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雨一直淅淅瀝瀝的下著,未見停歇。


    在離大將軍府中一個偏僻的小院子裏,昏暗的燭火在一間淒清的房間中忽明忽暗的輕輕搖曳。


    因為年公主病重,又一直不停咳嗽,離家其他夫人就做主讓人將年公主母子安排得遠遠的,聲稱是怕這年公主在外麵感染了瘟疫什麽的,免得傳染給了離家那些金貴的主。


    對於離家的所作所為,年雲夢早已心冷。他靜靜的陪在母親身邊,伴她度過最後的日子。


    此刻,在這幽冷潮濕的房間裏,年雲夢跪伏在床邊,無聲的流著淚。他那隻瘦削慘白的手,一下又一下的為年公主擦拭著嘴角溢出的鮮血。


    可是年公主依然在連續不斷的咳嗽,她仿似被割開了一條血管,每咳一下,口中的鮮血便順勢汩汩流出。


    看著母親如此,已長大成人的年雲夢對無能為力的自己深惡痛絕。


    年公主見兒子如此,她極力隱忍,終於咳嗽稍止。


    她勉力伸出一手來,緩緩撫摸著雲夢的臉,輕輕道:“傻小子,娘親想要去另一個世界找你爹爹了,以後這世上就隻你一個了。不過,你放心好了,離開之前,娘親要為我的乖兒子辦最後一件事,你一定會喜歡的。”


    頓了頓,她終是不舍的流淚道:“孩子,你一定要幸福哦,像爹爹和娘親一樣的幸福。”


    說完,她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交給雲夢。


    雲夢一看,上麵寫著“離將軍親啟”五個字。字體雋秀有力,是母親一貫的風格。


    這信隻怕老早就已經寫好了,信封都已有些陳舊褶皺。


    年雲夢心中一痛,他知道自己母親在信中會說些什麽。此時此刻,他什麽都不想再說了。他不忍讓母親難堪,也不想再去爭取些什麽,就讓母親什麽都不知道,以為他會幸福就好了。


    話說得有點多,年公主覺得有些累,她想要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忽然,一個年輕稚氣的聲音似在她耳邊響起,那聲音不斷的追著她喚:“表姐,表姐”。


    然後,又有人用好聽的聲音深情地喚她:“卷卷,卷卷”。


    年公主急忙睜開眼來,竟然看到她那好看的夫君正笑得十分羞澀的看著她。


    年公主激動不已,支起上半身哭道:“舒舒,你去哪裏了?我找得你好苦!”


    她的夫君又是羞澀一笑,深情的看著她道:“表姐,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風花雪月,雲卷雲舒嗎?”


    年公主向舒舒伸出手去,也笑了:“對對,我們這就出發。年國從此以後再沒有年公主,再沒有年將軍,以後我就叫雲卷,你就叫雲舒。我們一起走遍山山水水,覽盡雲卷雲舒。”


    這又是一年的二月十六,年公主終是在兒子年雲夢的懷中永遠的睡著了。她離開的時候,笑得很幸福,很甜蜜。因為,曆經千般波折,她終於在彌留之際找到了她的舒舒了。


    整夜尋歡作樂的離大將軍終於宿醉醒來。


    她打開窗子,初春的綿綿細雨下了一宿,此刻已經停了。撲麵而來一股寒冷的空氣打在她的臉上,讓她忍不住一哆嗦。


    清醒後的離少麟想起昨夜年家小子的請求,終是有些悔意的,她招來下人找出年家要的那根千年人參,然後便帶著人參往年家借助的小院走去。


    路上,離少麟遇上了管家黎叔。


    黎叔看著她直歎氣,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告訴她:年公主昨晚已經去了。


    離少麟心中一驚,問道:“她不過是宿疾,這麽多年都挺過來了,為何隻一晚就……”


    黎叔有些生氣的迴道:“年公主這箭傷是傷在心肺,每到陰雨天就心痛不已。加上這些年為了尋找年將軍,致她傷心傷情,身體早已大不如前。昨夜又下了整一宿的凍雨,寒氣入體,就……就這麽去了。”


    “哎---,她本就是需要吊著命的人啊!”


