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賀止休險些脫口而出,但話到齒間,某種源自於身體深處的本能,讓他潛意識咬住了每一個字與符號,迫使著他麵不改色地話鋒一轉:“你玩過?”路煬在半步之隔的距離停下,賀止休順勢仰起頭,視線由下至上地劃過眼前人的領口、喉結,清晰分明的下頜線與血色淺淡的薄唇,直至穿過鏡框下方的間隙,毫無保留地探入對方目光之中。路煬在觸及的前一刻錯開視線,正欲轉身,賀止休忽地往邊上挪了挪。隻見他頗為慷慨地拍了拍身邊空出的位置:“剛擦過,還焐熱了,暖暖的哦。”“……”路煬當即掉頭朝往賀止休另一邊走去,坐下,“我喜歡冰冰的,謝謝。”賀止休:“……”“小時候玩過,”路煬續上了先前的問話。“在學校麽?”“不是,”路煬話音一頓,他似乎在這一刻迴憶起什麽,鏡片後方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長。但不等賀止休從中窺出半絲端倪,路煬又說:“當時居委會舉行了個什麽幸福家庭大比拚,我爸興致衝衝地報完了名才發現是兩人三足賽。”賀止休低笑道:“叔叔還挺閑情逸致?”“個鬼,就是愛湊熱鬧而已。”路煬臉上流露出一瞬極為少見的無奈。這是賀止休頭一次從對方臉上看見這種表情。他心中不由一動。“那你們贏了麽?”“沒有,”路煬說:“幸福家庭評定的基礎標準是必須一家三口,而當時我家隻有我跟我爸倆人。”賀止休沒問你媽不在麽,隻是細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什麽破小區,還有這種規矩?”“誰知道,”路煬似乎對此並不以為意,雙手揣在衣兜中淡淡道:“不過宋達走的挺好,我記得當時拿了冠軍。”“嗯?”賀止休頗為意外地望向不遠處,正與姚天蓬勾肩搭背練習的宋達,若有所思道:“那我們待會要是碰上他們,豈不是勁敵了?”他這嘴可能真是開過光,話音剛落,遠處陡然傳來一聲長哨。隻見體育老師被大半個三班包圍在中央,一手捏著方才剛由武子鳴親自統計上來的簡陋版花名冊,一邊吊著眼皮揚聲喊道:“第二場:宋達,姚天蓬;肖誌,閑何盧;黃天天,鄭秋意;李銘,呂長茂;路煬,賀止休。”體育老師滿意地放下花名冊,目光掃過身邊沸沸揚揚的人群,最終落在了遠離跑道與操場的路煬與賀止休身上:“念到名字的十分鍾後自覺出列哈!不要想著能不能退賽,咱們友誼第一,其他都第二知道嗎?趁著還有時間,你們可以先練練。”他頓了頓,仿佛想起什麽似得,又做了個鼓勁的手勢,“不用膽戰心驚,勇敢展現自己!說不定,你,就是下一個奇跡!”路煬:“…………”“誒奇跡,”賀止休把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尤為欠揍地拎著手中的牛皮繩,遞到路煬眼前晃了晃:“要先試試麽?”路煬沒有吭聲,直到前方體育老師挪開目光後,他才極其緩慢地扭過頭,對上賀止休那雙饒有興致的眼睛。“試什麽試,”大學霸冷酷無情而飽含嫌棄地說:“你自己蹦去。”“你特麽會不會綁?”前後不過幾分鍾,花壇邊上已經稀稀落落坐了好些人,路煬一手支在身側,另一手試圖彎腰去夠繩子。然而還沒來得及俯下身,賀止休將校服捋至手肘處的臂彎又一次赤.裸貼上。路煬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直起身體。“嘶,你是不是怕癢,”賀止休對發生了什麽渾然未覺,繩子再一次被力道拽鬆後,他終於頗為無奈地側目望向身邊的人:“一直往邊上挪,這我怎麽綁?”不挪那不就得跟你腿嚴絲合縫貼在一塊兒了麽?就在路煬正頭腦風暴地思考到底如何才能避開與賀止休的近距離接觸時,賀止休忽地直接從位置上滑下去。少年屈膝半蹲在地,由上至下可以清晰看見對方烏黑茂密的發頂,與垂眸時纖長濃密的睫毛。小腿再一次貼上時,路煬幾乎條件反射想再次挪開。然而還沒來得及,腳腕陡然被一隻手緊緊箍住往反方向一拽“你乖一點,”alpha低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幾分誘哄的意味:“我就打個結,很快就好。”“噓噓”長哨再次劃破上空,不遠處的跑道上,體育老師背手叉腰拔聲喊道:“第二組的各就各位,到起跑線這邊來!動作快點!”“這麽快?”賀止休迴頭喃喃道:“我這才剛綁好呢。”