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對於新皇是誰,卻是並沒有點明。


    但是在賈璉看來,甄家既然是一直資助於忠順王,但最後也是等到大赦天下才得以脫身,想來登基的也肯定不是忠順王。


    隻是不是忠順王是誰,現在看來,就很明確了。


    所以賈璉給甄應嘉出的主意,也很直白。


    “還錢。


    忠順王的事情既然是暗地裏資助的,如今忠順王府舉家入獄,忠順王當場橫死,若是要爆發,想來現在世伯也不能站在我麵前了。


    皇上於世家一道,心裏早有決定,不過說直白些,皇上的對手是如秦家魏家吳家這樣的大家族,你我兩家以前或許還能引得陛下忌憚,但如今卻是並不放在眼裏的。


    皇上年紀大了,身體是有不順,而據我所知,如今八大家族已去了三,為了將來新皇登基能夠順遂,剩下的那位生前必然是要想辦法解決的,與其成為那殃及魚池的魚,倒不如成為魚餌,成為皇上手中的那杆槍。”


    凝視甄應嘉的眼睛,賈璉嘴角勾了勾。


    甄應嘉是個有腦子的,比起甄家其他人,其實他的危機意識已經相當強了。


    隻是少了幾分魄力。


    就如從前,他明明已經賺了不少銀子,也有想要還國庫的心思,隻是礙於怕成為眾矢之至,所以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就怕萬一被人針對,反而將甄家送入一個被動的局麵。


    而賈璉現在直接將這一層挑開,也算是他最後能為甄家做的。


    “這......”


    有些猶疑,甄應嘉懷疑的看向賈璉。


    雖然他人同賈璉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是這樣做的風險卻也是非常大的。


    不說其他,就說金陵四大家族。


    他甄家從前可是淩駕於四大家族之上的,可即便如此,當初想要還國庫的心思,在四大家族的壓力麵前,也不敢動彈分毫。


    所能做的,不過是一再表明自己的態度,然後靜觀其變。


    可是賈璉......


    “我賈府也會緊隨其後。”


    並不隱瞞自己的決定,賈璉目光朝門外看去,眼瞼微垂。


    “那位的時間不多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林如海從前跟賈璉說過,八大家族中,最讓皇帝忌憚的,就是吳家和魏家。


    吳家手上掌管兵權,在軍中可以說是一唿百應。


    也是因此,上次就算已經證據確鑿,但皇帝爺隻能把吳大仁仍在天牢裏,並不敢直接下死手。


    而魏家亦是如此。


    隻是魏家這次是誰也救不了的,謀逆之罪不必吳家還有說情的餘地,連皇帝的親兒子忠順王都已經伏法,更遑論隻是區區魏家。


    連著兩個讓皇帝忌憚的世家都已經落馬,剩下的不說不以為懼,但隻要有個契機,動手還是可以的,隻是看這些人知不知趣了。


    該說的已經說完,甄應嘉最後要怎麽想,賈璉不清楚,但從他最後的神色,賈璉猜測,他應當已經知道該怎麽做。


    將來國庫的事情,皇帝總是要找個契機發難的,甄家的欠款是最多的,拿他們開刀,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甄家想要自救,還錢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


    第二日要啟程會京,蘇州林氏主宅林黛玉留了幾個家人看顧,剩下的古董字畫孤本古籍之類通通用大木箱子裝了準備運上京。


    而至於金銀細軟,其實早在當初林如海上京赴任的時候,基本就已經運走。


    “待會兒想來會有不少人前來送公主,我們就不跟著去了。”


    大堂上,林老夫人杵著拐杖小心翼翼的朝林黛玉陪笑,後麵跟著有些膽小的林慕謙。


    “老太太請坐。”


    知道這群人是那種打杆子就會往上爬的,林黛玉並不像第一天那般客氣。


    訕訕點頭,雖然心裏對林黛玉這般舉動還是有些意見,但到底人家身上有公主的名頭,她也不敢造次。


    顫顫巍巍落座,眼神複雜的看一眼朝她禮貌而疏離頷首的賈璉,老太太將林慕謙往前退了退。


    “公主仁慈,此前那婦人胡言亂語,是老婦沒有教導好,老婦給公主賠罪。”


    起身作勢要朝林黛玉行禮,意料之中,才起身,林黛玉就連忙身子微側。


    “老太太這是作甚,還不快坐下。”


