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喻白實在是不對勁。


    但顧小魚也沒多想。他喜歡陪著就陪著好了,反正一見到唐小炮,江喻白就會明白他是真誤會了,矛盾自然解開,還不用顧小魚多費口舌,兩全其美。


    顧小魚沒再多管。


    寬窄巷子裏摩肩擦踵,吃完小吃,熱得她一身都是汗。一迴新家,趕緊去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換上她心心念念的情侶睡衣。


    在客廳裏吹個頭發的功夫,江隊長已經飛速地洗完澡、爬上了床。等她吹完頭發,被窩裏溫暖如春。


    一套睡衣分給兩人穿,顧小魚穿著短袖,他穿著短褲。他隔著衣服都滾燙的胸膛,親密接觸起來愈發灼人。後背抵在他胸口,熱得她臉頰飛燙。


    顧小魚在等。但左等右等,卻始終等不到他動作。


    每晚都得親熱親熱才肯讓她睡,江隊長突然這麽正經,反倒是讓顧小魚有點不習慣。老老實實在他懷裏躺了一會兒,她竟然不習慣得就這麽失眠了。


    顧小魚想了又想,山不來就她,大不了她去就山。說幹就幹,一咬牙,靈活地翻了個身,大膽地抬起頭,在他下巴上親了個響兒。


    江喻白微微一愣。眼睛一睜開,立馬俯身與她唇齒相接,可卻隻是淺嚐輒止,未多彌留。


    “早點休息媳婦兒,”江喻白道,摸摸她的頭,竟然就此罷了。


    顧小魚實在是哭笑不得,江隊長這醋吃得未免也太過了吧?好端端的怎麽了這是,連親都不給親了!


    “小炮真是女孩子,”顧小魚道。


    江喻白又是一怔,迴神即失笑,悶悶的一聲鼻息傳出,透露著他極好的心情:“恩,我知道。”


    “那你幹嘛呀,”顧小魚頓時不樂意了,手腳並用,纏上他滾燙的身子,在他胸口上狠狠地蹭了兩下,摟著他腰,柔聲撒起嬌來,“寶寶失眠了,要軍爺親親抱抱才能睡著。”


    話音未必,一記響亮的吻也在她額上綻放。


    江喻白手上一發力,把她翻到自己身上放著。


    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江隊長沉聲道:“睡了媳婦兒,明天事多,好好休息。”


    顧小魚:“……”


    ***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這就叫完事兒了?


    難怪裏飛康曾經對她形容,江隊長吃起醋來,那臉可黑得跟鍋爐似得,身上還直冒寒氣。顧小魚這下是切身體味到了,男人吃起醋來未免也太可怕了。


    但這能怪誰呢?都怪她當時沒提前跟江喻白解釋,惹得江隊長誤會了唐小炮。


    顧小魚欲哭無淚。


    她自己做的孽,就是跪著都要忍受完。


    臥室裏掛鍾一下又一下地擺動,顧小魚數著秒過日子。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立馬從床上起來,一番梳洗,拉著江喻白往唐家跑。


    唐小炮的電話打不通,喵哥的電話也老占線。顧小魚一通電話直接打到唐媽媽手機上:“幹媽,炮炮在家嗎,我現在過去,快叫她起床開個門。”


    唐媽媽支支吾吾了一陣,沒答出個所以然來,唐爸爸接過電話:“喂,小魚啊,炮炮不在家,在公司上班。”


    “公司?”顧小魚蹙了蹙眉,“最近工作很忙嗎,我打了她幾次電話,一直沒聯係上。我都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她了,要是不忙,我過去看看。就一下,不耽誤她工作。”


    唐爸爸不解思索:“最近公司挺忙的,我也很久沒見到她了。小魚你不用去,手機沒開……恩,她一定又在開會了。”


    “開會?”顧小魚心裏疑惑。


    就唐小炮那種人,開個會而已,她會關手機?


    這話說誰都可以,說唐小炮絕不可能。


    小時候那次躲貓貓,顧小魚走丟,其間給唐小炮打了一次電話,那時候她正躲在箱子裏,怕被當“貓”的顧小魚抓到,便關了手機。就是因為沒能聯係上唐小炮,顧小魚越走越偏,以至於後來迷了路,再後來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差點兒她人都沒了。


    就算唐爸爸唐媽媽不清楚,顧小魚也心知肚明。


    除了坐飛機必關不可,其他情況下,就算是地球毀滅,唐小炮都絕不會關手機……至少她較私密一點的電話卡,是絕對不會對她顧小魚設置關機的。


    她們兩個一直都存在於對方通話列表的白名單中。


    年間打不通,她可以理解為唐小炮正在飛機上,手機確實關機。後來發短信不迴,她也可以理解為唐小炮太忙,忘了。


    ——可幹爹居然說唐小炮為了開會對她“關機”?


