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裘袍上的暗紅血跡漸漸散延開,這赤紅都恍似染進了蒼君的瞳孔中。


    蒼君的軀體都在憤怒地微顫著,他懷裏的少年還維持著一絲清醒,但已然說不出話來,忍受著劇痛得虛弱地靠在蒼君的懷裏,雙手恍若用盡最後的力氣般緊緊地抓住男子的衣袍。蒼君心中的怒火如同洶湧的風暴般,似乎即將徹底爆發開來摧毀覆滅世間一切。


    奈瑛從暗處瞬間衝至蒼君身側,取出一枚護住心脈的藥丸塞入少年口中。


    蒼君即刻將少年周身大穴點上,擋住劇毒的入侵,而後想用內力將劇毒從少年體內逼出來。然而,那用來一箭刺殺蒼君的暗箭必定是劇毒無比,即刻置人於死地的。那劇毒遇著流經氣血蒼君傳送來的內力反而愈發生猛,少年口吐黑血當即暈厥過去。


    這奇毒便是克蒼君而來,若他中毒,但凡運了內力必定促使自己全身毒發身亡。


    蒼君的瞳仁顫抖著,他隻感到肩上一陣溫熱,少年吐出的暗血染深了男子的黑袍,有血順著男子的衣領間滑落,血液觸及肌膚從溫熱至冰冷。蒼君的鼻尖充溢著少年鮮血的味道,他的心恍若無一刻如此時這般跳動異常。


    當少年空洞的眼睛緩緩閉上,手無力地鬆開他的衣袍而後垂下的那一刻,蒼君霎時感到他心裏最後一抹殷紅的血在流失殆盡,他此生最重要的的東西正在離他而去。


    不過須臾之間,便發生了如此驚天變故。


    暗處的暗衛已都現了身,還有其後趕來的天蒼教教徒,都齊齊跪在蒼君跟前,但誰也不敢出聲,任誰都看出此時的教主臉上已有了怒極的瘋狂之色。其餘跪地的奏樂之人更是啞然無聲,一俱驚恐萬分地望著男人懷中不省人事的少年。


    蒼君的殺氣瘋狂地外泄著,他的周身好似都被窒息的真空所凝滯了,他的手緊緊握住了暈厥少年垂下的冰冷的手。男子的雙眼裏凝聚著憤怒的黑火,就連那俊美的容貌在此刻也猙獰地扭曲起來。男子冷冽狠厲的視線掃過地上的屍體和那些跪地之人,無人敢與其對視,恍若那雙眸子裏藏著噬人粉身碎骨的深淵地獄般。


    “審,都給我審!問不出解藥來,這些人都不得死!”


    從此時起,這些人生不如死的命運便已然被注定了。


    “給我查下去!但凡有關聯者,概殺不誤!”


    早該殺了!這些人,早就該死了!


    在此刻,對於蒼君來說,幾百人,幾千人的性命,又哪及得上他懷中之人一分一毫。


    蒼君不敢橫抱暈厥的少年,他伸手抱住少年的雙膝,護著少年的身體將他輕輕靠在肩頭,而後用輕功踏步如飛而又平穩至極地向房內衝去。蒼君眉頭緊蹙,他在此刻心如亂麻,整個世間恍若隻剩下懷裏的那染血的人兒。


    “去把無歸和無常都給我帶來!”


    這般劇毒想來即便將江南的所有郎中叫來,都是無人可解的。陳善雖然年紀尚輕,但畢竟是醫聖穀穀主,醫術了得,蒼君此行便隻帶了奈瑛和陳善二人懂醫而已。但此時,奈瑛也隻習得毒醫長老真傳四五分,她一人定是不足的。


