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詢問、征詢意見,不如說更多的是在為心中那個早已傾斜的天秤尋找認同感。而那一次,路煬不知是看出這把答案早已注定的天秤,亦或者是出於其他原因,他並沒有作答。一門之隔的走廊外似乎有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沉悶而熟悉。江潯停頓了好片刻,才聽見自己故作平靜道:“……怎麽辦?”“這世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對每個人而言,魚與熊掌各自代表什麽都不盡相同,因此做出的選擇也會不一樣。”路煬攥緊u盤,在耳邊的腳步聲愈發清晰的前一刻,他垂下眼皮,很輕地說:“假如注定要擇其一,那我會選擇至少未來十年都不會後悔的那一個。”“……”江潯不由自主屏住唿吸,艱澀地問:“哪怕成為一個omega嗎?”路煬沒有說話,因為下一秒門把嘎噠作響。隻見宿管老師推門探頭而入,疑問道:“江潯,你收完了嗎?你爸媽在樓下等著呢。”應中宿舍有規定,除了開學與放假離校倆天,平時是不允許家長隨意上樓的。即便今天是周末,宿舍樓可以說是空蕩一片。江潯迴過神,連忙轉身點頭道:“好了,我現在就下去。”宿管老師點點頭,但並沒有關門,而是就著姿勢轉頭看向旁側,忽地說:“你擱這兒幹啥,大冷天的在宿舍門口罰站啊?”罰站?路煬霎時一怔,當即跨步走到門口。隻見丟了個垃圾後再也沒出現的賀止休不知何時杵在了門口,離開時還略微濡濕的黑發此刻顯然徹底幹透,被風吹得微微絮亂。光線黯淡的長廊中,少年半側麵龐藏在陰影裏,中間又隔著個宿管老師,一時之間,路煬居然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沒罰,這不是正好過來想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麽,”賀止休抬起眼,露出點笑意,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沒個正經:“助人為樂傳統美德,何況還是昔日同窗。”宿管老師一愣,不由以一種恍然的目光上下打量起賀止休,頗為意外道:“沒想到你居然還這麽有愛心?”“當然了,”賀止休沒有半點謙虛立刻接住了這頂高帽:“不信你問路煬,他最清楚我的愛心有多熱忱真摯。”路煬:“……”然而宿管老師沒搭理這套,隻是哼哼兩聲,開始意味深長地翻舊賬:“管你們怎麽熱忱真摯,下次再給我半夜偷偷夜不歸宿,就是拯救世界保護地球毆打小怪獸,也別以為能再像上次一樣一份檢討書就可以算了的懂了沒有?”吹逼沒討到誇讚,還正好踩中地雷,賀止休終於不啃聲地。等宿管老師走後,路煬才轉頭去看alpha,不由問:“你剛去哪了?”“唔?”賀止休迴過神,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揶揄道:“怎麽差遣完人幹活就把人忘了?路煬煬你沒有心啊。”路煬沒搭理他地貧嘴:“丟個垃圾能丟一小時?”腕上的表已然指向十一點,收垃圾的環衛車都拖腔拉調馳向了遙遠的大門口。空曠安靜的樓宇之外,操場安靜地隻剩風聲擦過樹冠發出的沙沙響。賀止休側身貼在牆邊,淺灰色的毛衣襯出一絲少見的沉靜。他難得停頓了下,才壓著聲音道:“這不是為了避嫌麽。”路煬微愣:“避什麽嫌?”“雖然他現在還是beta,但身上多少有點氣息;而我畢竟是個alpha,還是個有男朋友的alpha,”賀止休抬手撥去路煬飄至前額的發梢,輕笑道:“貿然接近,我怕你吃醋。”路煬:“…………”見鬼的吃醋,他就不該多餘問這一嘴。路煬凍著臉正欲抬手拍開,然而手指剛動,賀止休卻難得率先一步收迴手。他毫無異狀地揣入兜中,一轉話鋒:“不過你們都收完了麽?我剛從寢室出來想問你們,就碰上了老師。”“……你之前在寢室?”路煬頓了下。“是啊,總不能一直站這兒,”賀止休笑道:“今年冬天來的還挺早,才過了十一月沒多少天,就這麽凍了。”路煬沒接話,餘光在賀止休臉上略一停留,終於轉迴去迴答賀止休之前的前半句:“基本收拾好了。”話音剛落,後方江潯終於收拾完末尾,拖著行李箱拉開門板:“我收完啦,上次的事真的謝謝你們,可惜最近沒什麽時間,等寒假你們要是有空,我請你們吃個飯吧。”路煬轉過身,正要說話,身後的賀止休卻率先迴答:“那可以,不介意的話加個微信?到時候好聯絡時間。”一時間不止江潯,路煬都不由一頓,情不自禁迴首望去。“那也可以,”江潯掏出手機:“你掃我嗎?”賀止休點開二維碼:“你掃我吧。”