    黎叔越說越是氣憤傷心,驀的一抬頭,卻見離少麟臉色有些蒼白,他便心想:她也不是故意的,喝醉了的人還知道什麽?!


    他隻得遺憾的歎了口氣,哀戚的說道:“哎---,好人總是命不長啊。聽說這傷還是當年為救一個無名小卒而落下的。”


    說完,黎叔向離少麟告了聲假,就匆匆出府去為年公主的喪事操辦去了。


    離少麟卻在聽了黎叔的話後,僵在當場,整個人無法動彈!


    她不信!不信!


    心慌意亂的打發了隨從,離少麟快步往年家小院奔去。


    屋裏頭,雲夢正在為母親綰發,那是母親每每要給他們父子表演《蘭陵王入陣曲》必梳的發型。


    《蘭陵王入陣曲》是一首古曲,殺伐陣陣,氣勢磅礴。母親很喜歡戴上父親為她做的黃金鬼麵演繹這首曲子。


    父親常說,母親就是喜歡胡鬧,當年要不是她非鬧到也要上戰場上去,父親才不會做這個黃金鬼麵呢。


    你想想,一個國皇太女老往戰場上跑,還是去追男人的,並且她還特愛表現,總喜歡扮成將軍的樣子上陣殺敵顯威風。這不是胡鬧是什麽?


    父親無法,不想讓有心人知道皇太女離開了皇宮而身在危險的戰場上,所以他就做了這個黃金鬼麵給母親上陣的時候戴著,父親自己上陣時也戴,他這麽做就是為了混淆視聽。


    沒想到,這個法子果真有效,居然多年來都無人知道麵具後的真假將軍。


    母親說,她帶上這青麵獠牙的黃金鬼麵,颯爽英姿顛倒了無數眾生,年國威震八方的年將軍就是這樣對她傾心不已的。


    這時候,父親總是很認真的說:“是,勾引得人家小姑娘也對你傾心不已。”


    父親說,這是母親犯的不可饒恕的錯。


    就因為那名傾慕母親的女子,害得母親中了一箭,差點就沒有了他這個小雲夢。


    而這傷伴隨了母親一生。


    但母親慣會使用手段,每每話題及於此,她就會想方設法轉移父子倆的注意力,比如常常會當著他的麵對父親動手動腳,做些少兒不宜的事情,羞得父親臉紅不已。


    想起這麽多年來仍然會害羞的父親,雲夢也忍不住笑了。


    他想告訴母親:不知道父親有沒有對你說過,即使你不戴麵具,父親也早已對你傾心不已。


    離少麟奔進屋子的時候,雲夢正要給母親戴上那黃金鬼麵。


    離少麟看到那鬼麵具一陣恍惚,醒轉過來後,她激動的奔過去一把搶了過來。


    她翻來覆去的撫摸著那麵具,仿佛摸著自己的心上人,口中喃喃道:“你父親的麵具,他……”


    雲夢厭惡的一把搶迴麵具,打斷她的話:“這麵具是我母親的!


    離少麟頓時失魂落魄。


    她顫抖著身子去尋年公主,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年公主的屍身。


    年逾四十的她還是那樣美麗,她仿佛隻是睡著了,笑容依然是那麽的鮮活、熱情。


    離少麟想象著這樣一個女人戴上麵具時的模樣,一定如她平時那般驕傲灑脫、風流倜儻。而這樣的風姿,是羞澀的年將軍所沒有的。他即使戴上麵具,也一定應該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除了當年在戰場上的那個年將軍讓她見識了風流倜儻,從而使她傾心不已外,這麽多年來,她遇到的這個年將軍從來都是清清冷冷,並不多言。


