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多開出一竅的陳自蠻,說完這句話之後,自己就意識到了不妥,他咧嘴向弟弟露出歉疚的訕笑,繼而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陳自默哭笑不得,搖搖頭,看向仍舊被陳自蠻的濃烈殺氣給震懾得一個個瞠目結舌的同學,道:“對不起,我哥他這人性子有些直,不過,他平時人很老實的,大家別介意。”


    話音未落,教室內壓抑可怕的氣氛,瞬間消散一空。


    同學們都禁不住鬆了口氣,渾身緊繃的神經線放開,麵麵相覷著,很多人更是忍不住暗暗腹誹:“你哥平時人很老實?虧你陳自默說的出來……”


    “老實人能張口就恐嚇要殺人嗎?”


    “那就是個傻子!”


    其實大家都知道,陳自默有一個憨傻的哥哥,以前每逢周五放學後,就會蹲在校門外等候陳自默,周日還會送陳自默來學校。不過,沒人敢把心裏的這番話說出口,畢竟鄧子項前車之鑒,陳自默一身功夫了得,他那傻哥哥,更是可怕!


    陳自默沒有在意同學們的心思,他打開書包,把裏麵的幾封信抽出來交給曲佳佳,微笑道:“幫我把信迴給幾位同學吧,謝謝。”


    “哦……”曲佳佳紅著臉接過信,快速塞進書包。


    蘇瑩瑩忍不住起身快步走過來,麵露憂色和心疼地問道:“陳自默,你,你的腿怎麽了?”


    “哦,突發性的神經問題,雙腿沒有知覺。”陳自默笑了笑,道:“可能需要很長時間的恢複吧,當然,也有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你難道……”蘇瑩瑩輕咬朱唇,說不下去了。


    “難過,傷心,或者絕望麽?”陳自默微笑著搖搖頭,道:“已經是這樣了,我再怎麽難過也沒用,何不把心放開,高高興興的?況且,我相信自己會好起來的。”


    蘇瑩瑩眼眶中浮起了一層水霧,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道:“嗯,一定會好的。”


    “當然。”


    ……


    出乎陳自默的意料,他本以為自己現在這般身體狀況,必然會很導致那些愛慕暗戀自己的女生們就此死心,卻不曾想到,高中年齡的女孩子們,還沒有那麽多的世故,對於愛情認識正處在一種想象中的美好純淨中。她們不會去考慮一個雙腿癱瘓的廢人,會在真正的生活中給家庭和親人帶來多大的生活壓力,有多少生活的不便,反而會去幼稚地想象著,甚至希冀著,也隻有這種情況下的不離不棄,才是真愛啊!


    更何況,陳自默是那麽的好看,而且他不再如以前那般高冷,他那雙眼睛,是那麽的迷人,他的表情,氣質,讓人隻要看著他,就會覺得很舒服。


    如果靠近他,就會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所以陳自默用退信的方式,給那些女生們敷衍迴複之後,很快就又收到了比之前還多的信,足有十幾封。


    內容不乏同情和安慰,更有直接表示不在意他的雙腿癱瘓,願意照顧他一生一世……這讓入了醒神境的陳自默頗有些煩惱和無奈,幹脆不再迴複了。


    開學半個月後,文理科分班。


    陳自默選擇了理科班——倒不是完全為了聽從穆仲秋的“命令”,而是,醒神那一日,他心神出遊觀風雲,知曉了卷軸在二戰前後給整個世界科技帶來的飛躍發展,從而確定,通玄經上卷內的術法知識,不僅僅是玄妙絕倫的術法,更是一種更高文明的科技,或者說,這就是科學!與人類科學之間,並非是意識形態上的相悖,而是,共通的。


    集通玄經上下卷於一身,又有了醒神之境的陳自默,很想去探索一下,科技與通玄經之間合作,能帶來什麽?


    1999年下半年,燕南市第一高中的校園裏,同學們最常見到的,與校園生活似乎格格不入的一幕,就是一個膚色黝黑的瘦小年輕人,推著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相貌清秀白淨的學生,在校園裏悠然散步。


