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的手續我已經都辦好了,等你訂婚後就住院。”


    柯年沉默地點了點頭,他低頭看著自己灰暗的手機屏幕。今晚辰逸沒有打電話給他,為什麽辰逸沒有打電話給他?是因為真的死心放棄他了?是因為喝醉了?辰逸會不會出事,發生什麽意外了?


    “來,把藥吃了。”柯年的母親一把奪過柯年的手機扔在桌上,似是那手機與她有什麽仇似的。柯年是她的兒子,就算柯年什麽都不說,柯年的母親還看不出柯年到底在想寫什麽嗎?


    佑辰逸,隻要想到這個名字,柯年的母親就覺得心煩。


    柯年接過了藥,還沒等他入口,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他連忙轉頭去看屏幕,在看到顯示是沈可的時候,眼裏是一陣失落,不去理會。


    “沈可是個好女孩,你到底對她有什麽不滿的!”柯年的母親望著柯年這般漠然舉動,心裏那股悶氣更是強烈了起來,“她過幾天都要和你訂婚了,你就這種態度?”


    “訂婚是做給外公和辰逸看的。”柯年悶悶地說著,然後把藥給吃了。他的眉眼裏是顯而易見的疲累,整張臉也看上去清瘦了不少,總是神采奕奕的麵容上好似突然失了生氣,這讓柯年的母親看得心疼不已。


    柯家,有兩個人都患了重病。


    一個是柯年的外公,秦振國,他已經入了高齡,平生也從未戒過煙酒,是位老煙槍。家人擔心他的身體,勸他早些戒了,但是柯年的外公覺得人的生死都是定數。他是個老兵,見過的死人太多了,即便不抽煙不喝酒早死得也大有人在,他這個既吸煙又喝酒而且還喜歡大口吃肉的老人,不還一直好好活到現在?


    任何知道秦振國的人都了解,秦振國喜好煙酒,也從沒想過要戒掉。等老人被查出肺癌之後,也沒什麽焦慮的,秦振國覺得自己已經夠命長的了。他這一生雖然年輕時遭遇過無數次大起大落,但好在下半輩子過得順風順水,舒舒坦坦。秦振國也就想趁自己在世的這段日子,看到自己的兩個寶貝孫子結婚,讓他抱下曾孫子再走。


    另一個換了重病的——是柯年。


    這對於柯年的父母而言,絕對是更加肉顫心驚的飛來橫禍。柯年間歇性會覺得頭疼,但隻以為自己沒有休息好就沒有在意過。在被柯年帶迴家的日子裏,有一次柯年和母親吵架,吵到後來頭疼得暈了過去,把柯年父母都嚇慌了。


    在醫院的檢查讓柯年的父母都驚恐萬分,誰都沒想到柯年竟然患了惡性腦腫瘤。更可怕的是,腦幹膠質瘤在大腦裏生長的部位,不好開刀,這對於柯家來說又是一個致命的噩耗。


    柯年的父母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家裏的老人,不想他如此年邁還遭受這樣的打擊。


    而柯年,也沒有告訴佑辰逸。


    這是柯年第一次有了“我也許會死”的想法。


    父母告訴他要安心,會把全國有名的腦科專家都叫來,他一定會安然無事的。醫生也很少對他談及病情,隻說是會盡力救治他,讓他保持好心態,耐心接受治療。但是柯年卻越來越恐慌了,他恍若真切地可以感受到,他的生命真的在迅速地流逝。


    過了一天,那便少了一天。


    柯年看到一向和藹的父親麵色愈發陰沉,向來被稱之為女強人的母親眼眶總是通紅。柯年也愈發感覺到自己劇烈的發作性頭疼和嘔吐,這都讓他感到一種恐懼,那是對死亡的恐懼。


    我,不能和辰逸去美國了。


    辰逸如果知道了,一定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


    他也不會去美國了。


    然後呢?


    辰逸會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我越發得消瘦不堪,會看到我日日夜夜飽受病痛的折磨,會看到我在腦腫瘤而引起的並發症狼狽至極,會看到我一天天痛苦不堪而又無力地走向死亡,他甚至會親眼看到我死在手術台上,被冰冷的白布永遠蓋住了臉……


    無數黑暗冰冷的畫麵充溢了柯年的大腦,他滿心都是恐懼。


    柯年覺得自己會瘋,辰逸更會瘋了。


    他無法忍受自己會在最愛的辰逸的眼中以那樣狼狽不堪的形象出現,無法忍受辰逸會痛苦至極而又無能為力地親眼看著他在病魔下一點點潰爛崩潰,無法忍受辰逸會成為他死亡的見證者,也無法忍受讓自己的死成為辰逸一輩子褪不去散不了的心理陰影。


