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玩笑的,其實就一點,”


    江潯摸著鼻子訕笑道:


    “可能換成其他omega之類的來,也就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氣息,但我太敏感了。那幾天住院,隻要有alpha的醫生靠近,隔著門外我都能感覺到味道。”


    路煬不動聲色地掃過對麵足有半人高的行李箱:“所以你才決定要轉學麽?”


    窗外不知何時再次陰雲密布,一個小時前的豔陽不知被遮擋去了何方,連帶寢室內的光線都暗了幾個度,襯得江潯臉上本就勉強的笑意又陡然黯淡了幾分。


    片刻後,他才緩緩點下頭,俯身打開了行李箱:


    “我沒辦法,路煬。那天你們走了之後,我想了好久,我一直在想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我既可以留下來,不走,也可以不變成omega的辦法。”


    “……但是沒有,”


    江潯扣住行李箱一角,低著頭,似乎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兩次腺體篩查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沒有辦法了。”


    路煬一頓:“兩次?”


    “嗯,”


    江潯抬起頭:“那天你們送我去醫院後,我做了一次,檢測結果出來是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要分化成omega,甚至連我爸媽都認定了;但是在昨天,我又做了一次,分化概率跌到了百分之四十。”


    “……”


    路煬猜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隻聽江潯格外平靜道:“因為第一次檢測結果出來後,我跟韓佟說了分手,他再也沒來見過我。”


    第84章 江潯與韓佟


    路煬第一次意識到這所學校亦或者這個世界有所不同, 是在轉來應中的路上。


    初春天寒地凍,小學尚未開學,高中卻要率先報道。


    周喬橋靠著渾身毅力,愣是大清早就爬起來;


    美名其曰:想看看她哥的新學校長什麽麵貌。


    結果上了車才發現, 隨行的不止有池悅, 還有當時正處在年假還沒迴歸工作崗位的路苑柯。


    霎時間,所有的精力充沛與興致盎然都被衝刷殆盡, 從家到學校幾近兩個小時的車程, 愣是安靜地像隻鴕鳥,窩在後排車座揣著手機一言不發。


    直到臨近學校時, 一段跌宕起伏的緩衝帶震掉了小學生的耳機,刹那間手機裏播放了一路的內容終於傾瀉而出。


    那是一段極其一言難盡、任誰聽了,都會當場愣怔在原地的內容。


    尤其末尾音節處。


    路煬即將俯身去幫忙撿起那顆跟隨行駛晃動、從而滾落至腳邊的耳機時, 手機揚聲器陡然飄蕩而出六個發音櫻花高級中學。


    但未來得及確定, 周喬橋已然從半夢半醒間猛然迴神,漲紅著臉掐斷了聽書。


    在確定前排的親媽和路苑柯似乎並沒有聽清楚手機裏念得是什麽後, 才終於緩緩鬆了口氣, 轉頭去拽路煬的衣擺, 雙手合十地委托他別說。


    路煬向來對這種東西毫無興趣,盡管因為其內容之離奇、語言之詭譎,以及最後那串出乎意料與即將抵達的學校相似發音的名字,讓他短暫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那天他心情算不上明朗, 因此當下麵對周喬橋小心翼翼地哀求,他隻是揚手拍了下對方的發頂,淡淡提醒了句沒營養的東西少看, 便當翻了篇。


    未成想前腳剛抵達學校,後腳就馬不停蹄地在前往教導處的路上, 遇上了與那段意外傾瀉而出的內容相差無幾的一幕。


    光線昏暗的寂靜中庭,高大挺拔的身影將另一道牢牢困頓在陰影間。


    冬日寒梅迎風舞落,路煬站在景觀叢的另一側,尚未來得及拐身離開,就被迫聽見了一句低啞地台詞。


    “我愛你,我要在這裏標記你。而此時此刻,沒有人會過來,我知道的,”


    陌生低沉且富含磁性的聲音悶啞響起,與半小時前的車廂中,從手機揚聲器裏流淌而出的聽書機械音毫無阻礙的重疊。


    路煬聽見那個人說:“當然因為這裏櫻花高級中學了。”


    時至今日,路煬已經記不起最後末尾那六個字的發音到底是櫻花、還是應華;但當下卻隻覺得荒謬異常。


    且在這之後,他恍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誤入了什麽潘多拉魔盒,短短一學期的時間裏,他被無所不用其極各種方式被迫“偶遇”到無數類似的事情。


    從廁所到體育館;從教室再到宿舍。


    無論何處,仿佛隻要踏足之地,必然會有主角的身影。


    事到如今,他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遇到過多少。


    每一次對象都不盡相同,但無一例外,據路煬所知,每一組的最終走向都朝著亙古不變、傳統意義上的“好”而去。


    譬如白棲與楚以維;


    也譬如文錦之與季炎。


    盡管過程裏與所謂的“劇情”多有不同,盡管他們的抉擇依然是建立在自我意識之上,但仿佛虛空之中有一隻無形的手,悄然地讓命運與既定事實不謀而合。


    路煬並不清楚過往遇到的其他人如何,他原本先入為主地以為大抵都該是那樣但此時此刻,江潯站在數步之外,腳邊是敞開的行李箱,身後是空曠的床位,他筆直杵立在原地,當初在病房痛苦掙紮的模樣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堅決的平靜。