    每每有同學上前打招唿,推輪椅的年輕人就會露出憨憨的笑容,而坐在輪椅上的男生,則是麵帶春風般溫煦的笑容,和人簡單地談上幾句。


    幾乎所有人主動上前和陳自默聊天,都會有相同的感覺,很舒服,卻也不會聊得太多。


    不是陳自默幾句話就讓他們無話可說。


    而是每個人發自內心的,不想多打攪陳自默,那樣他們會覺得冒昧,會愧疚……


    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在午後洋洋灑灑地落下。


    懶得讓蠻哥抱來搬去的陳自默,飯後就坐在輪椅上小睡了一覺,看著外麵落下了小雪,就招唿蹲在門口捧著一本小學語文書愁眉苦臉閱讀的陳自蠻,推他到外麵走走。


    雖然了解陳自蠻能夠蹲在那裏幾個小時不動彈,也不會覺得乏味,但陳自默也不忍心已經開了竅,事實上不再憨傻野蠻的蠻哥,每天無所事事地守著他,那是浪費時間,也是對生命的不珍惜,不尊重。於是陳自默突發奇想,有一次周末迴家,委托來看他的王輝和楊強斌,幫著找來了小學的語文、數學課本,閑時就親自教陳自蠻識字算數——暑假開學後至今,陳自默閑暇的時間確實挺多的,除了上課時間認真聽講,放學完成老師留的作業和一些複習資料之外,他根本不會在學習上多耗費一分鍾的時間——期中考試時,他是理科班全年級第一名!


    本就天生聰慧的陳自默,入了醒神境之後,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傳說中的“過目不忘”


    而且他根本不需要去多做題,掌握了基礎知識在心,聽過了老師講過的諸多要點和做題技巧,那麽隻要不是過於超前的知識問題,他都能輕鬆解答。


    很多同學看他每天輕鬆悠然,偏生成績拔尖,都不禁羨慕嫉妒恨,誇他天才,所有的老師也都格外欣賞並重視,堅信他必定是後年全省的理科高考狀元。


    天才?


    陳自默以淡然的心態,接受了這般褒獎。


    不過如此而已。


    他見過的天才太多了,父親是有著超凡賭運,能左右天地自然氣運的超能力變種人,白叔是天生具有充沛到可怕的罡氣,以武入道的武學宗師,陳自蠻……


    也是個天才!


    從血腥地獄中活下來的怪才。


    不至於蠻力,還有其大腦也相當發達,隻是因為自幼的生活環境導致有個別竅穴未開,經入了醒神的陳自默一言道開竅,便開竅了靈竅,學習這些基礎的文化知識,簡直堪稱是囫圇吞棗就能消化幹淨。隻不過,陳自蠻自幼養成的習慣和心性,實在是不願意看書學習,所以每每捧起書本,都是滿臉的不情願。


    但弟弟讓學,縱然是比吃黃蓮還難受,也得學啊。


    聽得陳自默要出去雪中行,陳自蠻高興得直接蹦了起來,放下書本樂嗬嗬地打開門,推著輪椅往外走去。


    不用看書啦!


    “蠻哥,我教你一首詞吧。”陳自默微笑道。


    “哦。”陳自蠻麵露愁容。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陳自蠻苦兮兮地聽著,用心記著。


    校園裏,飛雪飄舞。


    樓房、道路、操場、樹木、植被……銀裝素裹,偶有學生三三兩兩,或獨自匆匆而過。


    兄弟二人,一輛輪椅,沒有打傘。


    飛雪落在他們的頭上,身上,很快積出了一塊塊白斑。


    這般天氣,操場上幾乎沒有學生,陳自蠻知道弟弟喜好清靜,所以無需提醒,自然而然地推著他到操場遛彎兒。不曾想,操場上卻聚集了幾十號男生,圍攏了一圈兒,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時不時的,人群就會傳出喝彩叫好聲。


    陳自默倒是認得其中一些人,都是校散打隊的,暑假前自己推脫不過鄧子項的邀請,加入了散打隊,去過一次,也受到過這些隊員們熱烈的歡迎,隻是還沒來得及去為人師表地指導一番,就放暑假了,暑假後,他……坐上了輪椅,也就去不了了。鄧子項倒是假惺惺地前來勸慰過他,還說即便是坐上了輪椅,想當初那也是高手啊,可以指點大家的。


    鄧子項的虛偽和內心裏的幸災樂禍,自然瞞不過陳自默的眼睛,隻是不屑於和他一般見識罷了。所以陳自默很淡然地委婉謝絕,沒有再和這些人接觸過。


    兄弟二人從操場邊緣繞行而過。


    人群中,鄧子項看到了陳自默和陳自蠻,眼珠一轉,立刻揮手招唿道:“自默,自默!快來快來……”


    一邊喊著,他一邊跑過來很熱情地主動從陳自蠻手中接過了輪椅的握柄,說道:“來來來,今年全省高中生散打交流賽取消了,不過,學校之間的團隊可以相互交流切磋,這不,我可是從省裏和唐海市、滄海市邀請了幾位高手,到咱們學校交流,你身為曾經咱們全校首屈一指的高手,必須得露個麵啊!也讓他們知道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以陳自蠻的能力,自然可以輕易阻止鄧子項接過輪椅的行為,隻是在學校陪伴陳自默這段時間,開了竅的他知曉這種行為,不過分,有時候還是熱情的、善意的,自己不能去阻止,況且,弟弟和專門就此叮囑過。


    所以,他隻能沉默著,跟在旁邊往人群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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