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霧水,腦袋疑惑的跟隨刑氏的方向轉動,賈璉茫然的看著刑氏身後跟著的一大群丫頭。


    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本能告訴他,剛才刑氏好像是衝著他來的,但因為剛才秦可卿的話,賈璉又有些惴惴不安。


    壓抑住內心的茫然和慌亂,賈璉緊跟在刑氏的身後,目光所及,香寒帶著幾個望月居的丫頭跟在刑氏後麵,偶或和賈璉對視,也是目光躲閃,一臉心虛。


    心頭的疑惑。不安更濃,賈璉加快兩步。


    刑氏這時候已經進了裏屋,床上被褥裏頭,秦可卿隻著裏衣睡得深沉,嬌人兒大抵睡著了都沒忘記那迴事,臉上淚痕未盡,肩膀還時不時的聳動。


    見秦可卿雖是如此,但依舊睡著,刑氏拿出帕子替秦可卿擦了擦臉,心疼得不得了。


    再小心翼翼的探頭看看秦可卿的反應,確定秦可卿已經睡著,刑氏心裏這才鬆一口氣。


    正想迴頭,賈璉冷不丁從她身邊一邊探出個頭,一邊陪笑。


    “母親這是何意?可是除了什麽事兒?”


    壓抑住心裏的忐忑,賈璉小心翼翼的開口。


    其他他倒是不怕,但剛才秦可卿聲音那麽大,他就怕賈母的事情被丫頭知道後,又通知了刑氏。


    於賈璉而言,賈母的事情如果隻是他知道,那一切就都好說。


    左右賈母於他感情並沒有那麽的深厚,但若是有第三個人知曉,事情卻是不好辦的。


    想到剛才秦可卿最後情緒崩潰,歇斯底裏的哭嚎,賈璉有循序看了這些個丫頭幾眼。


    他是真怕。


    越想越有可能,賈璉看著刑氏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兒。


    若是萬一刑氏知道了此事,以賈母的身份,秦可卿那邊若是沒有交代,這往後怕是不好辦。


    畢竟不管秦可卿有一萬個理由,賈母都是她的長輩,這樣做是會被千夫所指的。


    不等賈璉再想,那頭刑氏的憤怒因為看到秦可卿這幅樣子,更是加重幾分。但似乎是怕吵到秦可卿休息,刑氏甚至顧不上自己貴婦人的形象,雙眼死死盯著賈璉,毫不猶豫的幾下重重將賈璉往屋子外麵推。


    “你是不是昏頭了,你看看可卿那樣子,那可是你自己媳婦,千辛萬苦娶迴來的,你怎麽舍得下手!”


    壓低聲音的輕啐,刑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嗯~?”


    眉毛輕挑,賈璉定神仔細看了看氣唿唿的刑氏,轉頭朝旁邊的丫頭掃了一圈。


    香寒估計在裏頭伺候秦可卿,畢竟那裏還有賈璉換下的衣服。其他人紛紛不敢跟賈璉對視,目光所及,通通轉身躲到刑氏身後。


    見狀確認自己心中所想,刑氏以為賈璉當真是自己想的那樣,登時大怒,伸手指著賈璉的鼻子,身子因為氣憤不住哆嗦。


    “你看什麽看!敢做不敢認,大男人頂天立地,就算如你父親,也從未對我動過手,咱們賈家到了你這兒倒是能耐,比老祖宗都厲害,竟然還會對女人動手了,堂堂一門兩國公,你這臉還要不要!”


    唾沫橫飛,刑氏的手指頭不住在賈璉麵前抖動,根本不給他知道真相以及解釋的機會,手指就隻差戳賈璉臉上。


    本能的後退,賈璉被刑氏的口水噴了一臉,要不是他躲得快,怕是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心裏鬆口氣,賈璉看著一臉打抱不平的刑氏哭笑不得。


    “什麽跟什麽啊,母親您魔怔了麽,兒子疼可卿都來不及,如何舍得對她動手。誰告訴您的,我打自己媳婦?”


    沒好氣的抬起袖子擦臉,賈璉見刑氏一臉茫然的看旁邊的丫頭,賈璉又朝著身邊的丫頭挨個瞪了瞪。


    得兒,這群小浪蹄子,多半是因為聽到可卿的哭聲,以為自己欺負可卿,所以這才去搬刑氏這個救兵。


    也是真行,他這個家主竟然還蒙受了不白之冤,這些個丫頭膽子倒是肥!


