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的樹枝上再次抽出新芽,幹枯的土地上也點綴出嫩綠的色澤,又一場春風吹過後,維利尼亞莊園再次迎來了春天。


    莉維亞女仆長看著窗外恢複了生機的景色,激動得差點落淚。


    太好了,冬天過去了,克洛麗斯小姐又熬過去了。


    她用力搓了下手,擰開銅質門把進到房間,輕手輕腳地拉開了房間裏厚重的窗簾,微微開了絲窗戶讓外麵的空氣得以流通進來,衝走房間裏積累了一個冬天的死氣沉沉。


    靜好被驟然亮起的光芒驚醒,迷糊著視線就轉向光源處,一眼就看見了窗外冒出了嫩芽的樹木,一隻遠道而來的知更鳥又重新落在了樹枝上,轉著小腦袋打量著慢慢蔓延開來的熟悉景致。


    “莉維亞,”許久不曾使用過的聲音帶著暗啞,細得幾乎都要聽不見,“艾伯特有寫信迴來嗎?”


    銀發的女仆長臉上欣喜的神色驟然一頓,嘴角立刻就下拉了幾個弧度,“沒有,克洛麗斯小姐,”她訴說著事實,語調神情裏滿是替她而產生的不滿,“在您身體不適的時候,我並沒有收到那位男孩的任何一絲問候,也可以說,自從他執意要離開維利尼亞莊園去上學後,就再無一絲他的消息了。”


    靜好低低地答了聲,順著還未和緩迴來的體力閉目養神,眉頭還因為不適微微皺著。


    “克洛麗斯小姐,您不應該再擔心這個了,格克亞伯爵已經第十三次來信催問了,之前還能用您身體不適的理由擋迴去,要是再不給出格克亞少爺的下落,就是陛下哪裏也說不過去……”


    “說不過去又怎樣?”靜好緩緩地睜了眼,蒼白的膚色幾乎和身下的白色被套合為一體,“有那麽多人都親眼看著他走出了莊園,之後人去了哪裏,難道還需要我追著問出來嗎?”


    她抬手揮退了還要再接著說的女仆長,盯著深色的床帳上方愣神。


    居然連去哪裏也不告訴她,連封信都不寫迴來。


    就算他拿走了一個塔布裏斯家的家徽,她也不能完全放心啊。


    黑發黑眸的少年拿著本書從走廊裏走過,經過嚴格訓練的動作優美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舞蹈,卻又冷漠疏離地將其他的一切事物排除在外。


    遠處有幾個穿著同樣衣袍的男孩打鬧著接近,在看清走來的人影瞬間停住了動作,敏捷地貼著牆快走了幾步,像是夜間出來覓食卻撞見了主人家的蟑螂,一邊默默祈禱沒被發現,一邊就麻溜地快速逃跑。


    徹底錯開後才鬆了口氣,壓低了音量嘀嘀咕咕。


    “這個就是傳說的那個人了吧?那個眼神真的好恐怖。”


    “當然恐怖了,前幾年他剛來的時候,手上不知道握了什麽,連校長都親自出來接人了,幾個高年級的不服,就堵著人想把他揍一頓,結果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都鼻青臉腫的,問他們卻都什麽都不說,再見到那個人時,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怕得都不行不行的,我們還是一起避著點吧。”


    “咦,但這次新收進來的幾個人裏麵似乎也有狠角色呢,還說是和格克亞伯爵沾親帶故的,最近正叫囂著要去找他的麻煩,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厲害一點……”


    幾個人快步走遠,自覺壓低了音量,卻不知走開了的人將他們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哈哈,又有人來找麻煩了,之前那頓揍得太狠了,我都好久沒看到有人敢來挑釁了,正好這次可以揍個爽……嘖,上次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擰斷那人的脖子呢,沒想到後來也就擰了隻胳膊……”


    腦海裏的聲音又在不停地嘮叨著,但少年已經早就習慣了這種狀態,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扭斷脖子?這些人還不至於。


    而且,他也不想再給她添麻煩了。


    像是猜到了少年在想著什麽,那個聲音停頓了下,突然就轉了調子,“你不會是又在想著她了吧?流著魔王的血,居然連個人都不敢留,難道真是混雜了人類的血液,順便就學會了他們的懦弱和虛偽?不過也就是人,魔界比她好的多了去了,你隻要真正成魔,這些都不會是問題……”


    那個聲音還在老調重彈,喋喋不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再次觸及少年的雷區,直到一陣熟悉的壓迫感朝他逼來才恍然迴神,嘶啞著聲音叫囂,“你居然又來……你對自己都下得了這樣的手!快把我放開!”


