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您要是不願意見,不如奴才去迴了?”


    見賈璉麵色不悅,門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開口。


    若是從前王夫人還在的時候,或者即便不在了,長房二房沒分家,今日薛家這事兒八成還真不好辦。


    畢竟怎麽說都是親戚,辦得成辦不成,隻要求上門了,那就是榮國府的麵兒。


    但如今卻是不同了。


    這薛家和榮國府的關係本就淡淡,甚至稱得上是點頭之交,賈璉今日便是不出去,別人也挑不出來理兒。


    “迴吧,就說今日我有客人正在忙,沒空見,若是她們實在難纏,就讓你們奶奶去。”


    秦可卿的社交能力,賈璉是十分滿意的。


    要知道賈璉在朝政上,其實並不如何圓滑。


    加上要估計皇帝,擔心被上頭人懷疑拉幫結派之類,很少與人結交。


    但如今出去說起榮國府,卻也是有幾分薄麵兒的。其中七成,就是仰仗秦可卿常日和眾夫人小姐們的交際。


    因此這類推諉的事情,賈璉並不擔心秦可卿會棘手。


    到時候隻說婦道人家不懂這些,她們也不是什麽生死之交,隻當曉得榮國府的意思。


    而賈璉原本都已經準備迴內院的,也臨時變了主意。


    “我們去找蓉哥兒吧。”


    門房聞言點頭,麻溜的出去按照賈璉吩咐行事,賈璉則是帶著興兒往寧國府那邊去。


    “剛才你出去一趟,可打探到什麽沒有?”


    一邊走一邊開口,賈璉看向興兒。


    甄家的事情,皇帝這番舉動雖說在他意料之外,不過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隻是下午那個紙條,卻是很讓人吃驚。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遞出來的,但賈璉猜想,那人要麽是不想賈璉知道自己是誰,要麽就是不想要別人知道他和賈璉的關係。


    或者換一種說法,不想要被人知道,他跟賈璉通風報信過。


    因此剛才送那個小孩兒出去的時候,賈璉吩咐興兒偷偷跟在後頭,這才有了眼下一問。


    “迴二爺,奴才一路跟著去的,那小孩進了一個胡同,奴才瞧著,似乎就隻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孩兒。


    爺給那孩子的銀子,奴才看得真切,他迴去就給家裏大人了,那戶人家問孩子誰給他的,他隻說幫人送信給的,卻是沒將咱們府說出去。”


    說道這裏,臉上露出幾分讚賞,興兒點頭。


    這麽個小孩兒,做事倒是穩妥,興兒自問若是換做那個年紀的自己,父母幾巴掌下去,他定然是要說出來的。


    偏生那小孩兒挨了幾下,哭聲都出來了,卻是一點兒消息都沒透露。


    賈璉倒是沒想到還有這出,聞言眸子也是露出讚賞,心裏對紙條的可信度也更上一層。、


    小孩兒走的時候,他並未言明不能將榮國府說出去的,雖說賈府在京城算不得頂尖世家,但一門兩國公的名頭,還是十分響亮的。


    因此他並不覺得那個小孩兒不曉得他們的身份。


    到寧國府的時候,賈蓉並不在,倒是王熙鳳聽說賈璉來找賈蓉,帶了巧姐兒出來迎著。


    “璉二叔怎麽來了,我們爺呢?他出門的時候,可是說二叔喚他去當差的。”


    顧盼生輝的丹鳳眼對於賈璉的到來很是訝異,王熙鳳抱著巧姐兒,一邊說,一邊規規矩矩的跟賈璉行禮。


    “什麽差,我那邊家產盡數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裏還有什麽差事?”


    有些訝異,賈璉點頭示意王熙鳳起了,然後伸手摸摸巧姐兒的頭。


    巧姐兒真是牙牙學語的時候,王熙鳳賈蓉長得都不醜,因此小丫頭也長得水靈。霧蒙蒙的大眼睛,看著人就笑,賈璉心底裏就是喜歡女兒家的,因此對這麽個找人愛的小丫頭,也是十分疼愛。


    王熙鳳說賈蓉辦什麽差事的,這個他還真不知道。


    哎,不對。


    話一出口,賈璉就有些後悔。


    王熙鳳說的什麽差事,賈璉是真沒指派賈蓉什麽的。


    但王熙鳳既然這麽說,想來就是賈蓉借著他的名頭,指不定出去鬼混了。


    剛才他沒反應過來,這下算是揭了賈蓉的短。


    果不其然,賈璉反應過來的時候,王熙鳳顯然也想到這個,當即臉色就變得不好看。


    “好啊,這感情好,二叔今日若是不來,我還真就一直蒙在鼓裏的!”


