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說道辛酸處眼淚還是掉下來,知道自己這樣不好,連忙用袖子掖了掖眼角,然後有些怯弱的開口。


    “既是二爺問起,我便也不瞞您。


    民婦從前身邊有個丫頭叫嬌杏,這孩子後來嫁了縣太爺做小妾,如今先夫人去了,她已經被扶正。


    早年我在老家多次受難,皆是受她幫助。


    所以如今聽聞嬌杏夫君得罪了二爺,民婦想來求求情,他們一家老小就靠她男人養著,如今聽聞候缺的差事也黃了,猜測是不是您這裏打了招唿,所以想請我來當個說客。”


    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封氏低頭,臉上尷尬得很,但又正如她說的那樣。


    當年甄士隱不告而別,跟著那跛腳道士賴頭和尚一走就是十多年,這中間了無音訊。而就封氏家裏那副樣子,原本甄士隱夫妻尚且有所結餘的時候,封氏也尚且那般,對兩夫妻多有壓榨,而後來甄士隱走了,她沒了依靠又一貧如洗,要不是好在嬌杏嫁給了當時是縣太爺的賈雨村,又時不時的接濟她,邀她過府一聚,她娘家人這才不敢欺負她。


    如果隻是這樣,或許找到女兒,賈璉又是自己丈夫和女兒的恩人,封氏也許也不會開口求情。


    但封家後來更過分的事情也有過。


    整個鎮裏都知道封肅這個女兒如今基本算是“寡”居,但縣太爺最受寵的小妾卻是來自她身邊的,而且賈雨村本身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因著看在嬌杏的麵子上,還是給予了封家不少便利。


    於是有心思活絡眼紅的,便陰損的將主意打在了封氏身上。


    封肅之前能作出那樣的事情,人品根本不用指望,所以被人稍加引誘挑撥,於是就起了心思,私底下想將封氏嫁給一個行將半死之人。


    那些人的目的,也無非是想由此通過封氏的關係跟賈雨村牽上線,這樣於自家有益。


    這時候講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封氏沒有兒子,丈夫了無音訊,所以封肅還真就做得了她的主。


    封氏烈性,自然不肯聽從封肅的安排,於是最後也還是由嬌杏出麵兒,這才讓封氏逃過一劫。


    後來賈璉讓人去找封氏,要將她一同接進京和香菱團聚。又恰巧賈雨村進京述職,於是又一同上京。


    所以於封氏而言,嬌杏和賈雨村簡直於她真的救命之恩不為過。


    所以後來即便是進了京,嬌杏和她的聯係也沒有落下,還經常帶了香菱嬌杏那裏做客。


    要不是賈璉當初心裏多留了個心眼,並沒有將玉樓的身世如實告知,怕是賈雨村那裏,早就找到賈璉的小辮子了。


    所以至此,如今嬌杏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兒,封氏自然也就做不到袖手旁觀。


    這些事情賈璉雖然並不是完全知情,但因為涉及賈雨村,賈璉心裏忘不了後世賈家抄家賈雨村的功不可沒,所以對這個人一直很提防。


    而劉府裏頭還有個玉樓,這個秘密可見不得人,所以自然也就理所當然的,將封氏和嬌杏賈雨村的關係好生調查一番。


    這些事情也就知道了七七八八。


    所以當下賈璉理解封氏心裏那種對賈雨村嬌杏的感激,並沒有生氣,隻是沉默。


    事情到如此田地,如果說賈玉春沒有跟忠順親王勾結在一起,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封氏的請求他肯定是不能答應的。


    但其實於香菱,賈璉雖然沒有像陪迎春那麽多,感情卻還是有的。


    香菱是個懂事又敏感的孩子,知道自己如今的好日子是賈璉給的,所以對賈璉從來都沒有什麽要求。


    賈璉將玉樓帶到這裏,香菱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但卻因為賈璉的一句話,將玉樓照顧得很好。