    顧小魚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那好吧。那我不去了,我轉地鐵迴家了。”


    早上十點,地鐵裏人並不多。電話裏唐爸爸鬆了口氣,歎氣的聲音尤為清冽。


    “恩。小魚快迴去吧。”


    顧小魚應聲:“好。幹爹再見。”


    一號地鐵距離天府廣場還有一站。


    掛了電話,顧小魚蹙著眉沉默了。


    唐爸爸最後這聲如釋重負般的歎息,總讓她心裏膈應得慌。


    沒有什麽特別的天賦,也並無心有靈犀一說。但顧小魚就是覺得不對勁,顰蹙了一陣,抬頭問江喻白:“小炮公司就在天府廣場附近,一直聯係不上她,我有點心慌,我們去看看行不行?”


    “恩,”江喻白沉沉地應了一聲。


    他答得幹脆利落,一點也不像是先前那個打翻了的醋壇子,倒瞬間迴複成初見時那個威武挺拔、氣勢凜然的江警官。


    顧小魚懸在半空中的心,一瞧見他這般嚴謹的模樣,忽然就鬆了半截。


    這男朋友未免也太貼心了。平時打打鬧鬧,在一塊兒怎麽瘋都可以,關鍵時刻,瞧著她正煩著,這會兒非但不給她添麻煩,還比誰都安全可靠。


    顧小魚尤為欣慰。她簡直愛死江喻白了。


    每天都能愛他多一點,抬頭親他的動作也越來越自然。心神方才一動,“吧唧”一口跟著便襲上他臉側。


    江喻白微怔,啞然失笑,摟著她多言了一句:“沒事,有我。”


    “啊?”顧小魚愣了愣。地鐵到站,柔美的提示音貫徹車廂,一時半會兒,顧小魚沒能聽清,“剛才你說什麽,二白?”


    “沒什麽,”江喻白抿唇,緊緊牽著她手,“下車了。”


    ***


    唐家的公司坐落於天府廣場附近。出了地鐵站,十分鍾就到。


    遠觀極為騷包的建築內裏,更是金碧輝煌,浮光璀璨。登峰造極的物欲社會本質在這裏得以表現,這裏就是不少人趨之若鶩的天堂。


    但這地方顧小魚卻很少來,若不是找人,這地方,一輩子她也不會來幾次。


    新來的前台不認識她,任職十來年的大堂經理老馮卻還知曉她的名號。遠遠見著顧小魚過來,早把她愛喝的茶水都備在案上。


    “顧小姐早上好。”


    顧小魚一進門,十來個俊男美女一溜兒向她點頭示意。


    顧小魚禮貌地笑了笑,作為迴應,打發走小的,徑直找到大堂經理老馮:“馮經理,炮炮在上麵嗎?”


    “總經理?”老馮一驚,“總經理怎麽會在上麵呢,她不是出車禍了嗎,都一個多月沒來上班了。顧小姐你不知道?”


    顧小魚心裏“咯噔”一下:“她怎麽出車禍了?”


    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分明是不明就裏。老馮當了這麽多年大堂經理,察言觀色的本事可算是一絕,立馬就明白了各中原委,耐心解釋著:“是啊顧小姐,總經理在繞城高速上出車禍了,都在華西醫院住了一個多月了,一直沒來上班。”


    “……真的假的?”顧小魚還不太敢信。


    唐小炮的車是騷包了點,可她開車卻絕對是照本宣科,遵紀守法。她怎麽會出車禍呢?


    老陳道:“當然是真的,公司裏都組織去看了她幾次了。”


    “那、那她什麽時候出的車禍?”


    “上月十一號中午,”老馮信誓旦旦,“我記得那天陳秘書一邊下樓,還一邊給總經理打電話。本來臨時有會要開,會還挺重要的,電話那頭總經理說要去參加個婚禮,不來了。陳秘書就在大堂裏打電話給副總溝通的,弄了一個多小時,我記得可清楚……”


    他隨後說了什麽,顧小魚壓根聽不進去。


    這消息聽得她心裏毛毛躁躁的。顧小魚搖了搖頭,仔細迴想著,上個月十一號中午,不就是李赫和周媛媛結婚那天?


    那天她和江喻白一起出席婚禮,還遇見了討人厭的赫炎赫大公子。那時喵哥也在婚禮現場,還跟她拌嘴打趣,後來再她迴到婚禮現場,喵哥卻早已不在江喻白身邊……


    迴想的那一天的事情,顧小魚腦子有點亂。


    亂雖亂,可她清楚地知道,唐小炮確實是要出席的。結婚不是小事,既然李赫的請帖上寫了兩人的名字,喵哥都來當先行軍了,她也絕不會爽約。


    而且,那天她還跟唐小炮微信互動來著,那時候她應該正在往婚禮現場趕。


    顧小魚愈發頭疼。


    嚴格說來,那還真是唐小炮最後一次迴她消息。甚至於在西門音樂節的現場,唐小炮也沒有現身。連帶著喵哥都一反常態,白天不現身,大晚上才趕到了酒吧幫她“慶祝”……


    出道和海洋酒吧的事情一窩蜂湧來,太多太亂,那時候顧小魚自顧不暇,也沒太注意喵哥的情況。


    但依稀還記得那天的喵哥一臉頹廢。一來小黑就笑話他“工作太兇,縱欲過度”。而如此能說會道的喵哥,那天也隻是笑了笑,一句話沒反駁。


    試問這世上哪有什麽密不透風的防護網?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精明獵人的□□。可倘若這獵人不去注意那飛鴻印雪,一如她不留心關注生活裏的瑣屑,當然會一無所獲,一無所知啊!