    柯年突然記起了佑辰逸的父親,那個因為精神問題被關在精神病院的人。


    沒有人再去理會過那個男人,直到那個男人五年後終於從精神病院出來。然後,他找到了佑辰逸,男人的臉滄桑而又老勁,眼窩深陷著,雙眼渾濁。他見著佑辰逸一句話都沒說,隻是伸出手將渾身顫抖的辰逸抱了抱,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佑辰逸的父親就被發現,他迴到精神病院裏自殺了。


    自殺的房間留了一張紙,遺言就寫了一句話——[別告訴我的兒子。]


    是啊,就連佑辰逸那個人渣的父親都知道,要自殺的話要死在辰逸看不見的地方。


    所有人都隱瞞了這個消息,佑辰逸至今還以為,他的父親去了外地工作,有了新生活。佑辰逸也沒有再過問他的父親的事情,對於他而言,父親這個詞似乎已經沒有任何分量了。


    但柯年知道的,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辰逸,即便再怎麽不認也好,疏遠也好,那個人依舊是佑辰逸的親人。他不想看到辰逸痛苦,不管是因為任何事。


    病情嚴重後的柯年晚上開始做噩夢,夢到自己的屍體被白布蓋上。滿眼通紅的佑辰逸緊緊抱著他僵冷的屍體,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辰逸像是發瘋了一樣,撕心裂肺地大叫著,慟哭著,渾身都顫抖得似是在痙攣,誰都無法將他從柯年身邊拉開。


    柯年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佑辰逸,他並不覺得這樣的辰逸可怕,隻是覺得辰逸的聲音似乎滲著血,那樣的痛苦也如同無數把尖刀一般刺入柯年的靈魂,讓他痛不欲生。


    然後,辰逸抱著他的屍體跑了,沒有人攔得住佑辰逸。他就那樣抱著他的屍體衝出了手術室,不管所有人的哭嚎聲和尖叫聲。最後,佑辰逸抱著他的屍體墜了樓。


    他們兩個人的身體緊緊相擁著重重落在地麵,青石板上分不清是誰或者誰的血液,交融著大片匯聚在地上,那是刺目驚心的暗紅色。


    那跳目的血紅模糊了柯年的世界,一切都在血腥氣味裏化為沉暗的黑色。


    這個時候,柯年聽到有人在說話,但是他聽不清楚。


    直到那腳步越來越近,柯年看到了那個不知何時站定在他麵前的人是佑辰逸的父親。


    他的臉色慘白泛青,蒼老得像是過了六旬的老人,他的眼眸無神地看著柯年,嘴裏喃喃地一直在說些什麽,未曾停歇。一直到男人走過柯年身側,柯年才終於聽清。


    [別告訴我的兒子。]


    一直等到柯年被自己的噩夢嚇得驚醒,他的腦子裏都是縈繞著那一句話。


    別告訴佑辰逸。


    是啊,別告訴他,我快要死了。


    不能讓他知道我的病情,不能讓我死在他的麵前。


    不能讓他見證我的死而發瘋,不能讓我成為他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就如同佑辰逸的父親的死,如果辰逸不知道的話,一切就會變得都不一樣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


    所以,柯年決定要和沈可訂婚。


    讓外公看到他和喜歡的女孩訂婚,也讓辰逸看到他已經決定要結束他們之間的感情了。


    分手後辰逸的痛苦和糾纏,柯年都看在眼裏,但這也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如果因為自己的私心,讓辰逸留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慢慢死去,那麽他就是徹底毀了辰逸。


    他不能這麽做,絕對不可以這樣。他的辰逸值得最好的,值得擁有想要追求的未來,值得享受未來所有美好的時間,值得放棄他這個短命鬼碰見更好的人。


    對於佑辰逸來說,這樣的痛苦隻是暫時的。


    辰逸小時候受了太多的磨難,柯年不想再因為自己將更甚的痛苦加諸在辰逸的身上。他要放辰逸離開,從這個被柯年拘束著的痛苦的病巢裏飛走,飛到真正屬於辰逸的廣闊的天空中。


    等辰逸去了美國,過幾年,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就像是他將飽受傷害的辰逸帶迴了自己的家,過去再深的傷痛也會在時間裏慢慢愈合。辰逸會漸漸淡忘他,他以後也會遇到其他喜歡的人。柯年難得覺得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大度,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隻要對他的辰逸好就行了。


    是啊,請對我的辰逸,好好的。


    至少,像我對他那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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