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過後,很快便到了除夕。


    時昱前些天被時女士一通電話催了迴來,此後便一直住在家裏,這時正陪著他娘親窩在沙發上看劇打發大好時光。


    時女士怕冷,膝蓋上蓋著一張薄毯,手裏還端了個乳白色的碟子,一顆顆地吃著時昱剝好的瓜子:“一沉有說什麽時候迴來嗎?我都好久沒見到他了。”


    電視裏宋一沉正從屋簷上淩空飛起,一襲白衣獵獵,隨風卷起又落下。甫一落地,側身迴眸,折扇輕展,姿態風流。


    “喏,你現在看的不就是他了嘛。”時昱手指靈巧地剝開瓜子殼,將幹淨的瓜子仁放進碟子裏,見時女士嗔怪地瞧了他一眼,才改口道,“他剛才給我發了條短信,說是待會兒就到機場了。”


    “一場戲拍下來估計又得瘦了。前次拍電影的時候,整個人都累成什麽樣子了,我去酒店看他的時候,餓得不行還不敢吃東西,可憐巴巴地盯著我看,從小到大我哪見過他這樣子啊。”時女士心疼地說道,眉頭愈發收緊。


    時昱抽了張濕紙巾擦擦手:“那部電影對他的意義不一般,說是轉型作品,半年的精力全放拍戲上了。”為了保持身材,宋一沉愣是半年多沒吃垃圾食品,真是好大的犧牲。


    “他拍這好好的,要轉什麽型?”時女士作為宋一沉的中年迷妹,自然覺得他拍什麽都好看,“準備拿獎嗎?”


    “簽了保密協議,沒告訴我是什麽電影,劇組相當低調。”


    時女士吃完瓜子,碟子由時昱拿過放在茶幾上,“你居然不知道?難道不需要你配音嗎?”


    時昱搖頭:“本音出演。”


    轉型作品、本音出演,無論是哪個傳出去都會引起宋一沉粉絲團的尖叫,完全可以預見電影上映後飆升的票房。


    畫麵裏宋一沉抱住女主開始大段大段地深情告白,時女士歎了口氣說:“一沉到現在也沒交個女朋友,娛樂圈裏漂亮的女星這麽多,他就一個也不喜歡嗎?”她瞄了一眼低著腦袋正打字的時昱,怒其不爭地拿抱枕打他,“還有你,說是有喜歡的人了,也不帶迴來我看看,我是會吃了她嗎?至於連我都瞞著!”


    將抱枕端端正正地擺放好,時昱頭疼地扶額:“你別操心我了,宋一沉那家夥除了吃就是玩,說不定哪天我都結婚了,他還在四處打聽著哪裏又開了間新餐廳。”


    仔細想來這是極有可能的事,宋一沉出道這麽多年,之所以從來沒有和女星傳過緋聞,就是因為他壓根不曾和哪位異性有過於親密的舉動,完全沒有爆點可以寫。不少記者跟了他十來天,發現他除了拍戲就是在家,一點娛樂活動都沒有。此後,宋一沉在業界又多了個“宅男男神”的稱號。


    時女士默然,半晌才嘀咕了句:“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


    “總之,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老公,我和一沉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時昱起身,邊往外走邊說著,“我現在去接他迴來,你接著看劇,瓜子少吃點。”


    “好歹穿上外套,時昱!”時女士見他隻穿著一件線衣頓時急了。


    時昱走到門邊,從衣架上取下時女士給他買的超保暖的羽絨服,披著出門了。


    接到宋一沉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兩人下了車,正沿著庭院外的小徑慢慢走慢慢聊,卻聽得一道清脆的女聲在他們背後歡快地喚道:“哥,時昱哥!”


    時昱迴頭一看,發覺後頭尾隨的竟不止宋程歡一個人,五官尚且稚嫩的混血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見他們迴頭,小聲地跟著喚了聲:“一沉哥,時昱哥。”


    中文水平比剛迴國那時進步了不少,宋一沉和時昱隨意地和他聊了幾句,道過別後,陳述一人拐入轉角,消失在視野裏。他到家了。


    宋一沉伸了個懶腰,沒精打采地和宋程歡搭話:“過來了?”


    “一個小時前到的,舅媽說你還在路上,我就先去了育秀那裏一趟。”宋程歡笑著上前幾步,將目光移向時昱,“時昱哥,好久不見了。”


    時昱淡笑著點頭,嘴角的弧度彎起得剛剛好:“好久不見。”


    “去年結婚的那個新人編劇?我聽姑姑說找了個製片人,四十多歲。”


    宋程歡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哥,你是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讓你少接觸亂七八糟的人。”


    “那不是亂七八糟的人,你怎麽和我媽一樣,我自己的朋友我了解她們。”


    宋一沉板著臉,一貫和善的臉上布滿了怒氣:“不是亂七八糟的人會去招惹有婦之夫嗎?張製片的兒子去年剛滿三歲,還是吵著要爸爸的年紀。”他控製著怒火,盡量不說出更難聽的話,“深夜隻圍著一條浴巾敲有婦之夫的門,再三糾纏,不惜自曝緋聞逼迫別人離婚。我說錯了什麽?”