    無歸和無常是天蒼教的毒醫長老,陳善也曾見過幾麵,隻不過無歸和無常更善於製毒解毒,而陳善更善於救人治病。這兩輩見了,也湧不起什麽惺惺相惜的醫者心態來。


    隻不過,怕是待無歸無常來時,已然晚了。


    “醫聖穀的人不是一直在後麵跟著嗎,放他們都進來!”蒼君進屋的那刻突然憶了起來,立刻有人應下,教主的急令隨即吩咐下去。


    當蒼君將洛旻小心翼翼俯放上床榻上之後,奈瑛立刻湊至床榻邊,用刀將少年的衣料都撕開。少年白皙的脊背上已經湧出了大片的烏黑之色,暗紅的血液外湧。


    “此暗箭鋒利無比,幸而公子的裘袍為他擋了一下,毒箭箭尾並未入體。毒箭的箭尾有倒鉤,隻怕再入體一寸,便不得取出了,隻得任此劇毒蔓延全身,暴斃而亡。”少年背間刺入的細短毒箭烏黑發亮,通體都漬著劇毒,不得隨意觸碰。


    可見到箭尾的黑漆漆的倒鉤,若是此倒鉤和箭頭一齊入體,那這柄毒箭便前後完全嵌入體內,任憑再高的醫術都難以在少年毒發身亡前將此箭取出。


    “墨門。”屋內的木桌被蒼君的掌力嘭得一聲四分五裂地炸裂開來,蒼君的手顫抖著緊緊握拳。如此技藝精湛的獨門暗器,除了墨門又有誰造得出。


    “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將毒箭拔出,雖然公子剛吃了雪髓丹暫且抑住了此毒。若是奇毒一直刺入公子血肉中,隻怕不會兒毒便會蔓延五髒六腑。但毒箭入體兩寸有餘,隻怕拔劍時血肉撕裂,失血過多,公子受不住。”奈瑛並未被蒼君的舉止嚇到,也未轉頭看蒼君一眼,隻是緊緊蹙眉,額頭浸滿冷汗地注目著床榻上慘白如紙的少年。


    “穀主,穀主!”


    不過一會兒,四五位白袍之人喚著穀主飛身而來。他們都是從醫聖穀之人,隻不過在江湖上曆練未歸,而恰好躲過了醫聖穀此番浩劫。自從醫聖穀被滅門後,醫聖穀餘人一直都在找陳善。


    隻不過天蒼教將陳善護得太好,將覬覦神藥之人和醫聖穀尋陳善之人一俱都攔住了。此次,醫聖穀之人得了消息,天蒼教教主帶著陳善去往江南,這一行人便一直在後麵隨行跟著。但誰又料到,陳善竟會遇此大劫。


    前來的醫聖穀之人,見到危在旦夕的洛旻,均是大驚。一行人完全未看奈瑛和蒼君一眼,紛紛趕往陳善身邊,診脈,驗傷,施針,喂藥,燒刀……每個人都一言不發,有條不紊地為少年診治,之前所有的焦躁擔憂在此時似乎都平息了下來,唯剩他們緊蹙的眉頭和專注的神情。


    待洛旻的狀況穩定下來,醫聖穀一行人為首的宋遠風望了麵容冰冷的蒼君一眼,而後向奈瑛詢問起洛旻中箭前後的所有細節。男子聽完奈瑛的陳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後他突地記起了什麽,望著奈瑛的臉有幾分震驚。


    “宋師兄!你在發什麽愣,穀主這毒箭要盡快拔,你來,我不敢!”


    洛旻身旁的一位年紀約是二十的青年麵容滿是急色地向宋遠風大聲喚道,而此時另兩人正為洛旻拔針,從少年的背上取下的銀針都完全浸黑發亮。


    “你不敢還這麽有理。”宋遠風疾步走到洛旻身側,盡管少年如今已然性命垂危,但這毒箭定是非拔不可。少年體內的劇毒已被控製住,傷口附近的皮膚卻更為淤黑,仿佛一碰便能擠按出黑血來。