    多年來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她,總是自我安慰的說,這是因為他已有家室的緣故。


    可是,卻原來事實是……如此的殘酷。


    離少麟似想起了什麽,帶著最後的一點點希望,她伸手就想要扒開年公主的上衣,她想看看公主的傷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年雲夢一直恨恨的盯著離少麟,此刻見她竟然對母親的遺體不敬,便連出幾掌拍向離少麟,將其逼得連連後退,打翻了桌椅。


    看著狼狽不堪倒在地上的離少麟,想起這女人不願挽救母親的性命,此會兒她還來尋釁滋事,雲夢隻覺在此多留一刻都會褻瀆母親。


    於是,他將那黃金鬼麵栓在腰間,抱起母親的屍身就此大踏步離去。


    這個離家早已經讓他厭惡不已。若不是因為母親生病,他想要留住母親,還想要找到父親,斷不會流連於此。但如今兩年過去了,他沒有了母親,父親更加杳無音訊,還……還沒有了心心念念了十一年的情愛。離家於他幾無可念,猶如人間煉獄,他早想離開。


    如今,母親去了,他沒有了牽掛,索性就此離去吧。


    眼見年雲夢要離開,離少麟急忙想要起身阻止。她以手撐地想要站起來,卻感覺手底下似壓著什麽東西。


    她低頭一看,一封寫有她親啟的信正壓在她的手掌下。


    她認得那字出自誰手,有些猶豫地取出信箋。


    待一眼看到信中的話,離少麟的手不可抑製的巨顫,抖得那信紙都飛落在地上。


    隻見那信紙上寫道:刁蠻任性的丫頭,我家小子喜歡你女兒哦。


    離少麟頓時癱坐在地上,任憑止不住的淚水打濕衣襟,跌落紙上,化開了那紙上的字。


    繼而她開始瘋狂大笑,越笑越覺得好笑,笑這十年可笑的情,笑這多年來荒誕的愛,笑她愛的“他”實際上卻是“她”!


    笑得她淚水糊了滿麵,往事也如潮水般湧來。


    有那麽一瞬間,離少麟仿佛看到她心愛的年將軍戴著黃金鬼麵,正端坐在高頭大馬上。“他”彎下身來,將坐在地上的她左看右看,然後調笑道:“刁蠻任性的丫頭?唔,本將軍可不喜歡。”


    ******


    錯付了深情的離少麟,連日來都將自己泡在酒精裏。她有著深深的悔恨,對自己更有著無盡的厭憎。


    她覺得人生沒有了任何意義,她對未來失去了拚搏的目標和動力。


    那個支撐著她多年來無怨無悔付出和犧牲的目標,不過就是個天大的笑話而已。


    女皇靈言青派人來請了她好幾次,她都充而不聞。


    這一日,靈言青終於忍無可忍了,派了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將離大將軍以半是攙扶、半是綁架的方式召到了太和殿裏。


    太和殿乃是女皇下朝之後處理政務的地方,皇帝也時常會在這殿中接見群臣。


    此時,太和殿中,那靈國右相萬俟白香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女皇靈言青哭訴,懇求皇帝陛下為她的兒子做主。


    萬俟白香的兒子便是碧落,正是前幾日被離少麟的長女離炎設計強行占有了的男孩子。


    靈言青冷冷的看著那渾身酒氣、連站都站不穩的離少麟,她猛的一拍桌子,大聲喝道:“離愛卿,你可知罪?!”


    離少麟左搖右晃的在屋中站著,聽到有人唿喝。醉意醺醺的她睜開了迷蒙的眼睛,將麵前之人看了又看,然後她咧嘴一笑,道:“你是誰啊?你怎麽穿著黃色?這可是皇上才能穿的顏色,你趕緊給我脫下來!”