    ——天啊,她都幹了什麽!唐小炮出車禍趟醫院裏一個多月了,她竟然一無所知!


    沒出事還好,要是出事了,再也見不到唐小炮了,她後悔都沒地方去!


    心裏又是“咯噔”一下,頓時沉入穀底。顧小魚不敢再想,趕緊往華西醫院去。驀的一迴身,重重地撞在江喻白身上。


    她眼眸清澈卻一臉慌亂;他眸色低沉而穩如泰山。


    顧小魚沒來得及反應,被他一胳膊攔進懷裏摟著,不讓她動作。


    “在哪個房間。”江喻白沉聲啟口。


    他從警太多年,習慣性地收斂了鋒芒,毫無威脅性,隱匿於凡塵中,沒有誰能察覺他的存在。若不是這一開口,老陳幾乎都不會注意到顧小魚身側還站著一個男人。


    老陳沒答話,他雖比不上顧小魚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但好歹也是一堂之長,有身份有地位,哪能讓一個隨隨便便的男人這般審犯人似得問話?


    但老陳仔細一看,又有點傻眼。


    這男人天生有一副威榮,薄唇一抿,不用橫眉冷目,便自然有一副凜然的氣度。大堂裏往來過客,哪一個不要衣裝打扮?可就是這麽一身不講牌子的衣物,也拉不低他軒昂的氣宇。


    更別提他一身布衣,在這華光璀璨裏卻能自巋然不動,眼神剛毅而堅決,沒有絲毫豔羨,驚為天人的超脫淡然。


    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驀然一眼打量來,老陳唿吸一滯,竟然都有點心虛。


    多年的職業經驗讓他知道這是人中龍鳳,不可小覷,但多年的職場經曆也讓他明白,虎落平陽被犬欺,沒什麽大不了。老陳沒有正麵迴答江喻白的話,屏住唿吸,垂下眼眸,盯著顧小魚看。


    被江喻白驀的一攔,顧小魚方才後知後覺她又衝動了。


    江喻白不愧是警察出身,遇事沉著冷靜,一開口點撥,便是問題症結所在。


    華西醫院是個總稱,旗下按照功能性質不同,又分為好幾個分院。每個分院相隔並不算遠,但一一去找,實在是浪費人力物力。在這分秒必爭的節骨眼上,更由不得一絲懈怠。


    顧小魚也想知道唐小炮在哪個病房,可迴頭一對上老陳的目光,眉頭一蹙,實在氣竭在這節骨眼上他居然還有心思狗眼看人低。


    她心裏擔心唐小炮都不夠,哪有時間跟他瞎扯淡?顧小魚不跟他客氣,貿然一句頂出去:“這是我男朋友江喻白。”


    上流社會最講求門當戶對,千金大小姐的男朋友就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富貴公子哥了。不穿金,不戴銀,興許是人家富人流行的新潮流不是?


    再看看這人不落凡塵的氣勢,老陳一怔,連忙點頭哈腰地賠不是:“對不住,對不住,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江先生。”


    江喻白眼波微動,似乎想說什麽,但低頭看了看懷裏倚著的顧小魚,又沒什麽都沒說。


    環在她腰上的胳膊稍稍加了些力道,摟得她更緊,低頭他有一刹那溫順,抬頭對著老陳,眸色一沉,不怒自威。


    “沒事,”江喻白道,嘴裏生疏地崩出兩個字,不帶一絲感情。語氣冷漠得像是把人從堂內陡然趕進了冰窖,寒氣冰冷刺骨,怎麽聽都不像是“沒事”。


    既然知道這是人中龍鳳,就不該去以身涉險。


    老陳笑得有點僵:“怠慢了,怠慢了。隻顧招待顧小姐,沒能招待江先生。真的非常的遺憾,是我的錯,我的錯。”


    江喻白沒理他,隻問:“華西幾院,幾樓幾房幾床。”


    他淡淡地一眼看過去,眼睛裏卻跟飛刀子似得,直叫人心驚膽戰。連大會批評都被哆嗦過的老陳,居然在他麵前直打哆嗦:“……總、總院裏,住院部十五樓十七房,重症監護室,隻有一張床。”


    重症監護!一聽這詞,顧小魚當下就腿軟了。


    老陳還哆嗦著。江喻白不動聲色地收了目光,手上一發力,標準公主抱的姿勢,把她整個抱了起來。


    在一片金碧輝煌,星光璀璨中,隻有他一人,絕塵而去,大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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