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受傷的事,基本算是保密。


    怕兩位老人受不住,隻告訴了林青山和趙梅花。


    這會當著一家人的麵,兩口子壓抑著情緒,總算是沒被人懷疑。


    看趙梅花忍得辛苦,林夏拍了拍大閨女,“快去喊外婆,剛才不還是吆喝餓了。


    讓外婆給你們拿好吃的。”


    “外婆,吃。”


    祁頌樂也有樣學樣,禮貌的鞠了一躬,“婆好,餓,吃。”


    趙梅花這會也沒空心疼大的了。


    將孩子往懷裏一攬,趕緊招唿張秀芬,“二嫂,趕緊上雞湯,外甥閨女餓了。”


    “早就晾好了,這就端過來。”


    林夏瞬間被忘到了爪哇國。


    林青山弄了四刀紙,兩個小菜,還裝了半壺燒酒,一個杯子,提著竹籃給了林夏。


    “你去看看吧,明天就是好日子,可以開墳火化,不然都沒法帶迴海青。”


    林夏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您跟我奶奶說聲,我待會帶我叔迴來吃飯。”


    盛夏酷熱,蟬鳴不止。


    進了後山,卻像是另一番天地。


    密林之下,涼津津的。


    大老遠就看見一個低頭拔草的人。


    林夏快走兩步,喊了一聲,“叔。”


    “林夏來了。”


    王大夫的聲音有些沙啞。


    林夏拿了個水壺遞了過去,“叔,你喝點水,前幾年特殊,條件不允許,隻能土葬。


    我爹說明天日子不錯,讓人起墳,火化後就可以迴家了。”


    “多謝你們操心了,當著王碩他爸的麵,你把真相說一下吧,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


    林夏知道避無可避了,遞給他一張報紙,“您先看看報紙吧。”


    說著,自顧自的祭奠了一下,這才沉聲開口,“當初王碩有個同期,叫劉良忠您知道吧。”


    王大夫捏著報紙的手,抖得不行。


    “知道,那孩子常顯虛弱,伴有浮腫,應該是腎出現了問題,不過那個年代特殊,大夫看出來也不敢說話。”


    “事就出在他身上。”


    林夏低著頭,把查到的真相,全都托盤而出。


    直到聽到啜泣聲,林夏這才抬頭,“叔,換了他腎的那個孩子,叫劉向北,跟王碩是好朋友。


    他也是受害者,被當做了實驗品。


    等他醒來,知道真相後,直接吊死在了病房。”


    王大夫使勁的捶著胸口,“蒼天啊,王碩死的冤啊,劉仟元該死,該千刀萬剮,害了多少人啊!”


    伴著嚎啕的哭聲,樹林裏風起,似乎也帶著嗚咽。


    然後又落下,一切歸於沉寂和歎息。


    那充滿灰色的十年,藏著無數的血淚,時間是抹平不了的。


    可常人無能為力。


    林夏陪他坐了一下午。


    迴到林家,人發起了高燒。


    找了附近的老大夫來看,屬於哀思過重、急火攻心。


    老大夫給王大夫紮了一針,沉聲安慰,“你自己也是個大夫,卻也知道這是自毀身體。


    人啊,到了這個年紀,該看開的就看開點。


    我們生來就是受苦的,有的人苦受完了,就走了,活著的人繼續曆練,不都這麽過來的。”


    老大夫讓林夏出去,一邊推拿,一邊說起了過往。


    他們家那些年也被打壓過。


    一家人隻剩自己。


    該流的淚也幹了,死不了就慢慢活著。


    半個小時後,王大夫退了燒。


    雖然精神還是懨懨的,可眼裏總算是有了人氣。


    林夏親自把老大夫帶迴了家。


    給他搬了兩壇酒、十斤臘肉,還有不少熟食。


    “多謝您老人家開導,不然我都不知道他怎麽挺過去。”


    不說,逝者沒有真相,死不瞑目。


    說了,生者窒息的痛。


    兩難。


    老大夫卻像看透林夏的難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做好該做的事,其他的不要考慮太多。


    你這身體傷不行,氣都亂了,趁年輕好好養著,不然老了受罪。”


    “多謝您了。”


    林夏一瞬間開悟。


    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給時間。


    第二天,請了人將遺骨撿出來。


    這個年代的局限,林夏作為一名女性,沒法跟著火化的車,隻能讓趙大錢跟著去了火葬場。


    去時黃土蓋身,迴來隻剩一小罐子。


    迴到林家門口,趙大錢小心提醒,“這個不能入生宅,隻能安置在外邊。”


    “那咋辦?”


    趙大錢指了指前邊,“在前邊的樹林裏搭個棚子。


    設上火盆讓人守著,小王大夫之前在這,沒少幫助人,不少人想送送他。”


    林夏連忙答應,“行,就這麽辦,我讓我爹幫著張羅一下。”


    沒半個小時,棚子就搭了起來。


    路過的人不少,打聽以後,很快就有人拿著燒紙祭拜。


    趙大錢幫著王大夫迴禮。


    林夏按照規矩,給趙大錢封了66塊的禮錢和一身新衣服。


    趙大錢連忙擺手,“表妹,咱倆還用的著給錢嗎?”


    林夏直接硬塞給他,“一碼歸一碼,這是規矩。”


    說著又塞給了他一個紅包,“這是給孩子的,天高路遠,見到機會少,生了後,我也沒法當麵給你。”


    趙大錢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承了你不少情,卻沒法報答你。”


    “今天這不就報答了,別人不合適,我跟你說了這事,你都沒二話答應了。”


    林夏把寫好的號碼留給他,“以後有事給我打電話,要是想走出去,我保你餓不著。”


    趙大錢小心的將紙條塞進兜裏,還不放心的拍了下,抬頭跟林夏告別,“那你們一路平安,我先迴家了。”


    說完,趙大錢一步三迴頭的走了。


    直到走的路的盡頭,最後還跳著高的擺手再見。


    林夏披著夕陽餘暉,也跟他高聲告別。


    希望趙大錢跟她一樣也釋懷了。


    當年王敏霞所經曆的那些事情,就如同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始終壓在她的心間。


    久久不能忘懷。


    而如今,王敏霞最為在意的那兩個人,因為她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美好歸宿。


    也算是稍稍彌補了一些當年的遺憾和不甘。


    至於剩下的未盡之事,就隨著時間消逝吧。


    人無能為力的時候,隻能寄托下一個來生,或者,平行時空的人,真的過成我們想象的樣子。


    是夜。


    夜裏,一盞孤燈,一人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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