    說著,她竟然跌跌撞撞的向靈言青撲去,意圖想要剝掉皇帝的外衣!


    左右伺候的侍衛立刻衝上前來將離少麟死死架住,然後,那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靈言青,竟然親手提起地上那桶早已為離大將軍準備好的冰水,猛的朝她頭上劈頭蓋臉的倒了下去!


    離少麟頓時打了個激靈,跟著腦袋一甩,人,就立刻清醒過來。


    靈言青將木桶哐當一扔,然後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那桀驁不馴、威武不屈的離大將軍。


    離少麟抹了把滿臉冷冰冰的水,再定睛一看,發現麵前之人是女皇,她趕緊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然後納頭便拜,口唿三聲萬歲萬歲萬萬歲。


    靈言青並未叫她平身,隻是又冷冷的問了一句:“離愛卿,你可知罪?”


    離少麟一愣,她低著頭迴道:“微臣愚昧,不知陛下指的是?”


    萬俟白香立即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離少麟激動道:“哼,好你個離少麟,你女兒強占了我兒子碧落,你竟然裝聾作啞?!”


    跟著,她就開始罵起來。


    離少麟聽進去了關鍵內容,雖有些意外,不過她身為執掌幾十萬兵馬的大將軍,於此事上並不十分在意。


    她曉得這個右相話多,她就眉頭皺了皺,任由萬俟白香發泄一下怒氣,畢竟人家吃虧了不是?她則開始充耳不聞,心中也開罵起來:


    小炎兒,你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竟然連這右相的兒子也敢不長眼睛的去欺辱!混賬東西,京城裏哪個男子不好沾惹,偏要去沾惹右相那名動天下的大兒子?


    你可知道,那個叫碧落的男孩子不僅名氣大。而且,他雖是男孩兒,可他卻是右相的掌上明珠啊,連女皇陛下都疼他疼得不得了。女皇時常招他入宮不說,且好東西可勁兒的賞賜給他。


    瞧女皇待他這架勢,那人以後多半會是某位皇女的夫君啊。


    你這個小混賬,你看你幹的這件好事哦,將女皇相中的女婿也給弄沒了。難怪那右相哭爹找娘,直接找到女皇這裏來討公道,你讓人家右相家子孫後代幾輩子的榮華富貴都化作了灰飛煙滅。


    哎---,你闖的這件禍事令母親我不僅得罪了右相,連女皇也一並都得罪了!大靈朝最大的兩位當權者,我一下子得罪了個透,看我迴去不打得你脫掉半層皮!


    哎---,這些年我和你父親真是對你太疏於管教了。


    離少麟心中罵完,見萬俟白香也罵得口幹舌燥了,她就歎了一口氣,迴道:“右相,這些日子在下因事所累,並不知道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若真如右相所說,是在下教女無方,迴去後我一定好好收拾她。同時,我也會盡快帶著女兒到右相家去親自登門,負荊請罪的。”


    萬俟白香哪肯如此輕易罷休?


    她叫囂道:“離大將軍,你女兒毀了我的兒子,你竟然一個親自登門負荊請罪就了事?!你未免太看不起本相了!老生我一定讓你的女兒身敗名裂,在這京城中再無立足之地,我要她……”


    離少麟心道:你的兒子是掌上明珠,我的炎兒也是我的心肝兒寶貝啊。然而,你的兒子終究不過是她人後院裏的一名妻妾,可我的炎兒卻是要繼承我離家家業的啊,她將成為赫赫有名的離大將軍的未來繼承人。我怎會坐視你讓我的炎兒身敗名裂?!


