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吃著晚膳,外麵就劈裏啪啦地下起了暴雨,明淨涵朝外看了眼,神情有些落寞,語調卻還有些隱隱的興奮,“下雨了,等會就不能出去散步了。”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把賢賢帶到外麵去。


    賢賢的到來太過神奇,似乎隨時都會再次離開。


    而且他更怕這是一個夢境,踏出殿門,他就會從夢中醒來。


    靜好止住他還要接著下筷的手,示意候著旁邊的宮人們把膳食收走,“那就在殿裏走兩圈,你突然吃了好些東西,還是要消化一下。”


    她剛起身一動,明淨涵就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


    靜好剛想說話,拉著她的人已經故作鎮定地移開了視線,看向殿中的一個裝飾用的落地琺琅花瓶,硬生生扯出了個笑臉,“我們要走幾圈?”


    靜好被按坐到龍床上,身側堆著好幾本被人匆匆從書架上掃下來的書,中間甚至來夾了一本明黃色的奏折,她剛挑了一本翻開兩頁,之前被她催著去洗了澡的人就大步地走了迴來,肩上的發還濕著,浸透了明黃色的裏衣。


    她起身讓宮人去拿了布巾,按在半濕的發上使勁揉搓著,“馬上就要入秋了,你再頂著這樣的頭發走來走去,是嫌自己現在的身體太好了?”


    明淨涵對她的動作毫不反抗,反倒是享受地睜著眼看她,信任依賴一如以往,濕漉漉的還帶著水汽,“反正有賢賢在。”


    直到確定頭發已經幹透了,靜好從把布巾放到一邊,指揮著隻知道傻笑的人,“躺下,閉眼睡覺。”


    被指揮著的人聽話地坐到了床上,卻在偌大的龍床上隻占了外側,那雙漂亮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試圖無聲地拉出一團絲線來死死地將人拽住,“賢賢能和我一起睡嗎?”


    話一出口他又有些懊悔,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年紀在長,明明已經能應對所有的問題,但隻要遇見了賢賢,他立刻就會變成那個隻會拽著她衣角求安慰的孩子,完全就不像個已經長成了的男人。


    雖然他不敢再想,可終究不想在她心中隻是個孩子。


    正想著說些什麽挽迴形象又留住人,一雙手已然按在他肩上將他按到在床,同時一個溫軟的身體越過他,睡到了床的裏側,順便用手蓋住了他的視線,“好了,現在閉眼,睡覺。”


    他訝異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眼睫刮擦到手心,靜好終於忍不住移開了手,和轉頭看來的人對視。


    明淨涵不自覺就握了握拳頭,感覺到手心裏一陣濕潤的手汗,賢賢就躺在他身邊,隻要他動一動,伸手就能把人擁到懷裏。


    能把賢賢擁到懷裏。


    他不自覺就咽了口唾沫。


    “賢賢,”到底有些壓不住情緒,他慢慢地動了動,伸手想將人擁到懷裏,一邊細細地觀察著她的神情,“我隻是抱一下,就抱一下。”


    靜好沉默著任他動作,終於抱了滿懷的人卻有些懊惱:他為什麽要和賢賢說隻是抱一下,明明抱著就不想分開了。


    最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將一下解釋為了動作的一下,隻要他堅持著不動,那就可以一直抱下去。


    抱著賢賢,永遠也不會想動啊。


    被他抱在懷裏就愈能感覺到他的清瘦,靜好伸手摸了下他的手臂,硬邦邦的一根骨頭,上麵隻覆著層皮,看著都有些滲人,而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還雜著不少血絲,眼下一片青黑。


    她眼中一澀,眨了下就掉了淚。


    相識十幾年,明淨涵從未見過賢賢在他麵前掉淚,就算是之前被先帝找了由頭幾乎打死,她在醒來之後也隻是安慰他,抖著手自己寫了藥方,從未有一句怨言,也從沒落過一滴淚。


    而現在,他把賢賢弄哭了。


    明淨涵驚慌失措地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語氣裏滿是懊惱,“賢賢,這隻是因為前段時間明河決堤了,事務一多才有些顧不上,隻要我這幾天吃得多一點,再好好休息,馬上就會長肉的。”


    他的語調愈發慌亂,盯著手臂倒像是恨不得立即就長出肉來。


    靜好也隻是刹那的情緒失控,意識到後立即就平複迴來,想起了自己迴來的原因,“你日日忙著政事,那為什麽人口卻突然驟減了?還有之前的一些選拔製度,為什麽也會被莫名其妙地廢除?而且你還加重了賦稅,鬧得各地怨聲不斷,太明的國力比之平宗當政時都要不如。”