    語塞,賈璉這會兒來找賈蓉,本來是因為心煩意亂,想要兩個人喝個小酒什麽的。


    不曾想竟然遇到這種事情,一時臉上有些尷尬。


    王熙鳳是個會來事兒的,這會兒見賈璉臉上尷尬,曉得賈璉是真的不知道,臉上緩和些,神色很快轉化為笑意,然後仿佛剛才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般。


    “讓二叔看笑話了,隻是您也看到了,今日我們爺不在,您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兒,若是我能辦的,你盡管開口,若是我這個婦道人家辦不到的,你是留個信兒,我給您傳話也好。等他迴來,我讓他去您那兒一趟也好。”


    嘴角微微抽搐,賈璉看著王熙鳳這種笑裏藏刀的樣子,忍不住背後發涼。


    嗯,還是他的可卿好。


    “沒事沒事,我就來找他說說祭田的事兒的,他不在就算了,我改日再來,改日再來。”


    嫉妒尷尬,賈璉說完連忙起身,伸手從荷包裏頭拿出個金裸子塞巧姐兒手裏,準備朝王熙鳳告辭。


    “我......”


    隻是話剛出口,外頭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簾的丫頭朝裏頭開口。


    “奶奶,寶姑娘和薛太太來了。”


    咿?


    薛寶釵找到這兒來了?


    訝異的挑眉,賈璉準備出去的腳步收了迴來,眸子淡淡的看向外麵。


    王熙鳳見賈璉起身,也知道賈璉是準備走的,隻是這時候聽聞是薛寶釵和薛姨媽到了,眼角餘光見賈璉又坐了迴去,連忙將巧姐兒推到賈璉跟前,然後笑著開口。


    “二叔且等下,我出去看看。”


    賈璉點頭,將巧姐兒抱了坐在膝蓋上,目送王熙鳳出去,開始思索薛寶釵薛姨媽的來意。


    他剛才從榮國府過來,薛寶釵和薛姨媽這後腳就過來,賈璉倒是不擔心她們是跟著過來的。


    賈璉對榮國府下人的口風還是滿意的,為了個外人得罪主子,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賈璉並不覺得自己的下人們會這麽蠢。


    因此賈璉猜測,薛寶釵和薛姨媽應當是見過秦可卿了,隻是剛才他走之前是已經吩咐人跟秦可卿囑咐過的,直接將人打發即可,那種損害陰德的事情,就不要摻和了。


    因此他們這會兒到寧國府來,怕也是準備找王熙鳳幫著拿主意的。


    本來若是王子騰還在,他們是王子騰的嫡親妹妹、嫡親侄兒、侄女的,按照王家的地位,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王子騰可是才下葬沒多久,如今王家沒了王子騰,從前王子騰因為覺得自己是皇帝麵前的紅人,驕傲自負的,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因此王子騰雖然才下葬沒多久,可是就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各處的不小打擊。


    因此這會兒自顧不暇的,哪裏還有空管薛家的事情。


    當然即便管了,也是愛莫能助。


    人走茶涼,王子騰不在了,王家的名頭,也就不好用了。


    ........


    “鳳姐姐。”


    才見麵第一句,薛寶釵開口,就是一聲哽咽。


    王熙鳳是瞥了賈璉來接客的,冷不防見薛寶釵這個樣子,倒是唬了一跳。


    和榮國府那邊對薛家冷淡的態度不同,寧國府這邊,一來王熙鳳和薛姨媽同屬王家女兒。


    二來薛家家大業大,雖說權力地位也許不及賈府眾人,但家產卻是遠遠超過他們的。


    加上因為榮國府那邊搭不上線,王熙鳳怎麽說都是王家女兒,又是賈府的族長夫人,因此薛寶釵很有遠見的,跟寧國府這邊的關係,可是維係得很好。


    她們知道王熙鳳喜歡錢,又是個精明的,因此為了讓兩家的關係更牢固,特意跟王熙鳳有生意往來,即便是拚著不賺銀子,也幫著王熙鳳,將她手下的鋪子辦得風生水起。


    而效果也顯著,王熙鳳對薛姨媽和薛寶釵,可是親熱得不得了。


    “哎,這是怎麽了,怎的這幅樣子?”


    朝薛姨媽心裏,王熙鳳拉著薛寶釵,臉上滿是關懷。


    “鳳丫頭。”


    不問還好,王熙鳳這一開口,旁邊原本就一臉急色的薛姨媽更是直接哭出聲兒。


    這話還沒說,怎麽就先哭上了?