    離少麟於是打斷了萬俟白香的話,語氣盡量誠懇的說道:“右相,在下正在想,若這件事情正如右相所說,那便是木已成舟。我想,小女必定是對令公子愛極了才會心急的做了這件錯事。在下想,既然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不如……”


    “右相,不如我們兩家就此結成兒女親家吧,這豈不是大好的美事一樁?右相,你看這樣如何啊?不過,請右相一定放心,我們離家一定會準備好十裏紅妝,三媒六聘,八台大轎,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將你家大公子迎進門來的。”


    萬俟白香重重一哼,“離少麟,我兒子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多少國家的公主太女都曾上門來提親。我不會讓我的寶貝兒子就這樣便宜的嫁去你們離家的!”


    低著頭的離少麟眉頭皺緊了些,她耐著性子道:“丞相大人,我離某人乃是靈國的大將軍,大將軍的女兒配右相家公子應該綽綽有餘吧!再說,我的女兒也很不錯啊,她美貌無雙,聰明伶俐,她……”


    萬俟白香嘲諷道:“你女兒長得好看又如何?聰明又如何?長安城裏誰不知道她是個出了名的小惡霸?你女兒小小年紀便欺男霸女,貪圖美色,胡作非為,壞事惡事都被她幹盡了!試問,長安城裏,有哪個好人家的兒子願意嫁給她?!”


    離少麟聽到這話,她護犢心切,嗬嗬一笑,反諷道:“右相,你是看不起我離某人還是怎麽著?說到底,你兒子都已經是我女兒的人了。你不讓他嫁到離家來,你還想讓他嫁給誰去?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你還想著讓你兒子嫁給某位皇女或是某國太女,最後再妄想著做個皇後不成?你要明白,你兒子他已經不是……哼!”


    那話中未盡的意思令萬俟白香憤恨不已。


    萬俟白香強忍心中怒火,不再理會離少麟,轉而對女皇道:“皇上,我兒碧落固然美貌,可是離大將軍那個女兒除了看中我兒碧落的容貌外,隻怕另有居心吧!”


    離少麟聽右相話中有話,心中驚疑,眯起了眼睛,冷冷道:“右相,不過就是少年人情之所至幹了一件傻事錯事而已,她一個尚未滿十二歲的孩子家,能有什麽居心?!”


    “哼,就是因為你女兒才十一歲,該當隻是個喜歡玩樂的孩子才對,所以我才說有人居心叵測!”


    “右相,你什麽意思?何妨明說!”


    “哼,我兒碧落最近得了一張名琴,那琴名叫鳳鳴。鳳鳴琴,這你應該聽說過吧?”


    “鳳鳴琴?右相說的是那張傳說‘得鳳鳴者得天下’的鳳鳴琴?”


    “正是!那張琴原本是三皇女殿下千辛萬苦尋來,然後送給我兒碧落的。現如今,它已被你的女兒搶去了!”


    “這個,……若真是這樣,右相,我這就迴去叫我那逆子立刻送還給碧落公子!”


    離少麟心中開始著慌。


    這個萬俟白香好奸詐,竟然想要將女皇往“得鳳鳴者得天下”這個方向誤導,她是想要讓女皇以為我離少麟有爭奪天下的野心啊!


    隻是,不知是右相自己為了報複我才故意這麽說的,還是說實際上是女皇指使右相這麽說的?畢竟那鳳鳴琴是從皇宮裏流出去的。


    右相和女皇,她二人會不會在演雙簧?她們其實早就挖了深坑在等著我往下跳?


    右相並不理會離少麟,她轉頭對女皇靈言青道:“皇上,您一定要為微臣做主啊!這離少麟的女兒不僅占了我的兒子,還強行奪了那至尊至貴的鳳鳴琴,存了什麽居心,真是不好臆測啊。”


    離少麟偷眼去瞧女皇陛下,果見靈言青聽了右相的話後就眉頭緊皺。她意味不明的向離少麟看過來,離少麟趕緊將頭低得更低。


    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仍能明顯的感覺到靈言青那冷如寒潭的幽深目光。


    離少麟暗忖:這幾年來,隨著靈言青的江山越坐越穩,她對自己這個功高蓋主的大將軍已經越來越猜忌了。靈言青已經多次在暗中使絆子想要給我小鞋穿,並且多次陷自己於危險境地,還好我一向小心謹慎,又有煙兒他們助我,讓我命大一一躲過了。


    可偏偏在這時,又弄出來張什麽“得鳳鳴者得天下”的鳳鳴琴來,而且如今那張琴就擺在我離家。這不是明擺著讓靈言青和天下人都懷疑我心懷叵測嗎?這可如何是好啊?