    “可要用麻沸散。”奈瑛在此時出聲,拔箭之痛若是公子受不住怎辦。


    “不可,穀主身中劇毒,隻怕此時意識渙散了便再也清醒不過來了。”宋遠風伸手將一絹包塞入了洛旻口中,“你們按住他,別讓他亂動。”


    拔箭之刻,恍若所有人都全身冷汗地屏住了唿吸,瞪大眼望著那烏黑浸血的傷口。宋遠風不敢遲疑,一個狠力就將那烏黑通體的毒箭從少年脊背裏拔了出來。


    拔箭的瞬間,那撕心裂肺的劇痛硬生生將昏厥的少年痛醒了。被死死壓在床榻上的少年痛得渾身顫抖,拚命掙紮著。他緊咬著口中的絹包發出嗚嗚的聲音,全身的肌肉緊繃到極致,顫抖握緊的拳頭手指關節死白,紅著的眼眶裏淚水不住地流。


    蒼君緊握的雙拳顫抖著,緊盯著的雙眼裏陰鬱的漆黑似是要滿溢出來。


    “穀主,你忍著些。宋哥在這,無事了,箭已經拔了,無事了。”宋遠風連忙輕聲說道,他將那覆著白布的毒箭放至一旁的托盤之上。而後連忙轉身,取了塊絹帕伸手拭去少年滿臉的淚水,此時他的手終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穀主,華白也在此,穀主你莫怕。”


    “塵元和塵宵也來了,穀主,你,你可定要安然無恙。”


    幾位醫聖穀之人都眼眶通紅,也有人已然忍不住嗚咽出聲,眼淚落了下來。


    但少年背部的傷口將大塊大塊的紗布都侵染了暗紅的血液,血一時都止不下來。


    陳善乃穀主獨子,自幼受盡醫聖穀萬般寵愛,他們何時見過陳善受過這般慘烈血腥的痛苦。若是前穀主和前穀主夫人仍就在世,見了穀主這般模樣定是要心痛欲絕。隻可憐年紀尚輕的穀主便親身遭遇了醫聖穀浩劫,孤身一人隻得進了這腥風血雨的江湖,如今又命懸一線。


    絹包從少年口中取出,少年的眼神完全渙散,全身浸滿冷汗,止不住地在發顫。他雖是大口喘息著,唿吸卻依舊顯得微弱無比,似是隻餘留了這最後一口氣在堪堪支撐著,連哭喊痛嚎的一絲力氣都無了,眾人見此都心驚膽戰,生怕這人兒下一秒就突然沒了。


    “穀主,你可還有前穀主給你的龍鱗花。”


    龍鱗花是前穀主用百種名貴的藥材培育的一株藥花,其幹花瓣可解世間百毒,然而前穀主曆經多年也隻成功培育出一株來,送給了陳善。若是還有龍鱗花還有餘留著,那穀主的毒也便不難解了。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似是終才反應過來,微搖了搖頭。


    那龍鱗花的幹花瓣早在醫聖穀時便被陳善的阿娘熬成藥,都喂與陳善喝了。


    “無事,你撐著些,宋哥必能替你解了此毒。”


    即便毒箭已經拔出,血也止住,但那暫時被控住的劇毒依然存於少年體內中。此般世間奇毒,即便是他們真能解了,隻怕待解毒時少年也早已撐不住沒了。為今之計,必是要先為穀主續命,繼續尋著方子壓製此毒,隻望穀主能撐到那時。


    “你可是毒人?”宋遠風轉頭看向奈瑛。


    “是又如何。”蒼君瞥了眼默不吭聲的奈瑛。


    “我要她的血製藥。”宋遠風說道,毒人之血雖是劇毒無比,但若是用得好便可成為極其名貴的藥材。如今一時片刻間,唯有以毒攻毒,才能壓製住穀主的毒。


    “你可確定。”蒼君的黑眸淩厲壓迫地直視著宋遠風,他的一字一字都沉重無比,渾身都是無法控製住的殺意。似是隻要眼前之人說錯一字,便會立刻將此人斃命。


    “醫聖穀穀主之命,遠風可比天蒼教教主要寶貝得緊。”


