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一下……等……”情在後頭小跑步地追得很辛苦,沒三兩下就氣喘籲籲。‘等一下嘛!”


    “對不起!”西村難和突然迴過神,趕快停下“一路往前衝”的步伐。


    “嗯……”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情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說:“沒關係,情不怪你,你不是故意的嘛!對不對?”


    “對……”他看著她善解人意的模樣、一股積壓已久的愧疚感再也無法壓抑,也顧不了她可能會害怕或不高興,猿臂一伸就用力摟她入懷。“你真的能明白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他的歉意恐怕跟悔恨一樣,這輩子是永無止盡的了!


    當初以複仇為號召的一意孤行,造成現在這麽悔不當初的情況,是他做夢也不曾想像過的,因為,這不啻是個最深最沉的噩夢……


    看她笑得童稚且純真的麵容,他的罪惡感就更加深一層,沉沉的壓在心頭。他納悶著自己這具昂藏之軀,為何還未就此不堪負荷而死。


    “大哥哥,走了啦!”覺得他愈摟愈緊,情不舒服地扭了扭身體。


    他一放開她,她就歡唿一聲,像隻小鳥兒展翅般蹦蹦跳跳往門口跑去,兩人一前一後踏出偌大的西村宅邸。


    變成孩子心性的情,天真、單純得容易滿足,令人感到格外心疼。


    或許在她的潛意識中.會不會認為自己正在補度她的童年歲月呢?


    西村難和可以想像,跟著孟楓美那樣的母親過生活,日子肯定不是很好過……


    “啊!石黑大哥哥!”


    正準備過馬路時,情眼尖地看見走在另一端人行道上的石黑賢一。


    “情!”石黑賢一驚訝地看看她,又看看西村難和。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兩個男人沉默地、一來一往地展開打量以及無聲的詢問。


    你怎麽會在這裏?還跟著情在一起?我還以為你討厭她。


    沒讓對方看出自己輕微的瑟縮一下,西村難和背脊直挺地接受對方的無言拷問。


    我在贖罪……


    就在兩個男人相互較量的同時,局外人似的情已經迫不及待邁開腳步要跑過去了。


    “石黑大哥哥,跟我們一起去玩嘛!”


    在這種“無言的沉默”中,情的笑叫聲顯得格外清晰。


    “嘰——”


    不!另外還有一陣引擎及煞車的聲響交錯著,劃破了這一片寧靜!


    醉漢駕駛著一輛白色的轎車,本著神風特攻隊的本性往前衝——


    “不——”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狂聲叫喊!兩個男人措手不及的反應著!兩個男人完全忘卻己身安危的拔腿狂奔!伸長了他們的手臂,一人一邊,想將因驚恐而呆立原地的人兒推離這場險境——


    “啊——”石黑賢一早了一步,搶先把情往旁邊用力一推,卻讓自己被撞得又高又遠……


    血肉之軀重重的跌迴地上,撞擊的聲響是那麽低又那麽沉,“咚”的一聲——


    “啊——”


    一記乍然蘇醒的叫聲淒厲的響起!


    石黑賢一當場斷了氣,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


    即使在許多、許多年之後,當西村難和再度迴憶起過往的前塵往事時,率先會想起的就是石黑賢一那雙沉默、打量、責難的眼神……


    【第十章 究竟】


    究竟要過多久,


    究竟要用什麽方法,


    你才願意真正敞開心懷?


    不敢奢望你會愛上我,


    但至少,別再恨我……


    由於石黑賢一被一個魯莽、酒醉的駕駛撞死了,情又再度沉默下來。“她把自己給囚禁了起來……”趁著情入睡,弘子夫人悄悄來探視,舍不得那好不容易養出一些圓潤的臉頰又開始消瘦下去。“唉!她晚上又沒吃飯了……”


    弘子夫人離去,西村難和卻靜靜的留了下來。


    “你還沒睡?”西村靖,這個家族的大家長,竟也來探望這名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


    “爸!”西村難和看著父親坐下來。


    沉默先是在這對父子之間停留了一會兒,兩人都很尷尬。


    西村難和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沒有一個能談天的主題。


    “情失去的孩子是你的吧!”西村靖淡淡的一句話,仿佛炸出了一片令人暈眩的海嘯。西村難和目瞪口呆地,將頭別開,不敢對上父親探索的眼神。


    “我就知道。”西村靖搖著頭。“不是我發現的,是你母親告訴我的。”本來他還不相信呢!“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事情複雜得難了吧?原來他以為是秘密的事,根本一點都不秘密啊!