    女皇靈言青將離少麟看了半晌,最後不鹹不淡的問道:“現如今,那張琴是不是真的在離愛卿的女兒手中?”


    離少麟不敢承認。


    她心道:若承認了,那不是等於直接向靈言青表明,她離少麟想得天下啊。但她也不敢否認,萬一右相說的那張名貴的鳳鳴琴真的在炎兒手中,她否認了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嗎?正好讓靈言青找到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來打擊我了。


    在這廟堂裏的權利爭鬥的漩渦之中,往往一件小事就能演變成一件可以砍頭滅族的大事啊。


    於是,離少麟便斟酌著說道:“啟稟皇上,微臣尚不知啊。這些時日,微臣的一個故人去世,微臣心中抑鬱萬分,便整日裏借酒澆愁。微臣並不知道小女幹了壞事,更不知道那張什麽鳳鳴琴。微臣今日才從右相的嘴裏得知小女離炎幹的這件事情啊。所以,微臣此刻真想立即迴去,將那沒有家教的女兒吊起來往死裏打呢。”


    女皇並不理會這些話,繼續問道:“愛卿的女兒原來是喜好音律之人嗎?”


    離少麟心道:還好,小炎兒聰明,學什麽都學得快,學得精。莫說是琴棋書畫,就是武功、權謀、兵法等等都學得很好呢。


    於是,離少麟便自豪的說道:“啟稟女皇,我兒離炎她自小就很聰穎靈慧,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一不曉。”


    女皇意味深長的淡淡說道:“哦,這樣啊。”


    離少麟聽到靈言青那句話後,忍不住打一個激靈。她腦中靈光一閃之後,額頭上的冷汗便冒出來了。


    她剛剛為什麽要說炎兒聰穎靈慧啊?!


    如果說炎兒聰穎,又聯想到她奪了那張有了特殊意義的鳳鳴琴後,真是讓人百口莫辯了。這才真正是居心叵測了不是麽?


    可是,可是,如果她剛剛說自己的女兒不怎麽樣,似乎也是死路一條啊。


    如果她真那樣說了,她真的對女皇陛下說自己的女兒不喜好音律。


    那好,她既然不喜歡音律,那她搶那張鳳鳴琴做什麽?!


    於是乎,女皇隻會想,這必定是我離少麟指使自家女兒奪琴的了。一個十一歲的資質平庸的少女,哪裏懂得什麽權謀之事?哪裏知道什麽“得鳳鳴者得天下”之事?一定是她這個做娘的指使了!而壞就還壞在,自己這個做娘的還是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啊!


    罷了罷了,那右相何嚐不是揣摩到了帝心?


    她知道皇帝一直想要對付我這個大將軍,所以右相她是故意這麽說的!


    朝中大臣又哪個不知道女皇和我這個大將軍不太和睦了?


    哼!廟堂之中,從來就不缺落井下石之輩!


    什麽毀了掌上明珠的清白!這個時候她那寶貝心肝兒兒子,恐怕是連一張破琴都已經比不上了吧!


    罷了罷了,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女皇和右相是早已挖好了深坑等著我跳啊。所以,我無論怎麽說,都是錯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反正你靈言青老早就想要除掉我了,我豈會不知?!


    遲早,靈言青,你我之間的賬是要結清的!