    而封氏,也是一個懂得感恩的女人。


    雖然賈璉已經說了,他做這些都是因為甄士隱的吩咐。但女人並沒有因此就覺得理所當然,反而每次賈璉來了,都親自下廚,想著法兒的想要報答賈璉。


    而且看到賈璉,雖然年紀比賈璉大,卻從來沒喲倚老賣老。


    這樣的人可愛又少爺,所以心裏雖然並沒有完全將封氏當家人,但賈璉還是考慮封氏感受的。


    屋子裏靜謐一片,見賈璉不說話,香菱有些慌張。


    封氏半晌沒有聽到賈璉的迴應,心裏忐忑,也連忙小心翼翼的抬頭。


    賈璉察覺兩人的驚慌失措,無奈歎一口氣,然後招手讓香菱也過來,又讓封氏坐下,然後才緩緩開口。


    “我家的事情你們是知道的,於情於理,這個人我是永遠都不想看到的。


    隻是既然伯母講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那我不妨也跟你們坦然相對。


    伯母說的嬌杏兒我是知道的,原來伯母身邊的丫頭,後來被賈雨村納為了妾室。


    隻是我家老祖宗如今五七未果,真要我出麵提拔那個人,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我可以跟你們發誓,我並沒有出麵攪合他的好事,現在沒有,今後匜不會。”


    這話雖然說了跟沒說一樣,但封氏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賈母的死賈雨村雖然否認,並且朝堂上也沒有說呀懲罰他,但賈母的死他難辭其咎。


    所以封氏說完這些話,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後悔和虧欠的。


    而後麵賈璉的話,也更是讓她驚訝,封氏倒是沒想到賈璉對她竟然這樣的推心置腹,聞言臉上驚愕,雖然清楚賈璉話裏的意思心裏難過,但也並沒有多言,隻是抱歉的朝賈璉苦澀一笑,然後點頭先下去。


    “二爺既是為難,便不必放在心上,您為我們母女做了這麽多,我們已經欠您很多,很知足了。”


    怕賈璉有心裏複旦,香菱上前給賈璉續了冰凍果汁,然後輕聲開口。


    這個敏感的孩子,是真的非常珍惜現在這份來之不易的生活。


    賈璉當然不介意,更何況封氏比起賈家那些喂不飽的白眼狼可是好多了。


    一方麵因為情誼,所以冒險跟賈璉求情。


    一方麵因為情誼,所以賈璉拒絕後,也不強追不舍為難賈璉。


    所以於賈璉看來,不管是對哪一方,封氏的做法都可以了。


    至少兩方,一方她嚐試過,一方她理解過,這就夠了。


    微笑著跟香菱示意不介意,賈璉指指遠處招唿香菱的玉樓,示意她自己無礙,香菱這才一步三迴頭的又往玉樓那邊去。


    賈璉賈璉和香菱的互動,之前一直沒插話的尹善治眉頭微微一皺,然後淡淡看一眼賈璉。


    “二爺是怎麽想的,英蓮眼看著再一兩年功夫可是就要及笄了。”


    若有所指,尹善治臉上一本正經。


    當初香菱進京的時候,就是他跟著前前後後打理的,後來又是同一個屋簷下住了這麽久,他早就將這個小姑娘當妹妹看待。


    跟賈璉不同的是,賈璉心裏對嫁人的概念還停留在後世二十來歲的年紀。


    現在香菱還是孩子氣一團,後世頂多一個初中生,他實在也沒想起還有結婚這迴事。


    但尹善治不同,尹善治是土生土長的本土人。


    這裏的姑娘及笄後就要和人定親,頂多過一兩年就要成親生子的。


    若是錯過了這最佳的年齡,那不僅女孩子家人會被人指指點點,女孩子往後的嫁人對象,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選擇越來越少。


    而賈璉對香菱的方式,也讓他想起“金屋藏嬌”的說法。


    所以現在這句話也可以說是一個試探。


    在尹善治眼中,賈璉如今已經一妻兩妾,實在不是什麽良人。


    賈璉倒是沒想到尹善治竟然這樣想,聞言看看已經和玉樓玩兒成一片的香菱,嘴角微勾。


    “時間倒真是快,感覺那個瘦小怯弱女孩子好像還是昨天,沒想到今日就變了模樣。”


    說完後知後覺的察覺尹善治話裏有話,微微遲疑,也試探著開口。


    “怎麽突然想起香菱及笄的事情了,我看著她好像還小的,怎麽尹兄心裏有合適的人選,想要將英蓮許配過去?”