    一門之隔的長廊空寂無聲,緊閉的玻璃被風吹得嘎啦作響。


    獨衛中不知哪裏有水滴落,砸在瓷磚上,細微聲響透過門縫灌入寂靜。


    “那也可以,”


    許久之後,路煬緩緩開口,主動打破沉默,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平直冷淡,聽不出絲毫波瀾,淡淡地說:“你覺得哪個更好,就選哪個,沒有什麽是絕對的。”


    江潯一怔。


    路煬卻不再多言,將椅子往桌下一推,抬步走至江潯身側,屈指輕輕一敲那張空曠的寢桌:“收什麽,我幫你。”


    正如江潯自己所言,他的東西不多甚至可以用少的可憐來形容,除卻櫃中上次迴校時放入的幾件衣物之外,衛生間中的洗浴用品幾乎都是短期分裝。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自己遲早會離開般,從最開始踏迴寢,就沒再遺留更多痕跡。


    “不好意思啊,弄得有些亂了。寢室內我掃過了,衛生間裏的東西可能得麻煩你一會兒再收一下,我不知道你原來東西都放在哪。”


    江潯啪嗒兩聲扣緊行李箱,帶來的半人高箱子最後隻裝滿了三分之二不到,抬起時幾乎能聽見裏頭東西在咣當碰撞。


    路煬拉開陽台門,將掃把往屋外一擱。


    一個小時的功夫,頭頂天氣又變了樣,高空不知何時悄然布滿烏雲,放眼望去灰沉一片,狂風肆意卷入寢室,將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櫃子當即吹得敞開。


    緊接著就見一本輕薄的作業簿順風落下,路煬離得近,下意識伸手一撈,結果剛抓住邊緣,一樣銀灰色的東西陡然從本中落了下去。


    啪嗒一聲細響,小東西在瓷磚上輕巧的滑出好寸許距離,直至打著旋磕在路煬腳邊,才終於停止。


    路煬下意識俯身看去,發現這居然是個u盤。


    “抱歉,”


    路煬合上門,撿起腳邊的u盤:“沒注意,不知道摔壞了沒,不然我賠你一個。”


    說著他掏出手機就準備給江潯轉賬,後者見狀連忙上前接過:“沒事沒事,沒這麽容易壞。再說了,我本來就打算丟了,真壞了也無所謂。”


    高中生用得到u盤的人不多,畢竟手機就能存不少東西,更別說還是把u盤隨身攜帶的。


    路煬潛意識認為這玩意兒應該對江潯挺重要,陡然聞言,眼中罕見露出幾分困惑。


    大概是前段時間的接觸、以及期中前去醫院的那趟意外,江潯莫名對路煬生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


    見狀他當即也沒怎麽隱瞞,坦然說:


    “我之前說,我休學那陣子在醫院查了很多beta分化成omega、以及其中緣由資料的事,保存之後,為了防止被人發現,所以我把所有東西都單獨轉移了就放在這個u盤裏。”


    銀灰色的u盤拇指大小,是非常普通隨處可見的樣式,江潯休學也就前兩個月的事情,時間不算近,但也絕對不算遠。


    但眼下,他手中u盤表麵的鍍銀層卻已經斑駁褪色。


    路煬知道這是被人長時間用手摩挲剮蹭後,才能彌留下的痕跡。


    江潯指腹無意識地在表麵輕輕擦過,垂眸道:


    “我當時為了找解決辦法,試圖把所有類似的事情都總結下來,做一個統計,再找出共同點,試試看有沒有辦法,又或者找到什麽醫院之類的可以改變也好……但是根本無濟於事。”


    “包括外網,案例少到連100m都存不到,除了失敗與再無後續之外,根本沒有第三種可能性。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想要避開這一切的發生,我除了離開韓佟之外,再無任何辦法。”


    江潯手指穿過u盤上方的圓環,攤開手掌、u盤垂落時,邊緣褪色的鐵鏽色折射出很細微的光芒。


    他很輕地眨了下眼,然後啞然道:


    “而我選擇了這個辦法,那麽我也就不再需要它了。”


    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他那個無法抉擇、注定會朝他所恐懼的發展走去的未來;


    離開所有一切;


    ……離開韓佟。


    江潯掌心翻轉,u盤在半空劃出弧線,輕巧地落入手中。


    “我帶下去丟垃圾桶就行,”他頓了頓,故作輕鬆地半開玩笑:“這東西應該算有害垃圾吧?”


    “學校垃圾還不分類。”路煬順口應道。


    江潯恍然大悟,笑了出來:“那倒也是。”


    他正欲揣入兜中,路煬出乎意料地說:“你不要的花,能先借給我麽?”


    江潯一怔,恍然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借你什麽?u盤嗎?”


    路煬點了點頭:“我想看看。”


    “可以是可以,”江潯攤開掌心,將那枚拇指大小的u盤遞給路煬。


    遲疑片刻,他還是沒忍住問:“但是為什麽?”


    路煬沒應答,而是抬手接過u盤後,忽地說: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如果是我會怎麽辦嗎?”


    江潯沒料到路煬會突然問這個。


    他曾分別在迴校第一天與醫院的最後朝路煬問出這個問題,頭一次是身處迷茫混亂中困惑地求助。


    而路煬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說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但那時候他心緒混亂,因此不曾放在心上,甚至將其遺忘。


    第二次他在醫院裏陷入痛苦抉擇。


    與其說是詢問、征詢意見,不如說更多的是在為心中那個早已傾斜的天秤尋找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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