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賈璉的吩咐,若是南安王府有什麽異常,就要馬上跟他匯報,防的就是萬一那邊來個猝不及防,讓賈璉連個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隻是李紈......


    之前心裏故意忽略的想法再次冒出來,賈璉吸氣,掙紮不已。


    探春,這,救還是不救。


    救吧,講道理,如今兩家對外是各過各的狀態,賈璉若是出麵,卻是顯得手太長,而且也算是給賈政的一個信號,若是那個不要臉的直接順著杆子爬上來,這絕對不是賈璉願意看到的。


    倒不是說賈璉心狠,而是任誰有這樣一個惡心人的親戚,想來也會跟他一樣小心翼翼。


    但若是不救吧.......


    那丫頭總歸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雖然後世他也並不知道探春和親後的結果是什麽。


    但賈璉知道的是,人家和親的真公主尚且難做,古來出去和親的公主向來短命的多,若是兩軍交戰,更是變得裏外不是人。


    所以她這樣的贗品結局更是可想而知。


    再一則,就算皆大歡喜好了,山高水遠的,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在身邊幫襯,就算能留得一條命在,怕是也沒有什麽好結局。


    而且,探春可是上了薄命司的,若是賈璉不出手,妥妥的短命相。


    當然出手了也不見得能改變什麽,但若是什麽都不做,又好像有些不妥。


    按照警幻的安排,將來探春若是迴了太虛幻境,應當也是會被削弱能力的。


    畢竟純元之身不再,性格上,後世紅樓探春為了立威,可是連親舅舅死了,都能拿親媽做筏子,可能算不得什麽惡人,但功德一說卻是無稽之談了。


    所以屆時警幻前去解救她,對於能夠及早脫離水深火熱的苦難,她自然對警幻感恩戴德。


    那可就不是賈璉願意看到的了。


    雖然如今因為賈璉的參與,產生了蝴蝶效應,這時候的探春沒有了掌權的機會,但這和親......


    心裏百轉千迴,看看天色,賈璉糾結得厲害。


    就算他出手,隻要那頭賈元春賈政答應了南安太妃,他能夠做的也實在有限,除非......


    想想那人的人品,賈璉歎氣。


    人品一等一,長相出類拔萃,又是知根知底的,若不是這次探春危機,就算將來撮合給迎春,他也是願意的。隻是如今情況緊急,也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


    不過想到那人對自己的態度,賈璉又是不太擔心。


    自從那年相識相知,他對自己向來言聽計從,婚嫁一事隻要賈璉開口,就算是個醜八怪對方估計都不會拒絕。


    想到這裏,賈璉猛的起立,下定決心。


    救!


    不說為別的,隻為將來能讓警幻惡心惡心,這也是讓賈璉痛快的。


    於天作對,跟神仙為敵,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牛的事兒了!


    想到就做,現在李紈已經被接走,李紈不必刑氏。賈迎春對刑氏來說,是女兒,更是依靠。兩個人這麽多年沒紅過臉,刑氏警惕,由此拒絕南安太妃,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


    但李紈就不同了。


    這些日子,讓賈璉知道,如今二房李紈當家,雖說表麵上看上去一片祥和,但因為兩府雖說分家,但其中不少奴仆還是沾親帶故的。大觀園又不像是榮國府,榮國府賈璉是直接有個員工守則,裏頭指明員工不許私自將主家家事外傳,否則家法伺候,更是要打一百板子然後賣出去的。


    所以這邊府裏守得固若金湯,大觀園那邊,卻是常常傳了不少消息出來。


    此前賈璉一直在忙著衙門的事情,所以未曾察覺。如今閑賦在家,倒是聽到不少猛料。


    比如原本眾人都覺得如槁木死灰一般的李紈,開府令過掌家後,竟然變得雷厲風行,很是有威嚴。而且不僅如此,原本王夫人在的時候,都還敢蹦躂的趙姨娘,如今在李紈麵前不知怎的,倒是比起從前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原本礙著賈璉的規矩,這些消息雖然在下人間流傳,但賈璉並不知曉。隻是這次賈璉在家待的時間長,漸漸的便有所耳聞,於是幹脆招來問問,恕料竟是這樣。