    隻可惜刑氏已經見過了秦可卿適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而且因為長時間的哭泣,秦可卿就算是閉著眼,依舊能夠清晰的看見腫脹的眼眶,還有腫脹的嘴巴,所有自然不會相信賈璉的一麵之詞。


    以為賈璉是個敢做不敢認的懦夫,是個隻敢打老婆的慫貨,刑氏更是火冒三丈。


    “好哇!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誆騙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大了眼睛瞎了,看不到是不是!”


    一邊說一邊往屋子裏指,刑氏這次沒留情,直接朝著賈璉的腰上就是狠狠一掐。


    她是真氣急了。


    秦可卿這個媳婦從剛嫁過來的時候就甚得她心,如果說她將賈迎春看做自己親生女兒看待,那秦可卿就是她的長女。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秦可卿未出嫁時,因為秦邦業的早逝,秦可卿受盡親戚白眼漠視。


    秦家清貧,她又不是秦邦業親生女兒,所以平日裏受到的苦楚可想而知。


    若不是賈璉看準了秦可卿,早早就和她定下親事,那些年裏,也總是時時想著,即便是遠在靜海的那些日子,逢年過節隻要賈府有一份兒的,賈璉也必然也不會少了秦府一份兒。


    這才讓秦家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看到秦家在賈府的地位,沒敢太過分。


    是以秦可卿小小年紀便看盡世間冷暖,為人處世上便是十分高明。


    而出嫁之前,秦邦業之妻更是千叮萬囑一定要處理好婆媳關係,於是從初見刑氏開始,秦可卿就並沒有因為刑氏是繼室,算不得她正經婆婆就有所鬆懈和怠慢。


    之後更是兢兢業業的侍奉,不露聲色的討好,將刑氏伺候得舒舒服服,對她很是信任。


    而這幾年時間,期間刑氏也曾幾次臥病在床,也都是秦可卿衣不解帶的侍奉照料。


    又一次嚴重的時候,秦可卿整夜整夜的陪著,絲毫不假手於人。


    人心都是肉長的,這麽多年事無巨細的陪伴,任是再冷的心也融化了。


    所以當正在陪客的刑氏聽到香寒等人去跟她求助,說是聽到秦可卿和賈璉似乎在吵著什麽,秦可卿更是嚎啕大哭,她就慌了神,連忙扔了自己一屋子客人往這邊趕。


    除了被打,她實在想不到會因為什麽事情,這個溫柔有規矩的兒媳婦會不顧形象的,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嚎啕大哭。


    秦可卿在刑氏眼中一直都是懂事知禮的,要知道今天是小清菀的洗三,這麽些人上門,主家稍有差池,京都就這樣麽大,可是會惹人笑話的。


    所以這才有了之前的那番場景。


    對於這種誤會,賈璉簡直嚇得夠嗆,無奈的投降將手舉起,賈璉哭笑不得。


    知道是刑氏想左了,他也不好直接將秦可卿哭泣的原因如實相告,微微沉吟,賈璉仔細斟酌了說辭,這才帶著幾許討好的伸手。扶著不甚情願的刑氏往院子裏的石凳坐了,然後才緩緩開口。


    “母親消消氣,這事兒您可真是冤枉兒子了。”


    將賈寶玉今日的穿著還有說詞講了一遍,賈璉不露聲色的看一眼刑氏的臉色,然後佯裝歎氣。


    “可卿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是心軟良善,從前寶玉尚在府中的時候,就和她十分投緣,況且寶玉和秦鍾差不多年紀,所以看在我的麵子上,也是將寶兄弟和秦鍾一樣看待。


    這麽些年,您和可卿的感情越來越好,她是個長情念舊的,對寶兄弟環哥兒探丫頭的感情,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二叔二嬸子糊塗,坐下的錯事數不勝數,但這些小的個個卻是好的。


    便是探春性子倔強點兒,想來迎春也曾和你說過,那個丫頭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從前她們一同在老太太那屋住的時候,咱們不在,要不是有探丫頭幫襯著,迎春可是要受不少罪的。


    所以可卿見他們此時光景,再和從前老太太在的時候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心裏難受,由此又想起從前她父親剛死的那段難過日子,感同身受,這才受不住哭了出來。”


    賈璉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刑氏還不知道賈寶玉等人的事情,不過賈璉口中秦邦業剛死那段時間的事兒,她卻是有所耳聞的。因為當時不僅是秦家人,就連賈家,賈母當初不也想著要讓賈璉退親,另選佳妻的嗎。