“少廢話,”路煬聲音從上方冷冷響起,如果仔細聽得話,會發現他言辭間其實是有些說不出的古怪,甚至目光沒有去看賀止休,而是用鞋尖踢了踢對方,不耐煩道:“快點鬆開。”“行吧,”賀止休無奈地伸手去解牛皮繩:“還沒來得及打配合呢,不知道這緊度行不行……嗯?”“怎麽?”賀止休少見的沒接話,路煬這才滿是不耐地低頭看去。隻見腳腕處,方才還鬆散易脫落的牛皮繩此刻危險地擰出一個形狀怪異的結,而那位弄出此等傑作的alpha正兩手都半舉在空中,顯出幾分束手無措感。“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片刻之後賀止休緩緩抬頭試探問道。路煬麵無表情地盯著他,透明鏡片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寒光。“好消息是,我們待會過去不用在再綁一次,”賀止休自覺理虧,低咳一聲,才接著說:“壞消息是,我們可能得這麽走過去。”“……”不遠處傳來宋達自信滿滿地奪冠宣言,伴隨著遍地噓聲此起彼伏。唯獨這方寸之地凝滯著難以言描的危險空氣。“賀止休,”半晌後,路煬終於冷冷開口,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道:“我那天在籃球場怎麽沒一滑板給你碾死?”“雖然不合時宜,但請容許我杠一句,”賀止休一本正經道:“滑板是碾不死人的。”“閉嘴。”路煬逼迫自己強行無視周遭投擲而來的目光,晃了下肩,試圖將上頭搭著的手甩開但毫無意外失敗了。“把你手拿開,”路煬聲音難得帶上咬牙切齒的意味:“別扒著我。”賀止休眉梢一揚,非但不鬆,甚至用臂彎勾的更緊了:“鬆開了我就平衡不穩摔下去了,我一摔你肯定也會摔,這麽多人看著,多丟人呢……來別緊張,我剛剛觀察宋達偷了點師,喊必你就邁左腿,喊勝你就邁右腿。試一個來,必、勝,必、勝。必、……”路煬:“…………”頭頂一隻掉隊的鳥雀由北向南緩緩飛過,身後地高一教學樓傳來孜孜不倦的背書聲,與背不出文言文被老師罰抄十遍後的壯烈哭嚎聲;校外車鳴轟隆而過,又長鳴著車笛遠去。整片世界都是熱鬧的,唯獨方才喧嘩嘈雜的操場此刻安靜如雞。幾近五十號人整整齊齊凝滯在原地,視線前所未有地整齊劃一,緊緊跟著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學霸,與新來不久的轉學生挪動。第二場的其餘四組早已各就各位,賀止休幾乎是拽著路煬一路抵達跑道。與扶額低頭、隻露出一截皙白下巴的路煬不同,這位alpha仿佛天生不知道尷尬兩個字怎麽寫,隻見他大咧咧地在起跑線上站定後,對周遭的鴉雀無聲置若罔聞,甚至還主動朝體育老師開口道:“老師,我們準備好了。”他頓了頓,忽地想起什麽,又說:“需要檢查麽?”“……不用了,”體育老師難得沉默地看了看那條將倆人腳上緊緊束縛在一塊兒、且經過數米摩擦,此刻儼然團死的更徹底的結,委婉提醒道:“其實你們可以等過來了再綁,倒也不必這麽趕。”賀止休張口就來:“哦這是因為我跟路班長借此練習一下節奏配合。”旁邊的宋達立刻瞪大雙目:“臥槽!你們也太狗了吧!拖延了足足一分鍾就為了你們的一己私欲!?”“不擇手段到令人發指!”姚天蓬也跟著點頭。路煬:“……”宋達還欲再說,肩膀突然被人一拍。他立時滿臉警惕地看向賀止休:“你幹嘛!?!”“沒什麽,”隻見賀止休滿臉欣慰地看著他,“就是想問你待會下了課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喝瓶水,感謝你的付出。”宋達:“???”“好了,廢話少說。”體育老師低咳一聲,板臉嗬斥道:“各自在跑道上站好,路煬把你的手拿開,不看路小心待會而跑歪摔了!倒數五秒預備。五”路煬這才放開扶了一路額頭的手,臉上是寬大鏡框都壓不住的煩躁。“你不摘眼鏡麽?”賀止休突然問了句。路煬現在一點都不想跟這貨說話,如果可以,簡直恨不能一滑板碾死,深吸了口氣才硬邦邦地迴了句:“摘什麽摘。”“四”體育老師拔聲數著,身旁其餘四組立刻緊張地望向前方。“不怕掉麽?”賀止休喋喋不休地問。“掉不了,”路煬按捺住心底愈發劇烈的煩躁,腳腕處被牛皮繩緊緊箍住的束縛感根本抵不過賀止休身體緊貼而來的觸感與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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