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現在的猶豫,並不是因為手足之情,而是自己的名聲。


    當婊(和諧)子還要立牌坊,說的就是他這種行為了。


    人,他要殺,皇位,他要坐,可是,殺害手足,謀害至親的行為,卻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而且不僅於此,他還是百姓誇他是明君!


    “好,就這樣辦!”


    眼神陰霾,忠順王斬釘截鐵的開口。


    名聲和君王之位,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是以城門的守衛更加嚴格,而宮裏對皇帝皇後的診治也在如火如荼的展開。


    而在這段時間,太子也並不是閑著,從前“假”皇帝在朝堂上的一言一行都是受林如海指揮,隻是林如海知道自己身份,所以許多事情有顧忌,但太子就不一樣了。


    “在禦醫院的調養下,朕覺得身體已經好得多,耽誤這麽多天的折子,從今天開始,還是給我送到禦書房吧。”


    聲音有些沙啞,“皇帝”坐在龍椅上,依舊是用手揉著太陽穴,隻是身子沒有從前佝僂。


    “父皇,兒臣看您的神色好像還是欠佳,政務有林大人陳大人幾位老臣,您不如多歇息,等身子調養好吧。”


    佯裝關心的開口,忠順王出列,恭恭敬敬的開口。


    這些日子他蹦躂得很歡,皇帝雖說也敲打他幾句,隻是沒說幾句話就要咳嗽幾聲,所以效果欠佳,忠順王並不當迴事。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從前“皇帝”沒有對他嚴加敲打,是因為畢竟不是正主,一來本能顧忌他皇子身份,二來也是怕說多了露餡,所以並不敢有多的動作。


    隻是如今太子已經吩咐,旁落的權利必須先掌控迴來,畢竟皇上的身體現在一半一半,若是真出了什麽不可挽迴的意外,也不至於太被動。


    所以當下揉著太陽穴的手沒有拿開,“皇帝”的聲音卻是冷了下來。


    “放肆!聽不懂朕說的話嗎?老七,還是朕最近容忍你太多,讓你忘了自己身......咳咳咳咳!”


    話音未落又是幾聲劇烈咳嗽,“皇帝”捂著胸口一邊咳一邊指著下首忠順王。


    “逆子,逆、逆子!”


    “父皇贖罪,父皇保重身體!”


    “噗通”一聲跪倒地上,忠順王臉上“蹭”的紅起來。


    逆子兩個字,如今在這個敏感時期,他可受不起!


    咬牙切齒,好不容易等皇帝的咳嗽聲輕些,忠順王又心有不甘的為自己解釋。


    “兒臣隻是為人子關係父皇身體,並沒有其他意思,請父皇明鑒!”


    “是啊皇上,王爺忠肝義膽,這些時候常常為皇上祈福,盼望皇上安康,並沒有其他意思。”


    “請陛下息怒。”


    “請......”


    嘩啦啦朝上跪下去一半,太子在透過屏風靜靜看著跪下來的為忠順王求情的這些人你,多數是生麵孔,倒是有一個眼熟的,卻是從前被皇帝厭棄的,沒想到這時候竟然上了朝。


    “中間那個,看衣服是詹世府的,有胡子那個,革掉翎帶,殺雞儆猴!”


    輕聲開口,太子眸子眯了眯。


    龍椅後麵這個屏風平常是用來擺放皇帝用的差點的,畢竟有時候上朝時間長,皇帝身體不好,少不得要用些,如今倒是方便了他。


    龍椅上的“皇帝”聞言不露痕跡的點頭,隨即停下咳嗽,狠狠拍一下麵前的桌案。


    “放肆!”


    暴怒的聲音響起,君子之怒,伏屍百萬。


    這下所有人低頭,不敢吭聲。


    “朕如今還在,還沒死!朕做什麽怎麽做哪裏容得你們置喙!”


    字字誅心,“皇帝”說完又指向此前太子交代的方向。


    “你,你看著眼生,叫什麽名字,什麽官職,哪個任命的?!”


    半晌沒人說話,眾人麵麵相覷,卻是生怕觸怒皇帝,所以不敢抬頭。


    “賈大人,皇上問您話呢,怎麽還不出列?”