    就算林黛玉是公主,但林老太太已經這把年紀,而且又是長輩,受了這一禮,出去總是要受人詬病的。


    那日林老太太來的時候,趙嬤嬤因為在指揮眾人收拾,所以不得見到,等後來聽了紫鵑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便對這林家人心裏不甚舒坦。


    這次聽聞再次上門,便跟在林黛玉身邊,這時見老太太要給自家姑娘穿小鞋,連忙眼疾手快的將人穩穩架住,然後皮笑肉不笑的冷冷開口。


    “老夫人太客氣,我家公主為人大氣溫和,又怎會放在心上。”


    說完手上使了巧勁兒,將人往後麵輕輕一推,林老太太便又坐了迴去。


    見林黛玉臉上帶了一層韞怒,曉得對方怕是誤會了,林老太太連忙擺手。


    “是是是,嬤嬤誤會了,老婦此次來沒有別的意思,上次衝撞公主的,是老婦的曾孫媳婦,老婦自知她言行不妥,所以這次來替公主送別,也有來請罪的意思,慕謙能給侯爺侯爺夫人帶孝是他的福氣,我們已經很知足了,公主這次上京,我已經這把年紀,這輩子,往後怕是就沒機會見到了,別的奇珍異寶,公主是皇家人,想來也是不缺的,所以老婦特意準備了一本食譜送給公主。”


    說著讓丫頭將一個小匣子交給林慕謙,後者雖然依舊有些畏縮,但到底規規矩矩的將東西送到林黛玉旁邊的趙嬤嬤手上。


    “先生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本食譜都是地道蘇州菜,以後過節的時候公主姐姐若是想這裏了,便可以讓廚娘燒菜吃,這樣就像是親人們都在身邊了。”


    七八歲的小男孩,聲線還比較細,這番奶聲奶氣的話,倒是說得林黛玉眼圈一紅。


    “你們,老祖宗有心了。”


    這次是誠心誠意的道謝,林黛玉轉頭看著趙嬤嬤手上的盒子,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不管老太太的用意動機是什麽,但這次這個禮,是真的送到林黛玉心坎上的。


    賈璉也有些訝異的看著這一老一少,倒是高看了老太太一眼。


    林家人那天的不要臉他是看到的,原本今日他都已經做好了要和這些人鬥智鬥勇的準備,不曾想竟然還沒有出手,就要鳴鼓收兵。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的舉動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當初林黛玉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他們都拿林黛玉沒有辦法,現在林黛玉身上可是有公主的名頭。而且林如海死後是被追封定國候的。


    這種虛名的事情,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麽用處,但是個尊榮。


    而且又是賈璉陪著,前來吊唁的官員更是數不勝數。


    這樣一來,別說他們本來就沒理,就算他們有理,隻要林黛玉不爽快了,他們也是落不得好。


    她不是隻有這一個後代的,林家也不是隻有這一支。


    所以他們也怕得罪了林黛玉,將來在仕途上被穿小鞋。


    “嬤嬤。”


    柔聲開口,林黛玉伸手摸摸林慕謙的頭。


    幫助過她的人她都記得,不管是賈璉還是林黛玉,都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而林慕謙給賈敏和林如海摔盆帶孝,這是不爭的事實,林黛玉領這份情。


    所以在詢問過賈璉的意見後,林黛玉既然已經說出隻有林家族人願意往後都不再和林慕謙聯係她就同意過繼的話,自然也是算數的。


    而萬一他們想通了,不再堅持將林慕謙送過來,林黛玉承他們的好,自然也會答謝。


    原本因為此前林黛玉受了委屈,趙嬤嬤是覺得應該給這些人一些教訓的,隻是到底林黛玉才是主子,加上這會兒這些族人態度也算端正,所以趙嬤嬤心裏也舒服些。


    聽從林黛玉的吩咐,趙嬤嬤點頭答應,然後從屋裏拿出一個小匣子。


    “雖然沒有福分當慕謙的姐姐,但他幫助過我,這點謝禮不成敬意,還望老祖宗不要嫌棄。”