    想到這兒刑氏臉上有些不自在。


    因為不隻是賈母,當初因著賈璉年紀大了連個通房都還沒有,從前又一直都是不幹不淨的,又是得過那種病的人,她生怕賈家人把事情推到她身上,所以也是想盡快讓賈璉娶妻生子的。


    所以賈璉這番話,刑氏是有幾分相信的。


    輕咳幾聲掩飾臉上的不自在,刑氏又朝屋裏望了望。


    “咳,此話可當真,你莫不要框我,雖然我不是你親娘,但好歹養了你這麽些年,養恩卻也是有的。”


    若是在幾年前,這番話刑氏是怎麽也不敢再原身麵前講的。


    原身雖然對刑氏也敬著,但疏離得很,有時候還冷嘲熱諷幾句。


    而賈璉就不一樣了,左右不管是誰,在他心裏都不是親娘。刑氏還不錯,至少開始的時候比王夫人對他好些,他受傷了她也心疼,而且衣食起居,在沒有娶親的時候,賈璉這裏也都是由刑氏打理,所以賈璉對她很是尊敬。


    而人就是這樣的,當別人對你不好的時候,跟你疏遠的時候,你反而是客客氣氣的。而若是別人對你忍讓尊重,那過不了多久,你便會得寸進尺。


    刑氏當然不例外。


    不過賈璉對於這樣的狀態反而是享受的,雖說剛才被掐的時候還是有點疼的。但後市的時候,小時候他做錯事,媽媽也喜歡這樣做。


    賈璉的話說完,香寒也從屋裏出來了,剛好聽到賈璉那番話。


    也許其他理由香寒不會信,但賈璉這樣說,香寒卻是相信的。


    想到從前秦邦業剛死沒多久的時候,秦家那幫虎狼親戚對秦家母子三人的逼迫,香寒眼眶就忍不住一酸。


    而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賈璉還特意讓刑氏到小清菀那兒見了賈寶玉幾人。


    探春依舊在平兒處,賈璉從刑氏的反應,也擔心院子裏其他人多想。


    雖然因為房間夠大的關係,所以秦可卿的聲音隻是傳到屋外,但其他幾個小院子的人多少還是聽到些。還好賈璉及時派人解釋,眾人這才放心。


    而刑氏在看到賈寶玉等人的穿著打扮後,也終於相信賈璉的話。


    “珠兒媳婦也真是的,今天什麽日子又不是不知道,非要這樣膈應人。”


    臉上露出不悅,刑氏心裏想法明顯和秦可卿不一樣。


    刑氏娘家算不得什麽大戶人家,當初以繼室的身份嫁到賈府,都是她高攀了的。所以對於賈寶玉等人的境遇,自然沒有多大感觸。


    再一則,她和王夫人鬥智鬥勇這麽多年,對二房的人說是恨之入骨都不為過。


    賈璉因為內裏靈魂已經變動,所以沒那麽有感觸,但刑氏和王夫人打了幾十年交代,早就恨透了彼此,這時候哪裏還有什麽同情心。


    不過,看在秦可卿的麵子上,刑氏也不會主動挑釁什麽。


    賈寶玉等人不過就是幾個小孩子,她也犯不著置什麽氣。


    臉上悻悻,刑氏不痛不癢和賈寶玉等人說了幾句,就找了個理由打發賈璉,自己依舊去陪客。


    而賈寶玉則是被突然而至,又突然而去的刑氏驚了一下。


    “璉二哥哥,可是不方便?”


    以為賈璉是因為自己等人,所以才這樣,賈寶玉顯得有些不自在。


    賈赦不喜歡他們,他們是知道的,如今小娃娃見也見了,李紈給孩子的小香包也給了。若是賈璉這裏不方便,他也不會勉強。


    這話問得賈璉一愣,若是從前,或許賈璉幹脆就借著這個由頭將這些人一股腦送迴去了。


    左右不關他的事兒,又不死人,他是不想搭理的。


    但話到嘴邊,賈璉卻是生生咽了迴去。


    現在秦可卿已經將自己做的事情對賈璉和盤托出,賈璉也終於了解為什麽秦可卿一而再再而三的給這些人便利,他自然也不會就此放他們離開。


    想通此節,賈璉微微一笑,朝賈寶玉開口。


    “無礙,是你們嫂子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所以心裏有些不舒服,現在她已經歇了,現在外頭不方便,左右你們是自己人,就和你們平兒嫂子一塊用飯吧,待會兒我陪完客人再來尋你們,若是你們可卿嫂子醒了,你們也哄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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