    這下可好,王熙鳳原本還準備直接將人帶到屋裏的,但這會兒兩人哭成這個樣子,賈璉怎麽說都是外男,見了倒是失禮。


    “這可是怎麽了?怎麽還哭上了,你們倒是先跟我說說啊。”


    賈璉正在屋裏逗巧姐兒,聽到外頭的動靜,臉上並麽有什麽表情。


    剛才他原本是要出去的,聽到薛家母女兩個來了,這才沒出去。


    在賈璉看來,薛蟠如今這幅樣子,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當初馮淵死在薛蟠手上,薛蟠運氣好,馮淵沒有家人,薛家賠了那個老仆幾百兩銀子,那事兒就算翻篇兒。


    可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就敢出手,而且又是一條人命,這種人以命抵命,絲毫不過。


    因此於公於私,賈璉都不會出手。


    後世賈璉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如今雖然有了能力,卻也並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因此這會兒聽到外頭薛姨媽和薛寶釵的哭聲,臉上有些冷漠。


    同樣是人,薛蟠將別人打死的時候,這對母女怎麽就沒想到有今天?


    薛蟠那個人他是接觸過的,說起來其實薛家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見人下菜。


    當初賈璉和馮淵在一起的時候,可是也被薛蟠追著打的。


    後來薛蟠知道他身份了,為著當初的事情,又是賠禮道歉,又是伏低做小的,姿態可是放得相當低。


    可後來薛蟠進了賈家學堂,雖說不久就又因為王夫人的死搬出去了,但留下來的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賈璉事後可是聽說了不少。


    而薛寶釵,就更別說了。


    雖說這個女孩子似乎看起來對誰都好,都一樣,但內裏城府驚人,賈璉對滴翠亭那段兒可是記憶猶新。


    更別說明知道林黛玉沒了家人,還故意要賴在薛姨媽懷裏撒嬌刺激人。


    因此聽到這番動靜,曉得王熙鳳不會將人帶進來了,賈璉心裏鬆一口氣。


    直接拒絕薛家這種事,他是完全可以說得出口的。


    隻是現在時局敏感,他不想有別的事情節外生枝而已。


    而賈璉也清楚王熙鳳的性子,這個人雖說精明,但也經不得捧,比照薛寶釵的城府,王熙鳳還真不是對手。


    因此手中摸了摸巧姐兒的發髻,賈璉笑眯眯的朝小家夥兒開口。


    “你母親這會兒見客人呢,我帶你去找小叔叔和小姑姑可好?”


    王熙鳳和秦可卿交好,常日去榮國府都是帶著巧姐兒的,巧姐兒也喜歡萇哥兒和小清菀,因此臉上笑開花,雖說還不太會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意思,卻是咧著已經長了八顆牙的小嘴朝賈璉連連點頭。


    “我把巧姐兒帶走了,你們奶奶若是問起,就說我帶著巧姐兒去那邊府裏玩兒,晚上再送迴來。”


    熟稔的起身將巧姐兒抱在手裏,賈璉朝在一旁伺候的丫頭開口,然後徑直往外頭走去。


    薛家母女在榮國府受了挫,還往寧國府跑,王熙鳳賈蓉兩個能夠什麽辦法,還不是要打他的主意。


    所以賈璉這會兒打的,就是個逃之夭夭的主意。


    他是一個大男人,最是見不得女人哭,若是遲一會兒,,沒準王熙鳳就要帶著那兩個哭哭啼啼的人找到他跟前。


    王家的女人,賈璉奉行的就是敬而遠之。


    所以他現在的舉動,其實就是不想要見到薛家母女二人。


    而也卻如賈璉所料,那頭王熙鳳帶著薛姨媽薛寶釵進了自己屋,這些都是自己人,加上薛姨媽薛寶釵這次來就是為了求幫助的,為的是想辦法將薛蟠撈出來,而不是在這裏一味的哭哭啼啼。


    因此很快薛寶釵止住了眼淚,拉著王熙鳳的手,將薛蟠這件事的始末一一道出。


    “原本我們也是不想來麻煩鳳姐姐的,隻是如今舅舅沒了,姨夫和寶玉又護送郡主和親,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你是我們唯一的親人,也隻能到你這兒來了。”


    和賈璉初次見到薛寶釵的時候不同,自從王夫人死後,因為水土不服,加上京都局勢複雜,薛家在金陵也許還有些話語權,但在京都卻是顯得寸步難行。


    因此薛寶釵體重迅速下降,原本圓潤的臉盤這會兒露出有些尖尖的下巴,梨花帶雨的樣子,加上口中無助的言語,十分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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