我的確在河裏下了藥,不過如果不是他們沒了糧草,去河裏捕魚蝦吃的話,恐怕那點藥效還沒有這麽好。”


    他對著靜好,扯起嘴角笑得很是讚許,“這樣說起來,靜兒也是有功勞的。”


    靜好往後大退了一步,鬆鬆繞在他指尖的頭發隨之鬆開,從他指尖垂落到胸前,“那寧城那邊,也是?”


    李榭點頭,倒是從她的神情裏猜到了幾分她的意思,臉上的笑終是消退幹淨,“怎麽?你還要為那些死於疫病的人擊鼓鳴冤?不過是一群時運不濟的人罷了,你做出這一番樣子,是想為了他們和我翻臉?”


    他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靜好的手腕,死死收緊,“他們本來就是該死的,你最好收拾好你那點可憐的憐憫心,想想誰才是你該在意著的人,別浪費你的腦子在那些不必要的事上。”


    上一世死在守城中的人,比如今死的不知要多出多少,難道她還想因為這些人和他翻臉?


    簡直就是在做夢。


    李榭的手一動,正要收緊,被握著的人就用了力徹底從他手裏掙開,後退了幾步離他更遠。


    “沒有人是平白無故就該死的。”靜好揉了揉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腕,她曾經在影視上看見過那場末日的浩劫,一個人的生命往往不是一個人的,他有父母親朋,有妻兒幼小,也會在庸碌的人生中幸福安康地活下去,而不是成為一具僵硬的屍體之後,被一句輕描淡寫的“意外”掩蓋。


    她不想和李榭再爭辯該不該可憐這些人,她應該安靜下來好好想想,怎麽樣才能讓他改變這種輕視人命的觀念。


    坐在高位上生殺予奪的皇帝,不能是一個視人命為草芥的人。


    她不能改變曆史,隻能改變眼前的人。


    李榭等了許久隻等到了她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再盯著時卻發現人已經不知神遊到了何方,一雙眼眸空洞得有些澀然,用極慢極慢的動作抬起來看他,明明白白的全是失望和懊惱,猶帶幾分迷茫的不知所措。


    “你?”他上前一步還想拉人,剛一抬腳就看見她又後退了幾步,不知為何眼前就出現了她方才一把將自己揮開的動作,握緊了手才抑製住那種從腳底漫上來的寒冷。


    “好,好,我還以為你不同,原來也不過如此,”他死死地揪住了藏在袖中的絹花,一時間想把它拿出來扔迴去,可將要動作時卻又下不了手,隻能將它擰在掌心裏,拚命地維持著僅剩的理智,不要上前捏死這個很有可能會在讓他另眼相待後又背叛他,將他狠狠打入塵埃的人。


    他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時正好有一陣寒風吹過,鼓起他寬大的衣袖,將一直未曾好透的傷口割得生疼,扯著他有些再邁不出腳。


    “這一場戰,本來死的人更多,信不信由你。”


    門被大力帶上,發出一聲可憐的嚎叫,靜好猝然間抬頭,卻發現風聲已被關在門外,室內一片寂靜,連她剛才聽見的那句話,都假得像是一場不該出現的幻覺。


    本來。


    他怎麽會知道本來?!


    .


    寧城的戰事,在左益將軍來了之後,就一轉之前的劣勢,將虛弱無力的敵軍擊潰到兩城之外,在半月之內就一舉奪迴了之前被烏殳聯軍奪走的城池,而且帶來的軍醫也調配出了合適的藥劑,因疫病而死亡的兵卒越來越少。


    外麵全是酒宴歡慶之聲,還有幾位年輕的將軍在炫耀著自己的戰績,語調間皆是洋洋得意。


    但是——


    穀雨守在帳前,從縫隙間朝裏看了一眼,隻看見坐在帳中的人的一個身影,看不見手裏握著的是什麽東西,在光線不甚明亮的地方,陰鬱得像是一張在最後一下上還失敗了的剪紙。


    而且還想話本上那些思念著大家小姐的窮書生。


    穀雨晃了晃腦袋試圖移走自己不合實際的猜想,卻又忍不住偷偷往裏又看了一眼,三公子的心情最近一直不好,聽說上馬砍人都砍得格外狠,上次那個將軍,就是被他一刀劈過去,削飛了整個腦袋。


    他想到了那個畫麵,手一抖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再也不敢朝裏多看一眼。


    .