    說著朝林慕謙點頭,示意他打開,便微笑著看向林老太太。


    匣子裏麵是兩張地契,和一遝銀票。


    一張是蘇州繁華城區一棟兩進的宅子,說是宅子,還不如說是商鋪。


    林如海當年走,並未處理蘇州的不動產,這個商鋪隻是其中一個。


    而另外一張地契,也是一處莊子。


    林如海走的時候,隻是將蘇州揚州的一些金銀細軟收拾了去,這次林黛玉上京,基本是不會再迴來了,所以這次走的時候,這樣的不動產也是要處理掉。


    隻是賈璉覺得,江南一帶稻米香,名下鋪子什麽的可以不留,這樣的莊子卻是可以留下的。


    與其將其中一個拿出來送給林慕謙當謝禮,剩下的便依舊讓留下來的家人管理,所得收成,留下五成,其餘分給家人。


    這裏的家人是指這個家裏的仆人,而不是真正家人。


    至於林如海的妾室們,林黛玉也並不逼迫,京中的不說,留在蘇州的給三條路走。


    一是跟著她上京,二是拿一筆銀子走人也可以,若是不想上京也不想走,留在祖宅,林黛玉也不反對。


    林如海的妾室並沒有多少,一共就三個,當初賈敏提了一個貼身丫頭,當初林如海上京的時候就一起帶上了京。


    剩下兩個一個是林如海的通房提上來的,一個是別人送的。


    意料之中的,別人送的那個,最後林黛玉做主,送了兩百兩銀子,包著她自己這些年的積蓄走了,林如海的通房念舊,願意留在祖宅,那麽以後她就是這宅子裏的主子,莊子鋪子交賬,也就直接交到她手上。


    安置好這一切,再送走感恩戴德的林老太太,蘇州的事情算是徹底完結。


    “走吧。”


    朝正站在門口看著牌匾發愣的林黛玉開口,賈璉有幾分於心不忍。


    花季豆蔻,這樣的遭遇是真的很讓人同情了。


    沒有意料之中的眼淚,林黛玉迴頭再看了林氏祖宅一眼,最後終究抱著林如海的牌匾迴頭。


    迴京的時候是順風,比來的時候要快些,半個多月的樣子,連人帶船便到了京城。


    十月的京城寒風凜凜,比溫暖的江南冷上許多,細心的將一旁的帶帽鬥篷給林黛玉披上,賈璉嘴角微勾。


    “走吧,迎春那丫頭指不定站門口巴巴等著你。”


    在船上的時候,賈璉就已經和林黛玉商議,從這開始,林黛玉就住在榮國府了,左右她自己那個院子也沒動,而至於林家的財產,賈璉並不準備插手。


    “女子本強,隻是你未能發現而已,相信自己,這些便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賈璉對林黛玉說的原話。


    這時候的女孩子早熟,當初刑氏犯懶,賈迎春也不過是十來歲的時候開始掌家,如今不過是因為秦可卿是賈璉的妻子,為了不讓她多心,這才將權利讓了出來。


    不過秦可卿也沒有攬權,凡事和婆婆小姑子有商有量的,一家人和和美美。


    所以林黛玉這裏,賈璉也並不覺得拿她當菩薩供起來才是對的。


    所以對林黛玉說的是,林家一概產業,除非是林黛玉實在搞不定了,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才出手,平常時候還是她自己處理。


    生意上遇到的難題,可以和賈迎春秦可卿她們商討下。


    男主外女主內,這是古話。


    而在賈璉眼中,家裏的生意,也是內。


    所以溫泉莊子,他早就交給了秦可卿打理。


    賈迎春手上更是握著一個首飾鋪子。


    平兒翡翠手上有著鋼筆廠的股份,所以那邊的生意少不得也要過問幾句。


    因此,賈璉除了朝廷上費些心,其實家裏的事情真的就是一個甩手掌櫃。


    當然了,他的腦子還是好用的,時不時的想些新奇的主意,朵多個賺錢的營生什麽的,這個還是不在話下的。


    林黛玉聽到賈璉說起賈迎春,也忍不住莞爾。


    “我猜也是,我記得走的時候她眼睛都哭腫了,這次迴去,她定然也少不了掉幾顆眼淚。”


    絲毫不記得自己當初離開的時候哭得有多慘,林黛玉眼睛亮晶晶的朝賈璉開口。


    少女身上原本有些陰鬱的氣質已經消失無蹤,陽光下,林黛玉笑容明媚,晃得賈璉有些睜不開眼。


    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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