    站在台上,戴權見皇帝朝他使眼色,連忙揚聲開口。


    原來太子看中的這個,赫然就是此前因為賈母事件,幾乎被永久啟用的賈雨村。


    原本賈雨村是靠著二房和王子騰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一次契機忠順王朝他拋出橄欖枝,忠順王府當時還是親王府,門楣高大,他自然求之不得。


    不料出師未捷身先死,不等投出他的投名狀,就被賈璉幾次三分壓得死死的。


    加上後來嬌杏又幾次上舉人院那邊求情,依舊每每碰壁,於是賈雨村恨毒了賈璉。


    而這次忠順王再次得權,也是不露痕跡的將不少政敵換下來,悄悄換上自己人。


    隻是千不該萬不該,賈雨村此前得罪的是賈璉,而太子因為皇帝的吩咐,實際上雖然看著對賈璉冷冰冰的,但也總會問兩句。


    更何況當初賈母死的時候,因為是長輩,連從前皇帝在她麵前也是要尊稱一聲嬸子的,所以對始作俑者也就多問了幾句,在心裏掛上了號。


    太子是個聰明人,偏偏他從眾皇子中脫穎而出,成了大宣的儲君,就可見一斑。


    所以通過蛛絲馬跡,太子心中,賈雨村是已經打上忠順王府標簽的。


    是以當下看到這張熟悉的臉,恰好收權又需要一個殺雞儆猴的機會,不妨就讓他做了那隻雞,也免得傷了無辜。


    賈雨村剛才也是為忠順王求情的一員,畢竟此前他都已經是被放棄的棄子,但蒙幸忠順王慧眼識珠,所以他要報答他,也就直接跪了下來。


    “臣,臣賈雨村,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詫異的抬頭,賈雨村看向戴權,眼角餘光皇帝明黃色的衣擺,讓他覺得心中忐忑。


    “陛下問你話呢,發什麽呆?”


    眉頭微皺,戴權見賈雨村傻了似的看著自己,懊惱的嗬斥。


    “詹士府詹士賈雨村,見過皇上。”


    再次重說並磕頭,賈雨村按耐下自己緊張的心情,又朝皇帝開口。


    “皇上,臣是預選官員,前些時候王詹士病退,戶部批複臣替代王詹士的位置。”


    恭恭敬敬開口,賈雨村不敢有什麽動作,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


    “哼,區區才上位的預選,竟然就敢當庭違抗朕的命令,你當真是好大膽子!”


    再次嗬斥,不等賈雨村揚起自己驚慌失措的臉,皇帝又將牌子狠狠擲到地上。


    “藐視王法,擾亂朝政,給我拖出去,革掉翎帶官府,貶為庶民!”


    一語驚起萬裏浪,眾人被皇帝口中的戾氣嚇到,隨後全部看向賈雨村。


    “爾等給我好好看清楚了,這就是忤逆朕的下場!”


    說完也不等賈雨村的求饒告罪聲,再狠狠拍一下桌案,然後直接轉身朝後宮走去。


    “退朝!”


    太監特有的公鴨嗓高唿一聲,一幹人等一臉發懵的眼睜睜看著“皇帝”退朝。


    “王爺......”


    帶著委屈和茫然,賈雨村走到忠順王麵前,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忠順王也被皇帝的雷厲風行嚇到,直接說完就走,甚至連個讓他們爭取的機會都沒給。


    “滾!沒用的東西!”


    雖然知道是皇帝有意刁難,但這麽準確輕易的就將他的人拔除,這還是狠狠震懾了忠順王一把。


    所以盡管知道這件事不是賈雨村的錯,但忠順王還是忍不住遷怒於他。


    而另外一邊,在將朝堂之上大權收迴之後,為了避免反彈,太子並沒有再做其他安排,宮裏王太醫也是開始秘密診治皇後和皇帝。


    和皇帝相比,皇後因為是初期,而且年齡輕些,所以機會比較大。


    而林如海也終於不用再日日呆在宮中,隻是即便迴到府中,這時候林黛玉還在和秦可卿等人一道在賈家莊子呆著,所以林府依舊是人煙稀少。


    “老爺,賈先生來了,說是想要見您。”


    林管家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茶放到林如海桌上,然後有些詫異的開口。


    “賈先生好些時候沒上門,這會兒還提了不少禮物。”


    從前賈雨村暗算賈璉失敗後,其實也上門找過林如海的,隻是林如海看著,原先那個在自家院子認真敬業教導孩子的蒙師,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折手段的政客,便有幾分不待見。