    這個時候,離少麟深深的意識到,自己是再不能接任何的話的。所以,當靈言青說了那句話後,離少麟就默默不語。


    她似乎也已經豁出去了。


    靈言青,你此刻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難不成,你還能此時此刻就在這太和殿裏便綁了我這個大將軍麽?!哼!


    不過,她不說話,不代表別人會就此放過她。


    居高位者從不缺走狗。有人就是女皇的一條走狗,這條狗很會看主子的眼色行事呢。


    離少麟不禁輕蔑的想:也許,就算是這個主子叫她犧牲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以此來除掉自己這個離大將軍,她怕是都半點不會眨眼睛的答應了呢!


    萬俟白香將一言不發的女皇瞧了瞧,又將低垂著腦袋的離少麟瞧了瞧,她眼中精光閃現,打破屋中令人窒息的沉默,高聲對離少麟嘲諷道:“嘿嘿,離少麟,你說你的女兒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你可知我的碧落那才是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之人。要說那琴棋書畫,哼,更是不在話下!”


    “曾有相士說我兒碧落天生貴人之相,並且貴不可言。我的碧落一向潔身自好!他冰清玉潔,與你離家的子女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他兩人完全是雲泥之別,你們可真是癩□□想吃天鵝肉,你們離家如此恬不知恥……”


    離少麟最煩隻會在嘴皮上做文章的這種文臣,她隻怕萬俟白香又要說出些什麽她離少麟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類的話出來。


    於是,她便不客氣的打斷了萬俟白香的話,很不耐煩的冷冷說道:“是是是,你的兒子不得了得很。我們離家將他娶迴去一定將他當菩薩一般供著,這總行了吧?那右相,你現在可以放我迴去,趕緊準備三媒六聘了嗎?”


    “右相,在下勸你一句,你就不要在這裏耽擱時間了,不如丞相你也早點迴去,為你的兒子出嫁做些準備吧。明日我再帶著小女到相府去商量商量成婚之事,並定下良辰吉日,同時順帶賠禮道歉,你看這樣可以嗎?”


    “右相大人,這件事情發生了有好幾日了吧,若再耽擱些時日,怕隻怕我兩家子女成婚那天,你的兒子得挺著個大肚子當新人嘍。如果真到了那天,我女兒倒沒有什麽,反正就當是風流韻事一樁吧。誰沒有年輕過啊?又有哪個女人沒有風流過啊?您說是吧,親家?在下這麽著急啊,就隻怕你兒子成親那天會無臉見人啊。”


    萬俟白香氣得渾身發抖,顫著聲音說道:“你!你!可惡,可惡!”


    可憐那右相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女人,她對離少麟根本無法。若她也是武將,說不定早上前去與離少麟廝打了起來。


    萬俟白香隻得轉頭對女皇哭嚎道:“皇上,您一定要為小的做主啊!”


    許久沒有出聲的女皇終於發話了。


    靈言青意味不明的說道:“離愛卿,右相的兒子不僅是天下第一美人,家世好,人才好。你可知道,碧落他並不是一般的男子?他身份尊貴,而且是貴不可言!你女兒這麽對待一位身份高貴的人,是不是有失分寸?離愛卿平時都是怎麽教育子女的?”


    靈言青這話的意思,莫不是她真的已經將碧落內定為某位皇女的夫婿了?所以,她才會說碧落身份尊貴,貴不可言。


    如果沾上了皇家,那炎兒的做法無疑是在侮辱皇族了啊。


    然而,事已至此,已經無可挽迴,便隻得硬挺了。


    於是,離少麟便低著頭,平平迴道:“啟稟皇上,微臣是武將,我們這些學武之人,都是些粗人,在對待子女方麵更是不太講究。微臣一向在教育子女們的方式上都很粗獷,微臣時常對他們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女皇聽罷,一言不發。


    萬俟白香卻氣得不行,跳腳罵道:“粗人果真是粗人,粗鄙不堪!這樣的人家生的女兒如何配得上我的孩兒啊?!”