    而再細問,賈璉又恍然。


    和王夫人的強勢打壓相比,李紈的策略顯得高明得多。


    雖說李紈父親李守忠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話,生了李氏時,便不十分令其讀書,隻不過將些《女四書》,《列女傳》,《賢媛集》等三四種書,使她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這幾個賢女便罷了,卻隻以紡績井臼為要。


    但到底書香世家,後世李紈進入大觀園後,精神麵貌煥然一新。姑娘們搬進園。春天還沒有過完,也就是一個月左右,李紈就提出要辦詩社。


    李紈提出辦詩社,充分說明,李紈的內心並非“心如古井”,或許是因為賈珠的猝死,或許是因為王夫人的強勢,所以她偽裝也好、被壓迫也罷,至少說明她的本性不菲如眾人所知那般。


    而後來,因為謹慎,她一開始並沒有去操作她的創意。


    直到將近半年以後,探春撿起李紈的構想,發出帖子,邀集眾人創辦詩社。李紈一聽到消息,立刻趕到賈探春那兒,稱讚賈探春“雅的很”,並不與賈探春爭功。


    並且采取一係列行動來支持賈探春、支持詩社。


    其中包括拉攏王熙鳳,從她兜裏掏銀子。


    李紈的運作,很快使賈探春的提議落到了實處。她社會活動的潛在能量,讓人吃驚。


    所以如今她有和王熙鳳一樣的機會,讓她的才能能夠實施、成為一個傑出的經營管理人才,實在是在賈璉意料之中。


    而這裏,李紈作為大觀園如今的主事人,對趙姨娘采取的措施,並不是如王夫人一般的打壓,也不是拉攏,而是將賈環握在手裏。


    賈環會讀書,這是經過了賈政承認的。不過是因為庶出的身份,所以諸多掣肘。


    而李紈所做的,不過是時不時說幾句娘家,說說自己父親,曾為國子監祭酒李守忠門生之類的話。


    趙姨娘是個混不吝不假,但她也是一個母親,而且還是一個隊自己兒子賦予了高度期望的母親。


    所以雖然李紈並沒有對趙姨娘做什麽,但趙姨娘為了因為李紈的話,對賈環的未來又有了一個新的高度,於是就不得不巴結李紈,希望李紈可以讓賈環可以有一個機會,一個、也許能夠和賈珠當初一樣,進入國子監的機會。


    要知道,國子監可是連賈寶玉都沒有去成的。


    她所知道的,倒是有一個秦鍾如今尚在國子監進學,但那可是付出了一條人命的代價。


    也就是她的命沒有意外,否則若是同樣的代價可以讓賈環也進入國子監,也許她也會願意用命去換。


    畢竟,隻要進入國子監,不管科舉如何,以後可都是妥妥的官家。


    更何況國子監最珍貴的向來不是才學,而是裏頭錯綜複雜的人脈。


    當然了,連賈寶玉都沒有進去,賈環進去也是一個縹緲的願望。但是李紈的話擺在那兒,不管真假,不管是否渺茫,她還是想要爭取一下。


    在一則,就算進不去,李紈若是能夠動用娘家的力量,為賈環尋一良師,那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從前的王夫人本生就演武趙姨娘如斯,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身份擺在那兒,她才懶得用什麽心機手段,直接怎麽爽快、怎麽讓自己舒坦怎麽來。


    所以千方百計打壓厭棄趙姨娘賈環母子,更是離間探春趙姨娘的母女感情,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折磨趙姨娘的機會。


    久而久之,趙姨娘知道自己即便是逆來順受,王夫人也不會讓她好過,為了生存也好,為了爭取也罷,於是從不曾停歇的鬧騰。


    而如今李紈這般手段,倒是讓趙姨娘隻能小心翼翼的奉承,卻是不敢再如從前一般。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李紈對賈寶玉賈環的態度已經如從前一般,但趙姨娘卻不敢有怨憤的原因。


