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是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失了血氣的臉有些蒼白,卻還是掩不住那張臉的帶著幾分妖豔的帥氣,雙眼緊閉著,垂下來的眼睫像是黑漆漆的鴉羽,又長又密地覆在蒼白的臉上,對比愈發鮮明。


    單看臉,還真是和她虛擬出來的這張臉有七八成的相像。


    他身上有刀傷,包紮著的繃帶上還看得見淡黃色的藥漬,露在杯子外的手臂上還有個小些的傷口,不知為何都已經被掙開了,結起的痂翹在一邊,底下流著血,連下麵的被褥都沾到了不少。


    靜好掏了隨身帶著的手絹俯身過去擦,人小夠不到,看了躺著的人一眼後,幹脆就跪到了床上,橫過他的身體伸手過去,一邊就讓中心係統掃描下他的傷勢。


    這個時代的醫術還停留在巫醫結合上,重傷致死的人不在少數。


    好在傳送迴來的消息已是無礙。


    她鬆了口氣,下床走出房間,將之前毛手毛腳的小廝敲打了一番,才帶著一群婢女迴去。


    站在門口的小廝也是新派過來的,隨口起的名字就叫穀雨,他看著遠去的四姑娘大鬆了口氣,才端著地上的木盆重新去打了盆水,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明明出來時,是三公子醒著讓他打水去清洗傷口的,可四姑娘進去,裏麵怎麽一點說話的聲音都沒有?


    他心下念著,手上卻快速地動作開來,就巴望著能伺候好了三公子,不再讓他迴去做那些低等的雜事。想著念頭,端了水進去,卻差點被床上的人睜著的眼眸嚇得再跌一跤。


    李榭聽著動靜轉過頭去,眼裏十足的戾氣還未消散幹淨,嚇得穀雨忍不住哆嗦,說話都磕巴著,“公子……水,水打來了。”


    李榭看了眼他灑出了大半的水,又看了下自己被清理妥帖的手臂,想到剛才他不過心緒難平地閉目假寐了一會,隨便看看來人的意圖是何,進了房門的人就不動聲色又無比自然地做了事。


    她虛虛地撐在他身體上時,他差點就忍不住起身掐斷了她細嫩的脖子。


    若不是聽見了外麵稱唿她的聲音……


    “剛才進我房內的人是誰?”


    大司馬府上不是沒有四姑娘,隻是不該是她這般的年紀,也不該是從他生母的肚子裏爬出來。


    穀雨有些呆愣,“是四姑娘啊,三公子您的嫡親胞妹,”他看了眼像是渾然不認識親妹妹的三公子,疑惑著就把自己聽到的四姑娘的事都說了一遍,隻求著不要讓主子舍棄了他。


    李榭壓住再次翻騰起來的心緒,看了眼戰戰兢兢侯在床邊的人,“今日我問你的話若有第三人知道,你的下場怕是比迴去做雜役更淒慘百倍。”


    穀雨立刻就起誓賭咒不會多一句嘴,抖著雙腿退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人側身又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伸手蓋住眼簾,微微勾了唇角。


    被稱為福星的嫡親胞妹,還被他那位再薄情不過的父親放在手心裏寵著,甚至母親還因著她坐穩了大婦的位置。


    變數原來不止是他啊。


    今後怕是要愈發有趣了。


    靜好從李榭那裏迴去後,夜裏也燒起來一次,嚇得郤夫人再也不敢把她放出房門半步,好不容易等她好了,郤夫人又病了,也是燒了兩日才退下來。


    折騰了幾天後,靜好還沒鬆口氣,病愈的郤夫人就加緊著腳步半了謝春宴,囑咐著她帶了一群小姑娘去花開得正盛的花園裏玩。


    李冠如今是權傾朝野的大司馬,縱使人還在外征戰,陛下的諸多事宜卻都要問詢於他,等他點了頭才敢在詔書上蓋章,前幾日他還嫌書冊往來繁瑣,徑自就把迴複事宜交給了在昊城養傷的三子,看著他處理了幾份之後更是滿意,竟不問陛下就讓侍人們將書冊送到了大司馬府上。


    張望著風向的朝臣們心知肚明,大司馬這是變相地在打皇家的臉麵,順手就炫耀下自家後繼有人,不過十三歲的兒子,能上戰場卻也能下官場,心下更是惴惴,囑咐了自家去赴宴的夫人,定要好好地巴著大司馬夫人。


    大婦們隨著郤夫人,帶來的嫡女們自然就隨著府上嫡出的四姑娘,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有眼力勁的就挽了她的手臂,顯示著兩人的親密。


    靜好被她們弄得頗有些煩擾,臉上雖還維持著笑意,心下卻是有些難耐,坐在亭中就朝著遠處望去。


    一看就看見了正迴來的人。


    她朝著正說著話的幾個姑娘示意了下,邁出亭子迎了上去,“阿兄?”語調在結尾處轉了個折,急忙伸手扶著有些站不穩的人,“阿兄身體還有不適?”


    難道她的副作用是完全變成了一個病菌?到處害得別人身體不適?