    離少麟抬頭向那老女人看去,語帶揶揄:“那依右相的意思,這件事情該當如何啊?難道右相想要你的兒子懷著我家女兒的孩子去嫁給別人嗎?”


    萬俟白香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呆呆道:“碧落已經懷了孩子了?”


    離少麟見狀,強忍著笑,麵上尷尬的咳了兩聲,這才迴道:“右相,在下隻是打個比方。萬一那兩小孩兒,咳咳,……萬一他倆運氣好,說不定孩子真的有了也說不準啊,嗬嗬,嗬嗬……”


    萬俟白香一聽,原來自己是被離少麟耍弄了一番,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她撲通一聲跪到在地,以頭磕地,對著女皇震天哭嚎:“皇上,求求您一定要為微臣做主啊,這離少麟實在欺人太甚!”


    靈言青點了點頭,安撫道:“右相,朕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說罷,她轉向離少麟:“離愛卿,你看,這件事情確實是你教子無方,做得不對。你身為靈國的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應當做出表率才是,誰知你卻縱容子女任意妄為,這件事情的影響太壞了。而且碧落乃是右相的兒子,兩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若不秉公辦理,恐怕不能服眾,也無法給右相一個交代。否則,以後王公大臣們的子女都學著你家女兒一樣胡作非為,豈不是要壞了我靈國的根基?”


    離少麟冷哼一聲,麵無表情的迴道:“皇上,微臣確實平時在教導子女方麵,那方式方法特殊了些。不過,現如今微臣才知道了這件事情,並且這大半天的時間裏,皇上和微臣均隻是在聽右相的一麵之詞罷了。而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不過,為了維護右相家的臉麵,我離少麟也不想去將事實真相查清楚了,因為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好大張旗鼓。所以,為今之計,真也好,假也好,恐怕已有小部分人已經知道了,微臣想,還是讓他兩人盡快成婚的好。若皇上能為我兩家兒女指婚,那就更加錦上添花了。如此,壞事變好事,醜事變美事,那可真是皆大歡喜啊。”


    靈言青聽罷,哈哈大笑一番,又忽然間收了笑,冷聲問:“聽愛卿的意思,是在怪朕聽信了右相的一麵之詞嗎?”


    離少麟將頭低得更加謙卑:“微臣豈敢!微臣不過是據實以告罷了。”


    靈言青臉上帶著莫測的笑意,幽幽道:“可若是朕告訴愛卿,朕就是相信右相的話,朕就是要為了靈氏根基的穩固,想要委屈為難一下離愛卿的話,愛卿你當如何?”


    離少麟低著頭,沒人能看見她此刻眼中的陰鶩神色。


    靈言青的話令幹嚎中的萬俟白香都猶如被扼住了咽喉似的,她的哭嚎戛然而止。殿中眾人也隻死寂一般的等著離少麟做這生死抉擇的迴答。


    很快,眾人隻聽見離少麟語氣無波無瀾的應道:“皇上,您不同意微臣的提議為我女兒指婚,是您也覺得我女兒配不上右相的兒子嗎?我還以為我離少麟為女皇陛下打下了這萬裏江山,護著皇上在龍椅上高枕無憂,應該功不可沒呢。”


    “微臣以為,憑著以往所建功勳,金銀財寶和男人美色這些賞賜,對我離家而言該是很平常得很。可是,我女兒不過就是看上了一個男人,然後她情不自禁,在還沒有三媒六聘的時候就享用了他。僅僅是這樣,皇上就要治微臣的罪嗎?”


    “或者,皇上有沒有想過,萬一他兩人是情投意合呢?卻不小心給外人撞見,那碧落臉皮薄,不好下台,便謊稱是被我家炎兒強占了他。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萬俟白香一聽,頓時臉色脹得通紅。她上前一步就抓著離少麟的衣襟,咬牙切齒的罵道:“你這個無恥之徒!你含血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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