    至少表麵上不敢有。


    而換來的,也不過是幾本書、或者幾句點評。


    這些都讓趙姨娘喜不自勝。


    折服於李紈的手段,賈璉感慨自己陰差陽錯,倒是給了李紈一展所長的機會。


    但這樣的話,賈璉心裏卻又有另外一番考量。


    李紈有官家之才,探春不是什麽好惹的性子,姑嫂兩個明裏暗裏怕是有不少交鋒。


    如今大好機會再麵前,那邊想來還有不少條件,李紈怕是抵擋不了其中誘惑。


    所以賈璉若是下定決心要救賈探春,那麽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


    同樣的法子,在李紈迴府之前,想辦法將賈探春的親事定下來,甚至鬧得人盡皆知都好,這樣的話,南安太妃那裏就不好再讓賈探春頂替她女兒出去和親了。


    隻是這樣的事情,雖說賈探春如今還隻是一個孩子,賈璉還是想要征求一下她自己的意見。畢竟若是事成,那以後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賈璉不是老古板,還是想要讓賈探春自己做決定。


    想到就做,這是賈璉的一慣作風。


    讓賈迎春出麵,請了太守家的千金直接上門接人,賈政那裏如今正少了朝堂中的交集。李紈管家是把能手,但人際交往方麵,身份地位使然,卻是差強人意。


    所以並沒有細究,隻是問清楚來意,看了名帖,就連忙讓賈探春收拾收拾跟著。


    賈政平時沒有參加這類宴會,賈探春卻是知道的。


    給她下帖子的千金身份地位可不低,而且這種聚會哪裏是這樣臨時派人來接的。若是誠心相邀,最次也要提前一天下帖子,哪有人這般火急火燎。


    隻是如今既是賈政已經發了話,縱然賈探春心裏不甚願意,覺得那人輕慢了自己,卻不得不從。


    換了一身最體麵的八成新衣裳,將此前走之前秦可卿送的首飾帶上,對著鏡子默默打量,又小心翼翼的從梳妝台前取出一支花樣繁複的盒子,打開用指尖挑了一點點均勻抹在嘴唇上,這才滿意的點頭。


    那是從前沒有分家的時候,賈璉送給迎春的西洋口脂,迎春見探春喜歡,轉送給她的。


    輸人不輸陣,這就是現在她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這位隻是泛泛之交的千金,到底緣何這般急切的找自己,但性格使然,賈探春並不像落人下風。


    馬車出了寧榮街就轉了方向,賈璉帶著賈迎春直接去了舉人巷,那裏尹善治接到賈璉的消息在劉府等著,香菱劉玉樓封氏一並都在,倒是讓賈迎春歡喜不已。


    自從賈璉將香菱安置到舉人巷之後,對賈府的人隻說是香菱已經找到了家人,就算相見,也不過是約在外頭。


    後來有了玉樓,香菱忙著照顧小孩子,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算算,倒是已經有大半年不曾見麵。


    “上次見麵後,小清菀洗三,我還以為你也會去,可是哥哥卻說不方便,我還以為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再看到你,不曾想這會子就看到了。”


    臉上滿是雀躍,兩個小女孩嘰嘰喳喳,熱鬧得很。


    香菱因為玉樓的關係,在京中並沒有什麽朋友,所以林黛玉賈迎春也就成了她僅有的兩個好友。


    賈璉尹善治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說說笑笑的兩個人,不知說了什麽,賈迎春臉上突然一紅,猛的迴頭往這邊看一眼,然後揚聲開口。


    “尹大哥也是,好久不曾看到你去家裏,可是已經偷偷看上誰家姑娘,所以去討好人家,所以都不記得我們了。”


    少女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明媚異常,眸子顧盼神飛,顯得十分動人明豔。


    拿著茶盞的手一窒,賈璉這邊他說得話也剛好戛然而止,尹善治抬頭,嘴巴張了張,看一眼賈璉,然後再轉頭認真看向賈迎春。


    “未曾,隻是太忙了,所以不曾有時間。”


    被這樣認真的眼神看得臉頰發紅,賈迎春喉頭微動,然後連忙低頭抿了一口手中的果水,胡亂點了點頭。


    賈璉見尹善治和賈迎春說話沒有迴答自己,連忙又重新開口。


    “尹兄若是已經有意中人,這事兒我也知道實在難為了你,便收迴剛才的話,但若是尚無,我這妹妹不管才情人貌,卻也是一等一的,隻是脾氣大些,你們今日可以先照個麵,若不是情況情急,我也不會這般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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