    “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仍舊不肯公開說愛,這就是西村難和最委婉的表示。有時候,也許隻需要一句話就夠了。


    但真的就夠了嗎?西村難和這句話才剛說完,該是入睡的情竟然流下了眼淚,睜開了眼睛。


    “情!”西村難和想抱住她、親吻她,她卻困難地抬起瘦弱的手臂,沉默地抗拒著,還偏過頭,別開視線不想正眼看他。那姿態,是西村難和前所未見的柔弱,卻又是前所未見的堅決。


    “情!”莫名的,他感到心驚膽戰了,恐懼如潮水般拍打著他的身心。為什麽他會有一種即將失去她的預感……


    因為她終於緩緩地看向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不再有孩子氣的天真,而是一抹滄桑、早熟,以及哀傷的神情。


    “你恢複記憶了?”西村難和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氣。他的噩夢將要成真了嗎?


    “我要離開。”情沒有正式迴答他,“我要離開,我要離開……”


    你以後想做什麽?我希望能離開這個家。


    “情,不要走好嗎?”第n次弘子夫人舊話重提,希望能阻止這個女兒的固執想法。“沒有人敢再欺負你了,真的!難和那小子如果敢再動你一下,我就罰他跪個三天三夜,好不好?”


    用力握著情的手,弘子夫人凝視著她蒼白、仍未恢複健康紅潤的臉蛋,心痛又憐惜。


    “不,夫人,這不幹任何人的事,而是我本來就一直想靠自己的力量生活。會想去台灣,是順便想找我爸爸,他現在應該還住在那裏吧!”


    “但是……”弘子夫人說不下去了。


    她有什麽立場可以留下情?太難了,連最重要的關係人都沒有跳出來說話,她這個旁人又有多少立場?


    “那麽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弘子夫人歎息的搖頭道:“一定要跟我保持聯絡,不管你人在哪裏,一定都要記得,在日本這裏有人是以真心在牽掛著你。”


    所謂的“有人”也包括他嗎?情含著笑看著弘子夫人,心卻發痛地想著。


    點點滴滴幾年算下來,依照佛門的說法,她和西村難和之間,是情還是緣呢?若是情,那就是苦的;若是緣,會不會就是孽緣呢?她不知道。


    情要離開西村家的前一個晚上,夜是黑的,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安靜得像是世界的末日。


    世界的末日嗎?


    自嘲的譏笑兩下,西村難和調侃自己的“多愁善感”,又將一支抽不到一半的煙撚熄在滿載的煙灰缸內,裏頭已經有許多煙屁股以及一層厚厚的白灰。


    今夜睡得著嗎?他深深地懷疑著。明天情就要離開了,而他卻沒有任何資格、任何顏麵去留她下來。一個傷害她最深、最痛的家夥,恐怕最好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麵前吧!


    他始終帶給她的都是傷害,不像石黑賢一。


    他忽然有點羨慕起石黑賢—……


    去他的!這麽想真是無恥卑鄙!


    對方人都死了,他居然還拿他做比較!西村難和,你是怎麽了你?!他又燃起一支煙,狠狠地抽起來,盡情地吞吐白茫茫的煙霧。腳步聲細細微微的在外頭的走廊響起,清楚地傳入這間和式的休息室,帶著幾分謹慎、小心,然後紙門被大剌剌的拉開。


    “你……”香煙從指間掉了下去,西村難和瞪著來人,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你來做什麽?”


    情沒有迴答,隻是合上門,娉婷的身子站得又挺又直,小手開始從容大方的脫起自己的衣服。


    前開式的浴袍穿脫隻消一個動作,西村難和才眨個眼,一具纖細的胴體便裸裎在他的麵前。


    “我不該渴望你……”她以那特殊的、磁性的低音,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脫似的告白,“但是,我的身子要你……隻要你,現在。”西村難和感覺雙眼一熱,感覺雙唇一顫,就連伸直出去的強壯手臂也都抖得不像樣。


    他是想伸手去擁抱一個美夢,但是誰能給他保證,這個夢會不會如泡沫般的幻滅?


    反倒是情主動地走過來,主動地偎進他的懷。


    “啊!”好一段時間不會接觸他,情覺得自己幾乎被那股野蠻的純男性力量衝碎;光滑的絲膚太過狹小地圈著他的欲 望,仿佛是不自量車的絹綢硬是要去抱攏一塊冷硬的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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