    靜好被李榭臨走時扔下的炸彈嚇得有些迴不過神來,一個念頭在腦海裏兜兜轉轉,卻又一直不想肯定,甚至把她之前想的事情都擠到了腦後,再也無暇兼顧。


    等她好不容易有些平複下來,時間已經一溜到了臘月,眼看著就是年節了,她在廊下看著管事備好的給各府的年禮,進門時又看見擺在郤夫人身前的各式果脯,還有些呆怔。


    “喲,靜兒這是被過年給樂傻了?”


    郤夫人看著她打趣了一句,伸手就挑了顆自己嚐著不錯的果脯塞到了她嘴裏,“往年過年,都是靜兒最高興的時候,今年怕是更好了,戰事基本也平定了,你的阿兄們都要迴來,我們大家可以熱熱鬧鬧地過個好年。”


    “阿兄迴來?”靜好重複了一遍,才想起那天李榭的確也是和她說會在年前迴來的。


    “是啊。”郤夫人倒是滿臉都是喜悅,“你四兄和七兄走了也有大半年了,終於可以迴家歇一歇了。”


    年紀尚小的兒子就這麽跟著父親上來戰場,郤夫人到底也是擔心的,可是這府中子嗣眾多,其他庶出的,除了格外得眼的那一兩個,其他的想去都沒有機會,她縱是心疼,也不能攔了孩子的前途,留著他在府中,和一群庶出的一齊消沉。


    “不過,靜兒是和你阿兄鬧什麽矛盾了嗎?”郤夫人的“阿兄”指的隻會是自己的長子,“你阿兄這次在外時倒是來了幾封信,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堆,囉嗦得都有些不像是他了,卻一個字都未提及你。”


    她偏頭看了眼垂眸不語的女兒,想著兩兄妹到底都還小,之前好得和漿糊一樣,鬧矛盾了卻又相互不搭理,還真有些小孩心性。


    她摸了下女兒細軟的頭發,“阿娘希望你們都能有最好的,卻也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靜兒好不容易才和阿兄親近了,可不要就這樣又生分了。”她低低地歎了口氣,“你阿父現在雖最寵你,但你還是要嫁人的,以後阿父不在了,能幫著你的就是阿兄。”


    靜好低低地答了聲,陪著說了幾句話才折迴璃園,路過還是暗沉的崎苑時停了下腳步,注意到身後的婢女立即崩緊了的神經,也想到了那夜追著離去後的一係列變故。


    過去永遠是改變不了的。


    .


    今年的大司馬府上的年宴辦得很是熱鬧,李冠坐在首位,看了眼底下一溜排開的嫡子,想到再過幾日,等今上開筆後,就能拿之前立的軍功去請封,按他擬在書房的官位,之後武將的一整列,真是都要歸於他李家的門下。


    想到這個就心情大好,飲了滿滿一杯酒之後又看向坐在身側的女兒,卻發現她有些呆呆地發愣,像是在猶豫著什麽大事,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腦袋。


    “靜兒在想著什麽?”他一開口,堂中就再次安靜下來,被眾人矚目又尊崇的感覺讓他有些飄飄然,低頭看見女兒漂亮的小臉,立即就想到了前幾日在朝堂上,濟王爺向他提起的那件事,莫名就有些感概。


    “我們靜兒真是要過上好日子了,連濟王都聽說了你,想著要把你娶迴去當世子妃。”


    堂上一片寂靜。


    郤夫人看了眼堂下的人,視線在長子身上一晃而過,低頭就接了李冠的話,“靜兒還小,再過兩年也還來得及。”


    司朝女子婚配,都放在十三四歲,準備一年半載的婚禮,及笄後就好成親。


    李冠聞言點頭沒在接話,但看著像是把這件事存到了心裏,畢竟元家的人子嗣都稀薄,元懷帝那病弱的模樣,看著也不像是能有皇子的,接著的小一輩裏,也就隻有濟王爺家的那個世子元典了。


    之後怕是還不止世子妃。


    宴席重歸熱鬧,坐在李榭上首的嫡次子李樟迴過頭來,看了眼他桌案上灑著的酒液,嘴角笑意不明,“三弟這是怎了?初聞消息太過震驚,竟至如此失態?”他低低笑了兩聲,“我還以為,三弟的心上人,是那朵絹花的主人呢。”


    李榭迴頭朝他笑了下,倒是一派的溫文,“不過是手滑,二兄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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