    就算他不是英明神武的明宗,單是之前她暗裏布置下的那些,運作幾年後營造出一個盛世之景也已差不多,不可能不進反退。


    她的問題一出口,明淨涵渾身就瞬間僵硬,環著她的手緊握成拳,壓抑住心裏幾乎要噴薄而出的質問。


    她果然是為了江山社稷而迴來,十幾年的情誼,在她心裏還比不上這江山社稷。


    明淨涵死死握拳,到底是舍不得對好不容易才見到的心上人發火,希望微薄的等待早就在不斷銷蝕著他的極致情緒,如果連時間和思念都不能讓他絕望成最徹底的行屍走肉,那得償所願的現實更能讓他壓住所有不和時宜的念頭。


    他不能讓賢賢知道他早就瘋狂,更不能讓她知道這是他為了逼她迴來的一場豪賭。


    賭上了江山社稷,賭上了明家數百年的基業,隻為她能迴來。


    他閉了閉眼,壓住眼底的澀然,“恩,這些我已經在解決了,應該很快就能得到結果。”


    靜好也沒有太過逼他,畢竟人口經濟,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見成果的,她在環著的臂彎裏轉了個身,看著頭頂上換了紋飾的龍帳,難免又有些感慨,“我離開才不過五年,這宮裏看著就變了很多,明天也該去看看。”


    環著她的手驟然收緊。


    明淨涵迎著她的視線硬扯出一個笑臉,“賢賢想去看也行,等我上完朝迴來就陪你一起去,現在朝中事少,早朝很快就好的……”


    “我不去看了,”靜好轉迴身抱住他的腰,整個人更細致地窩在他懷裏,那曾經最熟悉的帶著溫和包容的目光就像將他投入了溫熱的溫泉中,四肢百骸無一不妥帖舒適,“我在長明殿裏等你迴來。”


    我等你迴來。


    明淨涵從來沒敢想過日子能過成這樣,不再看著沙漏,沒有拿來用以麻痹的壓抑,最美好的日子就像是細水長流,蜿蜒地漫過他早已幹涸得龜裂的心田,在相觸的瞬間就難耐地生機勃勃。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就從奏章上移開,轉向不過伸臂之距的地方,賢賢正坐在那裏,微微皺著眉頭在繡著一個荷包,明黃的,隻屬於他的顏色。


    這不過就是因為他之前順口提了句,說想要個新的荷包。


    他細細地打量著她,努力讓自己的目光溫和得不會造成幹擾,掩飾著心裏幾乎洶湧澎湃到滅頂的喜悅。


    就是賢賢,就是賢賢迴來了。


    隻有她才會在認真時不自覺地皺著眉,隻有她才會把他隨口說的話都放在心上,也隻有她,僅僅是坐在他身邊,讓他在需要時能抬頭看一眼,就會覺得心裏柔軟地幾乎可以翱翔。


    “陛下,您的墨汁都滴在奏折上了。”


    明淨涵呆愣了下,直到靜好無奈地伸手過來抽走了他手裏的筆,才反應過來那句話的意思,他隨手就把那本弄髒了的奏折合上放到一側,把靜好快要收迴去的手握在了手裏,緩緩地摩挲著。


    “賢賢,你要休息一下嗎?”


    如果他之前這麽問,靜好也許還會點頭,但知道某人所謂的休息就是對視和擁抱之後,她真的很難再將這個定義為休息,正想搖頭否決,食指尖的新傷口突然被按了下,一滴圓潤的水珠隨著凝結出來。


    明淨涵顯然也感受到了不同的觸感,他低頭看了一會,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喉結明顯地上下移動著,褪去了血絲的眼中幾番掙紮,終於低頭把那滴血舔到了嘴裏。


    “賢賢,我絕對不能再看著你受一點的傷,就算是為了我也不可以。”


    近日上朝,群臣們都感受到了陛下的好心情,又想到宮中傳出來的消息說最近淑妃娘娘居然都是在長明殿過的夜,當下就福至心靈的秒懂了。


    陛下,總算是知了個中的些許滋味啊。


    不過選中的為何是淑妃?


    淑妃這位份,還是看在淑妃娘家的父兄都在沙場上為國捐軀,她本人又體弱,無多少戰鬥力,才在陛下鬆了口讓人進宮時封的,各位大臣能達成共識,為的就是幫自家女兒占掉一個高位名額,減少一個日後的宿敵。


    可這情形逆轉得厲害啊。


    奏報的大臣分心想著其他的事,語速越來越慢,座上的陛下終於忍不住端了茶盞扔在他腳邊,表示著自己毫無餘額的耐心。


    靜好在明淨涵起身時就醒了,聽著走到帳外的人輕手輕腳地帶著宮人離去的聲音,她也就領了好意窩在柔軟的床褥間,閉了眼接著睡迴籠覺。


    但這到底不能如願,一個宮人在明淨涵走後就低著頭快步進來,站在帳外微提了音量,“娘娘,太後娘娘有請,說故人重逢,豈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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