    “哥,那是我朋友,你能不能尊重點我?”宋程歡在時昱麵前被他這般毫不留情的一頓訓斥,頓覺難堪。


    “你要不是我妹,我才懶得管你。”


    宋程歡停下腳步,連在心上人麵前的形象都顧不上維持了,冷聲道:“我不舒服,先迴去了,你早點迴家。”


    目送宋程歡的背影遠去,時昱才幽幽地感歎一句:“可憐天下堂哥心。”


    宋一沉低低地爆了聲粗口:“她隨心所欲慣了,說幾句都不行。管他的,吃飯吃飯,快餓死了。”


    時女士見著了宋一沉自是十分開心,吃飯期間,更是拚命地往他碗裏夾菜,宋一沉嚼著排骨,給暗自竊笑的時昱翻了個白眼。


    老時總清咳了幾聲,放下手中已經空了的飯碗。誰知時女士連點餘光都不給他,忙著給宋一沉布菜。


    時昱憋著笑提醒:“美女,你老公吃醋了。”


    刷——收到傲嬌老時總白眼一枚。


    時女士順手往他碗裏扔了快排骨,低聲嘟囔:“都幾歲了,也不害臊。”


    宋一沉咽下口中的飯,笑嘻嘻地露出八顆白得發亮的牙齒,嘚瑟道:“時叔,怪我長得比你帥咯。”


    刷——宋一沉如願也收到白眼一枚。


    時昱抿嘴笑,悄悄摸出手機登上微博,首頁掛著喬俏剛發布不久的動態。


    朱雀橋:萬家燈火,唯我一人,獨自飲酒。


    配圖是黑漆漆中的一點光亮,那是電腦發出的微光。


    他迅速拉開椅子,顧不上解釋許多,握著手機起身:“我有急事,先出去一趟。新年快樂。”他抱了抱時女士,又衝著宋一沉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馬頓悟,忙不迭對張口要說些什麽的時女士撒嬌:“今晚我留下來陪你看劇!啊,這個肉丸子好吃……”


    *


    喬俏看著靠著門框平緩唿吸的時昱,差點說不出話:“你……你怎麽來了?”除夕夜,不應該和家人一起過嗎?


    時昱眉目舒朗,也不說話,就盯著她笑。


    喬俏忍不住也笑了,拉開門:“怎麽了?要進來坐會兒嗎?”


    搖頭拒絕,時昱笑得溫柔又繾綣:“想帶你出去玩。”


    “現在出去?”見時昱點頭,喬俏看了看自己的居家裝扮,再看時昱,“……好吧,我換身衣服。”


    站在清泉山腳,喬俏喃喃道:“我發覺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維揣測你。”誰會大年除夕帶女孩子來爬山的?!


    時昱領了兩張票,聞言有些忐忑:“不喜歡嗎?”


    “也不是不喜歡。”喬俏從他手中抽出她那張,“就是覺得你帶給我太多驚喜了。”


    兩人乘了纜車上山,山裏冷冷清清,偶有幾隻飛鳥掠過,留下展翅的聲音。


    時昱垂在身側的右手動了動,探出又收迴,反複幾次後,他啞著聲音開口:“小喬,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喬俏腳步一滑,時昱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隔著厚厚的棉衣,慢慢圈緊。


    然後,逐漸下移,觸及手腕,手心相貼。


    喬俏沒有拒絕。


    時昱在黑暗中咧開了嘴角,他牽著喬俏的手,踏著青石台階一路向上,最終到了最高處的逐風亭。


    夜風卷著雪花落下又飄走,從亭子裏遠眺而去,s市最美的夜色盡收眼底,視野最遠處是閃爍不滅的燈光之河,由遠及近,便是積滿落雪的枝丫,透著微弱的白光。


    除夕,於無人處見一場安靜的繁華。


    肩頭忽然一暖,帶著某人熟悉的氣息,以及貼身體溫。


    喬俏蹙著眉,不由分說地扯下羽絨服給他披上:“我不冷,你好好穿著。”


    時昱挫敗地塌下肩:“好歹讓我展現一個男子氣概啊……”


    “噗——”喬俏用眼神逼迫著他拉上拉鏈,才慢吞吞地說,“取暖,又不是隻有這一個方法而已。”


    比如,拉開羽絨服,將嬌小的女生攬進懷裏,而下巴則輕輕地抵在她腦袋上……


    時昱眼睛一亮,手已經伸到領口準備下拉了。


    ——“可我真的不冷啊。”


    許久後,時昱才委屈地吐槽了幾句:“有本事撩完別跑啊。”


    掛在飛簷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兩人並肩坐在一起,沒有親昵的動作,沒有多餘的話語,安靜地在這雪夜□□賞夜色溫柔。


    多年後,撩完不跑的喬俏終是被時昱得了逞,一把摟進懷裏,灼熱的唿吸盡情撲灑在她的脖頸上。而那時兩人的心情,也不似今日這般又酸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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