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管事帶著幾位下人來求見。


    中叔暉聽了丫鬟的稟報,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讓他等著。”便將注意力放迴某個“小鬼”身上,“聽說你不肯洗澡?”


    男孩兒像根木頭樁子站那兒,聽到這一聲詢問,隻是睜著一雙藍眼睛安靜地注視著青年,嘴巴依舊緊閉。


    中叔暉不由得無奈:這小破孩怎就這麽多事?!偏偏耐性不好的自己,詭異地對他有些上心,便忍不住多管閑事了——莫非,自己真隱藏了“怪叔叔”屬性?


    拉迴跑馬的思緒,中叔暉幹脆放棄了讓小孩開口的想法,環顧著屋內伺候的幾人:“說吧,怎麽迴事?”


    領頭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敘述了一遍剛才的事——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男孩兒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一旦有人進入了半丈以內,他就作出要攻擊的姿態。下人幾次差點被踢,也就不敢強迫了,可無法接近,自然沒辦法侍候洗漱……又沒膽子開口要求對方自己動手脫衣。


    原來如此。中叔暉了然點頭,也沒怪責眾人,說了句:“行了,都出去吧。”


    等下人們退出了門外,青年大步走到男孩兒跟前,如他所料,對方沒有像排斥其他人那樣拒絕自己的靠近,便是嘴角微翹,伸出右手屈指在小孩腦門上彈了一下:“原來不是隻會咬人的小狗,還是個小狼崽子。”


    男孩兒微微睜大眼——下意識地抬起手捂著被彈中的地方——仰著頭一直看著青年。


    那模樣,還真像隻收起了利爪的小狼崽子,挺可愛的。


    中叔暉笑意更深,神色十分和煦,手上的動作可一點不溫柔,再度揪著對方後襟,將人提溜起來,“拎”到已放好熱水的浴盆旁:“既然不要人伺候,那你就自己動手,把身體刷幹淨!”


    雖說“小狼崽子”怪可愛的,中叔暉可沒打算親自上前伺候什麽。鬆開手,等了片刻,看小孩還沒動作,不由得催促:“傻愣著作甚,快脫了衣服去洗洗,瞧你這一身,又髒又臭……”


    男孩兒默默地收迴視線,低下頭,稍刻後慢吞吞地動手,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見這小鬼總算乖乖聽話了,中叔暉相當滿意,便轉身朝門口走去——他可沒看人洗澡的癖好,況且,他現在還是個“女人”,此時留在這不合適。


    不料這般用心白費了。


    沒等中叔暉邁出第三步,就感覺到身後帶起一陣風,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他轉過臉低頭看向拉著自己的小孩:“這是作何?”


    男孩兒依然不語,清湛到冰涼的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哪裏有你這麽煩人的小鬼?!”


    與小孩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半晌,中叔暉妥協了,有點無語:“之前見你跑得不是挺歡的嗎,現在怎麽又變得這麽黏人了?”


    男孩兒自是沒有給出迴答。


    中叔暉也不過隨口一問,放棄了出去的打算,將對方又提到浴盆前,自己隨意尋了個座。


    小孩見他坐下了,似乎終於安下了心,重新開始脫起衣服。


    中叔暉就坐在一旁打量,這會倒是沒有故意避嫌了——反正他又不真的是女人,沒必要束手束腳,不就是看個小男孩洗澡嘛……省得這小鬼又煩他。


    所以說,小鬼果然是小鬼,一點吃的就被收買了。


    中叔暉暗暗地想著,心裏卻在反思,自己作甚如此在意那個小鬼……“怪叔叔”什麽當然不可能,以前他可從沒多喜歡小孩子——難不成養了幾天女兒,讓他自我代入了,真的養成了“母愛”?


    開玩笑。


    中叔暉有時喜怒不定,本性其實格外冷靜,對自己的情緒變化分外敏銳。所以……


    對那小鬼的過度關心,又是因為他與對方之間有一種“磁場”感應嗎?畢竟,這不是第一迴遇到了。


    那麽,這小鬼是不是與伯皇有什麽聯係?抑或,他和伯皇不過是有什麽別人無法感知的特殊之處?


    不得而知。便是中叔暉,也不確定這其間有何隱秘。


    思考了半天無果,青年審視著坐在浴盆裏的小孩。


    男孩兒垂下頭洗澡的模樣,給人一種柔順而溫馴的錯覺,一察覺到投過了的目光,便抬起臉直朝對方看去。


    中叔暉挑眉:果然是個“小狼崽子”,這野性直覺當真有些可怕。不由得猜想,這小鬼該不會是伯皇的轉世?


    念頭一起,中叔暉啞然失笑,自己的腦洞也著實大。


    ——這小鬼,外表、性格與伯皇全然不一樣,當然了,人轉世後肯定不會與前世相同,隻是這樣的猜測太過異想天開了……這樣想著,潛意識裏還是隱約留下了印記。


    想起伯皇,中叔暉不自覺地有些走神了。那個男人到底讓他一直記掛在心,迴憶當初,他們相處得也算愉快,可惜……如今是真正的天人永隔,便是想要去對方墓前祭奠一二,已然成了奢想。


    中叔暉微搖了搖頭,拋開這突如其來的傷懷,注意力又轉迴讓他想起伯皇的男孩兒。


    隔著一段距離,還有繚繞水霧,以中叔暉絕佳的眼力,依舊能把小孩裸·露的正麵看清大半。


    沒了衣物的掩遮,小孩的身體看起來更瘦弱,明明近十歲了,看起來隻有七八歲的模樣……這還不是重點。


    關鍵是,那瘦巴巴的小身子,深深淺淺留有不少傷痕——有的看起來久遠了,有些還比較新鮮。


    即是沒心沒肺如中叔暉,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眼神跟著暗了幾分。


    “小鬼,”中叔暉沉聲開口,“那些傷疤是怎麽迴事?”