    李榭放下捂在額前的手,看著眼前的人,絲毫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自責,鳳眼裏立刻就更多了幾分猶疑。


    剛剛她走來時,自己不過就抬頭看了眼,瞬間腦中就多出了一段記憶,從她出生到如今,交集並不多,卻也足夠清晰,和最近聽來的一些也都契合得上。


    但問題是——


    和他所記得的自己的幼時,出入太多。


    他才迴來不久,之前的十三年中的李榭,合該就是原本的他自己,不會有甚變數和出入,但這兩段記憶中卻又存在著偏差……


    不,不是偏差。


    李榭驟然伸手推開還抓著他的衣袖的人,臉上的神色瞬間就從有些蒼白的無措轉到了淩厲萬分的戒備,上挑的鳳眼中含著淬了毒的利劍,合著手上的動作,恨不得將人直接碾如地獄。


    不是偏差,隻是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這個人甚至還能直接篡改他的記憶。


    他的動作突然,力道又大,絲毫沒有準備的靜好在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狠狠地推到在地,嶄新的桃粉色的漢裾立刻就沾了前日雨後還未幹的泥點,狼狽至極。


    “靜兒!”帶著眾大婦過來的郤夫人正好看見了眼前的一幕,立刻就快走幾步,心疼地把摔在地上的女兒扶到懷裏,也顧不上自己立刻被弄髒了的華服,仔仔細細地將女兒檢查了一遍,看沒什麽大事後才瞪向身為罪魁禍首的長子。


    “你就是這般做兄長的嗎?伸手就把幼妹推倒在地?”她看著長子還是一副僵著臉無動於衷,油鹽不進的模樣,氣急之下真想伸手打過去。


    就是他這個性子,一點都不討他父親的喜歡,反累得她得了教養不當的罪名,險些就被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姬妾壓在頭上。


    寬袖中的手動了動,到底還是顧慮著身後的人,止了動作。


    “虧得你妹妹在病中都還念著你,隻恐你的傷勢有大礙,你居然……”


    “阿娘!”靜好的身高正好看見李榭在袖中越握越緊的手,擔心他手臂上已經被掙開過的傷口再次受傷,立即就擋在了還在訓斥著的郤夫人身前,“您錯怪阿兄了,是靜兒剛才沒有分寸,想嚇阿兄,阿兄不知道是我才失手將人推開的。”


    她握了他的手,把自己肉唿唿的小手硬塞到他緊握著的手掌中,抓了兩根手指握在手裏,仰著臉和他道歉,“阿兄,靜兒錯了,你不生我的氣吧?”


    李榭勾起唇角冷笑一下,手上就要用力掙開她的手。


    靜好一邊暗自用力,一邊就朝著還有些狐疑的郤夫人甜甜一笑,“阿兄都原諒靜兒了,阿娘也不能再錯怪阿兄了。”


    郤夫人自然是看到了兒子一閃而過的那點笑意,裏麵哪有什麽原諒,但怒氣平靜下來之後,她更不想在外人麵前丟了自家人的臉,也就順著台階下了樓,“以後你也少些和你阿兄鬧,榭兒也讓著些妹妹,不要再誤傷了。”


    說完就讓人帶著女兒下去更衣,自己帶著壯大了不少的隊伍再次前進。


    靜好跟著嬤嬤走了幾步,順著一直定在她身上的那道視線迴頭,正好就對上了李榭的眸子,上挑的眼角顯得整個眼睛愈發狹長,鑲嵌在其中的那雙棕色的眸子,盯著她看時就像將她完全看透了一般。


    仿佛知道她在想著什麽,李榭突然就朝她笑了下,笑意陰涼又寡淡,勾起的紅唇微微動作,無聲地吐出了幾個字。


    我等著。


    等著什麽?


    想到他剛才的舉動和那個笑,靜好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他不會知道她來得蹊蹺吧?


    念頭剛一冒出,就被她自己毫不留情地捏滅,不說周圍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她的不對,就是每個boss都有的極大的領地意識,在自己的地盤上突然多了個親妹妹,要是真懷疑,早就對她下手了。


    那又是哪裏不對?


    她邊走邊想,迴憶著剛才的細節,沒注意到腳下的台階,腳下一絆就砸在了一個婢女身上。


    自動當了肉墊的婢女反而鬆了口氣,“還好沒傷著女郎,否則大婦……”


    婢女快速地住了嘴,靜好卻終於想到了關竅之處,好像,郤夫人對李榭和對她,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啊,甚至在他傷重昏迷時也隻顧著照顧她這個發熱的女兒,剛才也是立即就指責了他。


    所以,是在嫉妒她分了母愛?


    畢竟也隻有十三歲。


    所以說,是等著看父母寵愛的到底是誰?


    之前她遇見過的很多的boss,其實說起來大半都是小時缺愛,長大缺鈣的類型,隻要有人真的掏心掏肺對他們好,一般都抵抗不了攻勢。


    而就她之前看過的關於李榭的資料而言,他之所以會喜歡上那個驪姬,到了會為她放棄嗣子之爭的地步,好像也是因為驪姬一直都表現得隻有他,甚至還設計舍身救了他兩次。


    還真的缺愛啊。


    靜好展開手臂讓婢女們給她換著衣服,邊思索著對策,想要讓郤夫人和李冠突然喜歡他不容易,但兄妹間的親情,主動權她還是有不少的。


    增加了他心中妹妹的重量,以後勸說什麽的,也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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