    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覺悟驀然湧上心頭,賈璉看著尹善治的眼神有些警惕。


    雖然在賈璉眼中香菱還隻算是個小孩子,但尹善治可是不小了。


    原本尹善治比賈璉就小不了多少。


    如今他老婆都三個,孩子也有了,甚至二胎眼看著馬上就要臨盆,這貨身邊可沒聽說有什麽女人。


    而且最要命的,竟然也不怎麽亂搞。


    賈璉雖然喜歡斤斤計較,但禦下卻從來都是大方的。


    而且尹善治在他眼中是兄弟,待遇也就更是好了。


    這樣的情況,尹善治手上是十分寬裕的,但這人卻幾乎可以說是清心寡欲了。


    狐疑的看向眼前的人,賈璉忍不住又看了看遠處的香菱。


    近水樓台先得有、日久可是能生情......


    似乎察覺賈璉話裏的意思,尹善治猛的迴頭瞪賈璉一眼,隨即想起什麽,又似乎有些心虛的低頭。


    這一係列在賈璉眼裏,就成了心虛的表現,見狀立馬跳了起來。


    “不是吧兄弟,真的假的,人可還是個小孩兒,你特麽不會這麽禽獸吧!”


    這已經帶著點兒憤怒了,倒不是真的就懷疑尹善治人品什麽,隻是這種場景,擱後世香菱可是還沒有十四周歲。


    都是聰明人,尹善治又怎麽不懂賈璉的意思,當即有些惱怒的起身,有心開口說什麽,張了張嘴又坐下。


    “不是你想的那樣!”


    話音落下,腦子裏出現那抹嫩綠的衣擺,還有笑起來嘴角的兩顆梨渦,尹善治又有些不敢看賈璉。


    他,配不上她。


    隻是想到將來她不知道會便宜哪家公子,那又會是個什麽樣的人,會不會對她好,他心裏又有些慌張。


    嘴角扯了扯,賈璉再三查看尹善治的表情,見他除了開始的時候看了香菱一眼,現在竟然還發起呆來,就知道說的應該不是香菱了。


    畢竟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嗬嗬嗬),所以他相信他和香菱應該隻是兄妹之情。


    隻是話說道這兒,這貨已經春心萌動,這倒是真的。


    八卦兮兮的將頭湊到尹善治麵前,賈璉好奇的開口。


    “喲,這是有心上人了啊,還不快跟我說說哪家閨秀這麽幸運,竟然被我們尹大少爺看上了眼。”


    賈璉真心拿尹善治當兄弟,比起賈寶玉賈環這些小家夥,對於一心幫他,又一起出生入死的尹善治顯然跟賈璉更親密。


    所以雖然賈璉覺得尹善治的年齡,就算是暫時沒有對象也無所謂的。


    反正他還年輕,而且這現在又真是升職關鍵時候,若是再等等,等他官階再高些,那將來他看上的人,到手也容易些。


    話雖然有些糙,但理是這個理兒。


    現在的人講究門當戶對,尹善治現在的官階以現在的年齡雖然還算不錯,但在龍飛鳳舞、人才濟濟的京都,卻也平凡得很。


    所以現在努力些、上進些,那將來的選擇也多些、丈母娘家對他也滿意些。


    但若是哥們兒現在就有看上的,他也一樣支持他!


    最終尹善治的嘴巴還是緊緊的,賈璉都走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隻是賈璉確認的是,尹善治春心萌動,這肯定是真的。


    而經由尹善治提醒,賈璉心裏對香菱的未來也多考慮了些。


    當然這些已經是後話暫且不提,而緊接著馬上就要準備的,就是賈母五七,還有柳湘蓮成親的事情。


    柳湘蓮所在的柳家,從前也是顯赫一時的世家,隻是隨著時間推移,從前的顯貴沒落至此,到了柳湘蓮這一輩,更是讓人唏噓。


    又偏巧柳湘蓮命苦,知曉父母雙亡,於是在族中受了不少冷遇白眼,久而久之他也煩了,便出去到處遊山玩兒水的。


    但現在即是要成親,所以還是要迴主宅。


    而柳湘蓮如今雖然依舊是一個白身身份,但要知道現如今尹善治的地位,可是一般朝中大臣都比不上的。


    相較於那些大臣的高高在山,這個接地氣、又長得帥氣的小夥子顯然牢牢把持著百姓的心。


    所以雖然早年因為覬覦柳家家產,早就和柳湘蓮鬧得十分不愉快的柳家人,這時候也隔三差五的到柳湘蓮麵前鬧一鬧。


    為的就是能夠讓,柳家通過柳湘蓮能夠賺到更多的錢。


    或者換一種說法啊,希望從柳湘蓮這裏,得到大筆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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