嘀一聲輕響,添加發送。還沒來得及看加沒加上,江潯手機陡然響徹,來電顯示是媽媽。“我得下去了,”江潯掛斷後,拽著行李箱往外走去。然而箱中東西不多,卻依然沉得不行。大約半月前那場發熱對他的影響依然尚未完全褪去,開始平地拽著還好,到了樓梯,需要提起行李箱,江潯動作立刻變得略顯吃力起來,整個人步伐都不太穩健。中間有一階險些沒注意踩空,眼見就要腳滑栽落。路煬原本就打算送到樓梯口,見狀當即要上前拽一把。然而腳步尚未邁出,另一道陌生身影率先從身後俯衝而下,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行李箱拉杆,硬是把江潯原地拉了迴來。熟悉的力道與氣息由後至前撲鼻而下,江潯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他立在原地愣怔了好幾秒,才在錯愕中迴過身,愣怔道:“……韓佟?”周末休息,高一與高二宿舍樓中間還隔了一棟高三的,韓佟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才對。然而他非但出現了,還是從樓上踏下。沒人知道他是早有預料江潯會來,又或者是悄無聲息地潛藏等待。直到此刻江潯險些跌滑,才終於忍無可忍,冒出了頭。“你怎麽在這裏,”短暫錯愕後,江潯主動啞聲詢問:“沒迴家麽?”“期中考砸了,被老師勒令留校補課,”韓佟拽住行李箱握把,聲音無波無浪,旋即抬眼問道:“我能提麽?”他用的是“我能”,而非“需要”。江潯薄唇翕動,眼中潛意識顯出幾分遲疑。其實持續時間不長,幾乎轉瞬即逝,但韓佟卻像明白了什麽那般,鬆開握把,將手揣入校服衣兜。樓梯昏暗光線也依然沒蓋住他相較前些日子而言,眼下略顯削瘦的臉龐、與充滿血絲的雙目;但此刻,他並沒有像那天江潯發熱期那天那般怒不可遏地追問,隻是悄然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幾乎與路煬並肩。“我知道了,那你慢點。”韓佟半垂雙目,眼底的青黑讓他整個人都多了一絲憔悴,唯有肩背依然筆挺。隻聽他出乎意料地平靜道:“拽拉杆隻會更提不動,拉握把吧,提起一點,累了就放下,或者讓路煬幫你。”路煬瞟他一眼,還沒開口,後邊落後一步地賀止休率先接話:“那不太成,路煬病也才好沒幾天,今天手還不舒服。不介意的話,我來吧。也不是多大點事。”哪知江潯卻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說罷,不等其他仨人多言,他率先按下拉杆,一個用力原地拽起握把,碩大的行李箱立刻被拽立地足有三五公分。少年兜帽遮擋住後腦勺,寬大的衛衣也依然無法遮掩其肩背的單薄。但接下來的路途中,他拽著行李,挎著書包,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沒有半絲搖晃,仿佛韓佟的出現無端成為了支起他身形的一柄竿。不敢歪斜,也不想在此刻歪斜。直至長風貫入拐角處,數米之外大敞著的宿舍門映進視野,江潯三下五除二地踏下樓梯,放下行李箱,喀拉一聲悶響中,滾輪落地。他轉過身,仰頭望向跟著邁下的路煬與賀止休:“送到這兒就好了,外頭風挺大的。路煬你不是也身體不舒服麽,別到時候又吹感冒了。”“聽到沒有,”賀止休跟著一本正經道:“別又吹感冒了。”“……”路煬懶得搭理這人的馬後炮,但也確實沒打算再往前。狂風凍得慌,他身上隻套了件單薄的針織衫,還沒口袋,這麽一段路走下來指尖早已凍得冰涼。何況門外就杵著正等待的江潯父母。此刻正雙雙跟宿管老師與不知什麽時候冒出的教導主任圍在一塊說話。“有空聯係,”路煬頓了頓,還是說:“東西謝了。”賀止休不由轉頭,問道:“什麽東西?”“一個我不要了的東西。”江潯主動迴答,他望著路煬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問。但最後還是沒能吐出。因為目光不再為他所控,情不自禁地越過中間的兩道身影,望向了樓梯身後。隻見韓佟杵立在樓梯拐角處,沒有下來,也沒有離開。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靜止在原地,身形筆直如鬆,三分之二的身體掩在陰影中,連同居高臨下投望而來的視線也藏在昏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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