    加上賈雨村和賈政氣死的可是他的嶽母,是他妻子的母親,這裏頭的心結便又深了幾分。


    所以每每賈雨村上門,雖然林如海不避著,但並不會太過親熱,隻是禮數周到的客氣一下,便會端茶送客,連飯都不會留的。


    “哼,他今日在朝上被皇上革職,這會兒來送禮,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罷了。”


    林如海自己心裏有杆秤,恰如林如海所說,這個賈雨村每次來給林府做客的時機都微妙得很。


    隻要手上戴著禮物的,基本就是要讓他出麵求這兒求那兒。


    隻是在林如海眼中,不可否認在賈雨村的教導下,他的黛玉人品皆佳,所以他感激他。


    但這種感激早在當初請賈雨村送林黛玉迴京的時候,就已經還過了。


    不管是賈政還是王子騰,在初期的時候,可是都給了他不少便利,也是他從一步步走向成功的踏腳石。


    所以賈雨村若是不作死,其實原本應該有更高的成就的。


    隻是不作不會死,人家就是覺得不刺激,所以要玩兒點大的。


    這所以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當然了,說歸說,畢竟賈雨村當年是教過林黛玉的,都是熟人,大家也不拐彎抹角的了。所以林如海保留自己是否幫忙的意願,然後靜靜聽賈雨村哭訴了很久之後,才慢悠悠的開口。


    “雨村兄這次怕是來錯地方了,今日皇上對你的態度你也是看到的,雖然我很理解你,但總不能因為理解你而把自己的命丟了。”


    直言不諱,林如海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


    關於賈雨村的種種,其實事到如今,林如海根本就不想去管這些小人物,畢竟手上的東西還有一堆。


    賈雨村被林如海的話問得不可置信的抬頭,臉上滿是錯愕。


    在他看來,以往兩家交往也是有來有迴的,關係應該不至於這樣才對。


    可是事與願違,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林如海毫不掩飾他對賈雨村的不滿和厭惡。


    “我這裏還有事,雨村兄慢走,就不送了。”


    伸手將桌上的茶端起來,林如海說完就不再看這些個。


    臉上發紅,賈雨村隻覺得氣氛幾乎凝結到冰點,實在嚇人。


    而眾人雖然料想到此行也許不會太輕鬆,但這樣的結果倒實在讓人意外。


    深吸一口氣,賈雨村看著端起茶盞的林如海,心思幾近翻轉,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美的盒子,上頭雕花刻畫,看著就十分氣派。


    “大人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雨村明了,自己罪有應當。”


    苦澀的笑笑,賈雨村起身,親自將盒子遞到林如海麵前。


    “是夫人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相思豆,當年夫人逝世後,小姐就十分傷懷,我從小姐三歲就一直教著的,說是女兒也不足為奇。


    但如今既然沒了再繼續下去的機會,我再沒有機會將這個東西送給自己的弟子,那麽今日,我就將這個東西交給大人,希望小姐迴來後代為轉達,希望她她盡快休息。”


    文人好麵兒,原來隻要林如海端茶送客,一般賈雨村就很識時務的告辭。


    沒曾想今日竟然還與這樣一番高談闊論。


    “勞煩先生掛心,我替小女謝謝先生、。”


    淡淡開口,林如海看著桌上的盒子。


    相思豆,是賈敏生前最喜歡的東西。


    紅豆生南宮,生來發幾枝,望君多采擷,此豆最相思。


    賈敏是個浪漫的人,所以對這種浪漫的東西,簡直沒有抵抗力。


    所以生前最是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相思豆,有串兒成手串兒的,有做成飾品項鏈耳環的。


    紅豆種類不同,上好的很是稀有,有時候可能一年半載也找不到中意的。


    所以每每發現自己喜歡的,賈敏都會很高興,林如海那時候但凡在外頭有看到,也會買迴去帶給她。


    睹物思人,賈雨村說完就告辭,林如海看著盒子裏麵的東西,眼眶卻是不自覺紅了起來。


    裏頭是一串兒紅豆手串兒,大紅色的豆子,所以每每發現自己喜歡的,賈敏都會很高興,林如海那時候但凡在外頭有看到,也會買迴去帶給她。


    睹物思人,賈雨村說完就告辭,林如海看著盒子裏麵的東西,眼眶卻是不自覺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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