    男孩兒仍舊不語,隻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麵無表情地望向青年。


    中叔暉被他這麽看著,算是沒了脾氣,暫且放棄追究傷疤一事,轉而又問:“你能聽懂別人的話,卻為何一直不肯出聲?還是……天生不能說話?”他也沒指望對方能給出答案,迅速翻了翻宋隋珠的記憶,也沒多少有用的線索,原主對小孩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白子”之上。


    “是沒學過怎麽說話嗎?”中叔暉又推測道。


    男孩兒始終沉默。


    中叔暉一時拿不準,隻好再度放下疑問……不急,這小鬼到底是什麽情況,他總會知道的。


    等中叔暉去見西院那些下人時,已是大半個時辰過後的事了。


    西院管事等候了良久,不免開始胡思亂想,越想越心亂,不知這一趟是好是壞,待終於見著了“夫人”,連忙行起大禮,一邊惴惴不安地觀察起對方的臉色。


    中叔暉懶得廢話,開門見山道:“周管事,我讓你好生照料大公子,你就是這樣照顧的嗎?”


    事先沒有聽到任何風聲的周管事,根本反應不過來中叔暉口中的“大公子”所指何人——本來嘛,他管的是西院雜務,很多事不必親力親為,那個被侯爺漠視、任其自生自滅的“白子”,早在一初就被他丟給底下人看顧,不多久便徹底拋在腦後了,就算琉璃叫他把那個小院的下人一起帶過來,因患得患失,焦急之間一時竟想不起來“白子”還是侯爺第一個兒子。


    中叔暉自然發現了他的窘狀,輕哼了聲,皮笑肉不笑道:“周管事真是貴人多忘事,連侯府大公子是誰都不記得了。”


    周管事被“夫人”迫人的氣勢一壓,更加心慌意亂了,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夫人”的意思——隻當是在說夭亡的小公子,可他從沒接觸過小公子,又何談什麽照顧?


    這時,忽有一個小孩闖入了正廳。


    周管事不經意間看清了來人,眼睛登時瞠大。


    而那幾個心驚膽戰跪在邊上的下人猛然見到“白子”在此,瞬間就明白了“夫人”話裏的意思,當即嚇白了臉。


    被眾人關注的男孩兒全然不在意周遭發生了什麽,徑直奔到了主位邊,挨著中叔暉站好,一隻手揪起對方的衣服。


    中叔暉也沒怪他擅自行動,這迴總算毫無壓力地揉了一把小鬼的白發:“怎麽跑這兒來了?”


    小孩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靠著他身體又貼近了一些。


    中叔暉覺得有些好笑,也不在意——他已經見識了這小鬼愛粘人的程度——遂又看向那幾人:“周管事,你當真沒什麽想說的?”


    “夫,夫人恕罪……”


    中叔暉冷淡地看著求饒的幾人:“想要我恕罪,你們倒是先解釋一下大公子為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周管事哪裏知道,最後幾個照料“白子”的下人顫巍巍地拚湊出大概情況。


    作為背負著老天詛咒的不祥之子,“白子”明顯被侯府放棄了,日子沒什麽好說,這一群膽大包天的下人發現上麵的人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後,便肆意妄為而無所顧忌,雖不敢真讓人死了,但如打罵、故意讓小孩挨餓此類行為見怪不怪……不過,“白子”艱難長大後,因著天生的大力氣,慢慢學會了自我保護,總算沒受到更進一步的欺辱。


    周管事聽完了幾人的陳述,臉色煞白,麵如死灰。


    而主動認罪的幾人,一開始心存著僥幸之心,想挑著撿著說一些模糊真相的事……卻不知為何越說越收不住自己的嘴了,到最後,各個一臉絕望。


    中叔暉聽著眾人說完,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隻問:“大公子又是為何不會說話?”


    眾人卻解釋不清。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白子”並不是啞巴。


    中叔暉聞言,不再多問,直接淡聲下令,首先解除了周管事的職務,又道:“念你在侯府多年,也算有些苦勞,我也不怪罪你,你便自行離府,另謀出路吧!”


    “夫人開恩啊,求夫人寬恕小人這一迴!”


    中叔暉恍若未聞,看向另外幾人:“至於你們,侯府用不起比主子還金貴的下人……各受刑棍,盡數發賣了罷!”


    “夫人饒命……”


    一時,哀求之聲此起彼伏。


    中叔暉不為所動,輕輕斂眉:“太吵了。來人,將這幾個欺主的玩意兒拖下去。”


    主院眾人在這些天裏早被中叔暉收服,自是對他唯命是從。身彪力強的漢子們上來就把幾個人的嘴捂上,便要將他們拉出去行刑。


    “夫人。”大丫鬟玲瓏突然進屋,在中叔暉耳邊輕聲道,“妍夫人與珍姨娘突然闖進主院來,奴等無能,勸阻失敗了。”


    中叔暉眉梢微揚,頓時來了點興致。


    “無礙。”


    正這時,一道輕柔含笑的嗓音響在門口:“姐姐這裏好熱鬧,妾等來的似乎不是時候……”


    兩個女人相攜而入。先開口說話的,對主位上的人盈盈行禮:“是妾等失禮了,還請姐姐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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