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師傅說的,知道今個兒翻魚窩是沒戲了,隻好悻悻地迴了句,“嗯呢,知道了!”


    我去裏屋翻出師傅每次進山都要帶的家夥事,藥簍子、鐮刀什麽的,以前師傅也總帶我進山,這些事我門兒清。


    等我收拾好東西,師傅也用水抹了把臉,臨走時我爹還擱那唿唿睡呢,估計昨晚喝大了。


    我爹酒量真不行,還總愛咋唿著喝,但酒品還行,喝多了不哭也不鬧就是睡覺。有一次喝多了半夜一屁股坐起來,對著門口說了句,“你來了啊!”,然後又躺下唿唿睡,嚇得我整宿沒敢睡。


    師傅住在村東頭,出門就是大山。


    我幫師傅背了藥簍跑在前頭,一溜煙爬上坡進山了,順著樹林子裏毛毛道小跑,師傅歲數大腿腳慢,不一會兒被我甩開挺遠。


    冬天早上涼颼颼的,哈氣都掛冰碴子。


    我跑著跑著就聽身邊不遠處林子裏傳來什麽東西踩幹巴樹葉聲,“嘩啦嘩啦”,動靜還挺大。


    我好奇那到底是個啥玩意兒啊,這麽大個聲兒,索性貓著腰悄悄摸過去瞅瞅。


    老樹林子深,多少年爛的樹葉都堆在一起,一腳下去能沒過波棱蓋!


    等我悄默聲湊近了,隻瞅一眼,我的媽呀!從來沒看見這麽嚇人的一幕!


    我所在地是一個偏坎子坡頂上,正對著坡底是一大片亂石頭窖子。密密麻麻足足有上百隻黃皮子擱那圍了個大圈直轉悠,踩的樹葉子“嘩啦嘩啦”直響!嚇得我汗毛倒豎!


    就見那群黃皮子圈裏,有一隻老麽卡哧的大黃皮子,個頭像土狗那麽大,明顯比那些普通的粗了幾圈,毛都白了,像個人一樣蹲坐在地上,滿嘴血唿淋啦的!


    旁邊躺了隻大麅子,一邊蹬蹬腿,一邊喘著粗氣,進氣少出氣多,明顯是快不行了!


    我趴在坡頂樹窠子裏,視線正好能瞅見,那老黃皮子正在咬著它脖子吸血!


    我渾身一哆嗦,想趕緊離開這邪乎嚇人的地方,找師傅去!


    貓著腰剛爬起來,眼角餘光就瞥見那隻老黃皮子停下吸血,目光正盯著我,嘴巴咧著,噙著笑!


    不好!我被發現了!


    慌亂中,突然腳下一滑禿嚕出去了!


    “啊啊啊…臥槽…臥槽…啊啊啊……”


    不知道栽了幾個跟頭,翻了幾次身,一路順著坡出溜滑,骨碌碌幹到坡底下,掉進了厚厚的樹葉子堆裏才停住!


    完犢子了,我想著這把可慘了,沒跑出去反倒掉黃皮子堆裏了,這不成了雞給一窩黃鼠狼拜年嗎?鐵定是有來無迴啊!


    顧不上渾身酸疼,我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跑,逃出這裏!


    誰知道這麽多黃皮子會不會把我血也給吸幹了,畢竟我這身板比大麅子還小了不少!


    一念至此,我趕緊骨碌爬起來,還好冬天皮褲套棉褲,穿的厚實,就是身上疼點,也沒啥大礙。


    那群黃皮子冷不丁瞅著憑空掉出個人來,估計也嚇得夠嗆。“吱吱”尖叫著四散奔逃,一溜煙鑽進石頭窖子縫裏躲起來,估計擱那裏麵做的窩。


    可那隻老黃皮子並沒有跑,它似乎一點也不怕我,反倒是慢慢直立起來,像人一樣站著!


    它兩條後腿直挺挺站著還往前湊了幾步,伸出前爪抹了抹嘴,把嘴角的血擦了擦,兩隻爪子上下疊放在一起,對著我做了個奇怪的動作。


    我嚇得一哆嗦,這是要幹啥?


    是準備把我撲倒吸血嗎?


    我可是眼瞅著它把那麅子吸血抽幹巴了!


    我嚇得兩腿發軟,根本不敢動彈,怕轉身一跑它就跳過來咬我。


    我倆就這麽對眼瞅著,等了十多分鍾也不見它有什麽動作,還是兩隻爪子上下疊放在一起,看那姿勢好像是衝著我作揖。


    突然想起師傅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說的就是黃皮子討封的事,莫不是這老黃皮子也要向我討封?


    一陣風刮過,吹的幹巴樹葉子嘩啦嘩啦想,像是有無數隻鬼手在拍著巴掌。


    我越想越害怕!


    “嘭……咣……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就在我愣住的一瞬間,隻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炸響,緊跟著一連串鞭炮聲。


    震得我一激靈,立馬迴過神來。


    按村裏習俗,我知道這是報喪呢,有人死了!


    那老黃皮子也被鞭炮聲震的一哆嗦,放下爪子,趴著身子慢悠悠走了,不一會消失在叢林裏。隻是臨走前迴頭瞥了我一眼,那嘴角分明噙著笑,很通人性。


    眼前石頭堆上隻留下一隻死麅子,渾身抽抽巴巴的,被吸幹了血!