    宋遠風絲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蒼君,扛著那駭人的威壓,竟能如此咄咄逼人地與蒼君針鋒相對。


    “塵元,塵宵,你們在這看著穀主。”宋遠風看向床榻邊眼眶通紅正為少年處理傷口的兩個年紀麵容相仿的男子,那兩名男子立刻應聲。


    “師兄。”未被喚道名字的華白看向宋遠風。


    “你隨我來,還有你,帶我到你們的藥房去。”宋遠風點了點頭,然後望向奈瑛。


    奈瑛默不作聲,轉頭望向蒼君。


    蒼君緊蹙眉頭,渾身都有一種抑製不住的狂暴之氣。男子的思緒混亂無比,望著床榻上意識渙散的少年,似乎自身的精神也被逼到了不歸的絕路般,稍有差池便會入魔。


    未再多說一字,蒼君揮了揮手,奈瑛躬身領著宋遠風和華白退出了門。


    府邸的藥房之內,奈瑛自覺地用刀在左手上劃下深可見骨的幾道,麵無表情,似是完全不知疼痛般。女子暗紅的血瞬間迅速流入瓷碗內,很快一碗毒人的血便溢滿了碗沿。


    宋遠風不禁皺眉,他雖知要想成為毒人,那人必定早已受了萬般毒蟲蠱毒蝕骨折磨,這般刀劍的痛苦估計都已然遲鈍。但此時見到女子這般自殘的舉止,仍舊感到一陣心驚。


    “天蒼教多年來有一密令,便是要尋一人名為行之,你可知為何?”宋遠風在此時問了奈瑛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華白聽聞這個,他尋藥的動作也頓了頓。


    “奴婢不知。”奈瑛低垂著眼,退至一邊。


    “你可想救穀主性命?”宋遠風直視著奈瑛如同死水般空洞冰冷的眼眸。


    “奴婢自是希望公子安然無恙。”奈瑛沙啞的聲音毫無波瀾。


    “那你將此水飲下。”宋遠風拿出了一個瓷瓶,放在木桌上。


    “你,你,你是俞梅……”華白見了那瓷瓶雙眼瞪大,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緊盯著奈瑛的臉,不可置信地震驚地說道。而後,華白滿眼苦澀,頓了頓說道,“真不知,穀主初見著你的時候,得心疼成什麽模樣。”


    “奴婢名為奈瑛,兩位公子認錯人了。”奈瑛並未露出任何多餘的神色,俞梅是她入天蒼教之前的名字。她早已猜到,在她失去記憶的那段時日定是人在醫聖穀。此時被宋遠風和華白兩人認出,她也並無任何訝異慌亂,隻不過陳善初見她時便淚流滿麵的悲色依舊從腦海裏浮現出來。


    “隻有你喝下此水,我才可救下穀主。”宋遠風繼續說道,“你既然是毒人,有何可懼。”


    奈瑛抬眼望著那瓷瓶,這人說這些話也無法是要激下她喝下這水。


    她是毒人,嚐過上千奇毒劇痛,忍過萬千蠱蟲嗜咬,不管這瓷瓶裏是什麽,她也自當無所畏懼。


    奈瑛未說一字,便飲下了那瓷瓶裏的水。


    而後不過片刻,那相貌醜陋的女子驟然捂頭倒地,麵露痛苦之色,而後眼神漸漸清明。她的眼神裏,終於露出了幾分波瀾的震驚,抬眼望向宋遠風。


    “俞梅,如今你可知道了。”宋遠風歎息了一聲。


    凡是抱著殺念出醫聖穀之人,必要飲下亡心水,盡然忘卻醫聖穀之事。


    此水,唯有望醒水才可解,也便是奈瑛剛才飲下的。


    “醫聖穀穀主,名陳善,表字行之。”


    多年來,天蒼教教主蒼君密令要尋之人——便是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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