    艾伯特一手扣住身側的院牆,支持著有些撐不住的身體,豆大的汗珠從蒼白得有些過分的臉上落下,滑過少年蒼白得有些無力的唇色。


    “我警告過你,不準對她有任何的不敬。”


    “瘋子,你個瘋子!”被壓製得幾近殘破的聲音還在掙紮,“你這簡直就是玉石俱焚,你……”


    “喲,這不是我們鼎鼎大名的艾伯特少爺嗎?原來也不過就是一個小白臉,虛弱得連站都站不住。”


    帶著嘲諷的聲音傳來,艾伯特抬頭,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十幾個少年,帶頭的那個人胸前帶著一個頗為眼熟的家徽,像是在哪裏見過。


    他皺著眉迴憶了下,終於想起來幾年前在莊園裏,那個被他擰斷了脖子隨手扔到了東區的少年,甚至連那頭褐色的頭發都頗為相似。


    心裏的厭惡再次漫了上來,他也暫時放棄了內部矛盾,站直了身體看向來勢洶洶的一眾少年,目光定在最讓厭惡的人身上,“馬上連站都站不住的人就會變成你。”


    雖然後續會麻煩點,但他一點都不介意和之前一樣,擰下他的腦袋。


    少年被他的態度激怒,一揮手示意四散圍開來的少年都一起上。


    得到指令的少年們揮舞著手裏的鋼棍,似模似樣地動了動筋骨。


    以一對十幾,被圍在中間的少年又萬分瘦弱,看著似乎沒有一分勝算。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就打破了不公平的對峙,華麗的馬車上的人掀開了垂簾,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金發碧眼,華服珍品,美得讓人不自覺就屏住了唿吸。


    艾伯特呆呆地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完全就忘了周遭的處境,黝黑的黑眸隻能容納下她。


    這是夢吧,又一個因為他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夢。


    “艾伯特。”靜好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少年,三年多不見,當年漂亮的男孩已經長成了個挺拔的少年,褪去了當年初見時的陰暗和狼狽,美好得像是一個被她提前打開了的驚喜。


    她打量了少年所處的環境,看著他長高了卻和之前一樣消瘦的身形,蒼白的臉色和還殘留著的無力,又看了眼將他團團圍住的來意不善的少年,暗自責怪自己居然花了這麽多的時間才找到人。


    她的語調忍不住就更溫柔了些,平攤著手伸向還呆站著的少年,“艾伯特,過來我們迴家。”


    被她的眸子注視著,艾伯特不自覺地就收斂了渾身的戾氣,壓抑著心中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思念,難以抑製地朝著她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之前的堅持,上了馬車握住她伸來的手。


    死死地握在手裏。


    他沒有家,但是有她在,去哪裏都可以。


    他一直都屬於她。


    思念可以壓抑,感情可以抵製,但隻要見到了人,衝破了一個缺口,那剩下的就會排山倒海而來,將整個人都湮沒殆盡。


    連唿吸的理智都留不下。


    靜好看著眼前長大了不少的少年,伸手捏了下他絲毫沒有肉的臉,語調中難掩不滿,“又瘦了。”


    艾伯特沒有在意她說的是什麽,他隻能看著眼前的人,握著她的手,聽見她說話也隻會顧著點頭,認可她說的一切。


    靜好問了下剛才的事,可隻顧著點頭的少年著實讓她無語了一番,也隻能越過這個問題,乘著他如此好說話的時候,提出了自己愈加堅定的念頭,“以後不要再來學校了,你想學什麽,我來教你。”


    三年多的時間,她已經做了很多,足夠護住想護住的人。


    少年接著點頭。


    靜好拉了拉身上蓋著的厚厚的披風,覺得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力氣在此時已經揮霍殆盡,她看了眼還有些沒迴過神的少年,用力捏了下他握著的手,“艾伯特,我要睡一會,也許會睡得很久,但是你不要擔心,我會醒過來的。”


    艾伯特被手上的力道捏得迴神,直覺就要反擊,卻在聞見周邊熟悉的味道之後卸了力道。


    他迴來了,捏他的人是她。


    他隨著這個念頭而起的笑還沒完全出現,就感覺到肩上驟然一沉,不屬於他自己卻又懷念無比的力道瞬間壓了下來,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緊閉的眼,毫無血色的臉色。


    他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手裏完全冰涼的溫度。


    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有人從外麵拉開了車簾,看見車內的場景後驚得尖叫出聲,再也顧不得平時的禮儀,連滾帶爬地就上了車,顫抖著手就去碰失去了意識的人。


    “克洛麗斯小姐,克洛麗斯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您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的手還沒碰到人,守在一旁的男孩就狠狠地打開了她的手,暗沉的眸子像是在看著她,卻又像是沒有看見任何東西,暗沉沉地懾人魂魄,連語調都帶著一股擰不幹的陰暗。


    “不要碰她。”


    “你還敢說!”女仆長顯然也認出了這個黑發黑眸的少年,一瞬間激起的怒氣甚至蓋住了在對上那雙眸子時的害怕,連聲音都尖利起來,“如果不是得到了你的消息又急著親自趕過來,克洛麗斯小姐怎麽會在初冬時就陷入昏迷!都是你,讓她這幾年來一直沒省過心,你知道克洛麗斯小姐這幾年都在忙著做什麽嗎?你隻會狼心狗肺地一走了之,你根本就不值得她為你做這麽多!”


    她最後幾句話一出口,少年還沒有反應,一直蜷縮在他識海裏的聲音倒是先哆嗦了,這個每次一點就爆的雷點啊,他都有些好奇這個老太婆的死狀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艾伯特完全沒注意到她後來的話,他隻聽見了前麵的一句,那句幾乎也拯救了他的話。


    他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安撫著自己,“她沒死,”他緊了緊環著的手臂,暗沉的黑眸裏褪去了全然的絕望,漫出了些微的濕意,再呢喃了一遍,“她沒死,她隻是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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