    我顧不上多想,連滾帶爬上了坡,頭也不敢迴,踢了蹚啷跑出林子奔向先前的小道。


    正巧迎麵碰上師傅,他好像知道我在附近,停在那抽著煙袋歇腳,八成是等我。


    我嚇得“哇”一聲哭出來了,師傅拍著我後背,摸著我腦袋,嘟囔著“摸摸毛,嚇不著……”


    我把剛才經曆的事對師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師傅吧嗒兩口旱煙,笑嗬嗬說,“狗屁的討封!現在是末法時代,動物精怪不準成仙!你倆有緣,它那是拜你呢!”


    我心裏納悶,問道:“它拜我幹啥啊?”


    “它拜你正常,本來你就帶仙緣,它早晚得奔你營堂修煉,這是機緣,也是命數!”師傅放下煙袋鍋子磕了磕煙灰,眼光變得深邃,仿佛是頭頂那片蒼茫的天空,讓人捉摸不透。


    我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師傅,啥是帶仙緣?”


    “咳咳…阿呸”


    師傅吐了口濃濃的煙痰,歎歎嗓子說道:“說到仙緣就得提起咱東北的仙兒,攏共有保家仙、出馬仙、出道仙三種。”


    “保家仙不出馬,也不直接給人看病。有很多家供著保家仙,就是祈求全家平安。往往把保家仙貼在牆上或者刻牌位供奉起來,以胡黃蟒常比較多見,此外也有一些外五行野仙。”


    “這我知道,村裏好多家都有,老張太太家是常仙兒,老孫家是狐仙兒……我去他們家玩見過,都貼在牆上。”我打斷師傅的話,搶著說道。


    “嗯,這出馬仙呢,他們靠附身在香童弟馬身上,出馬看事,修行功德。一個堂口有紅堂單、堂頭、堂眼、掌堂教主、四梁八柱、清風煙魂、軍中報馬等組成,求的是在深山修真養性,出古洞四海揚名!”


    “哎,這兩句話好像是對聯吧師傅?跳大神兒的馬老太太家就有!”


    “對,那馬老太太就是出馬仙兒!”


    “而出道仙……”


    “他們有什麽不一樣嗎師傅?”


    “當然不一樣了,保家仙是不需要往出走的,需要走出來的是出馬仙和出道仙。”


    師傅揮手用鐮刀砍斷幾根擋路的粗樹枝,囑咐我看著腳下道,別卡倒了摔著。


    “其實最本質的區別是弟馬香童來曆不一樣,身後的力量和任務使命也不一樣。出道仙的緣分是從出生就跟隨而來的,所以從小就有化險為夷的經曆。就好比你,三歲那會兒差點就沒了。”師傅拽著我手,一邊走一邊說。


    “出道仙的重點放在磨心上,通過各種坎坷,各種磨難,把性格中的缺點弱點都磨掉,越在意什麽,越放不下什麽,越執著於什麽,就越打磨什麽,直到把心性磨平,開悟。所以隻有心性達標了,才可以行道,完成使命任務。”


    “出馬仙的緣分大多數是家族繼承的,也有部分是結合自己先天或後天結緣的,而且身體病痛的磨難特別重,出來的目的大多數是身後的力量要通過這種形式來揚名積累功德。”


    聽師傅說了半天,我還是一頭霧水,似懂非懂。


    師傅笑著對我說:“你現在還太小,好多事都不懂,即便是立堂口,也隻能是暗堂。為師跟你說這些,是讓你先有個大概了解,你不是普通人,這輩子是帶著任務來的。”


    “…………”我一時有點懵,聽著師傅神神叨叨說了半天,越說我越懵。


    “風兒,記住師傅一句話,用心記住了!不管出的是什麽仙,首先要學會做人,心中要有善念!”師傅停下腳步,意味深長的對我說,我從來沒看見師傅這麽認真過!


    “嗯呢,我記住了師傅!”


    “你個小兔崽子昨晚不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嗎?問吧!”師傅一臉慈祥,摸著我的腦袋說。


    看著眼前慈祥的老頭,心裏很暖,我出生就沒見過爺爺,覺得應該就是跟師傅在一起的感覺,溫馨,幸福,潛意識裏我早已把這個老頭當成了爺爺。


    師傅給了我一個腦崩,樂嗬嗬問我:“你這小腦瓜子一天天不知道想些啥,古靈精怪的。咋啦?又不問啦?”


    我晃了晃頭,覺得那些疑問突然都不重要了,沒有什麽比師傅陪著我更重要。


    師傅見我不說話,也沒在意,隻是說今個兒進山是找幾味年份足的道地藥材,給我調理調理身體,等調好了就給我立暗堂,再收幾個仙家入堂打竅。


    好在這深山裏物產豐富,不缺藥材,我倆沒一會兒就找夠藥材下山了。


    剛迴到村口就聽見一堆閑著沒事拉呱的老娘們兒嚓嚓話,說是王家溝死人了,死的是一個孕婦,難產大出血,去縣裏醫院路上翻車打死了,可憐孩子還沒出生跟著一懟兒死了!


    原來剛才在山裏聽見的鞭炮聲,就是那家放的,果然是死人了!


    師傅皺著眉頭,長長歎了口氣,莫名其妙說道:“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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