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默的情商再低,這時候也恍然明白了是怎麽迴事兒,於是他也頗為尷尬,也頗為困惑。


    遇到這種情況,自己本應該……


    羞澀,開心,激動?


    為什麽此刻的心態,卻如此得平靜,而且,對於蘇瑩瑩現在是否會誤會,是否會質疑,他也不怎麽擔心了。於是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對蘇瑩瑩,已經沒有了那份懵懂暗戀時的複雜情感,隻是把她當作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陳自默的朋友很少,所以,縱然沒有了幼稚青澀的愛戀情感,對蘇瑩瑩,他還是有著很深的好感。


    至少,沒有哪個女生在他心裏,比蘇瑩瑩的位置更高。


    當然,目前在他的心裏、生活裏,也隻有蘇瑩瑩這一個,女同學朋友。


    陳自默想起了幹爺爺在世時,經常在酒後絮絮叨叨昏昏欲睡時,會咧嘴苦笑著長歎:“老子孤獨啊……”——那時候,陳自默不明白,孤獨是什麽意思。


    現在想想,好似隱約有些明白了。


    大概是因為這次近乎於公開的撒嬌,引得班裏同學們起哄和明悟的緣故吧,蘇瑩瑩抹不開情麵,也暗暗自責並下決心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百害而無一益的情愫,所以她找到班主任,主動要求調換座位,不再和陳自默同桌。


    班主任鄭金對此倒也沒有多問,爽快答應並且當天就給調換了座位。


    陳自默的新同桌,是一個和他同樣性格內向的女生,名叫曲佳佳,戴副眼鏡,白白淨淨略有些嬰兒肥,談不上漂亮,但絕對不醜,拿著書包走到陳自默所在的書桌時,白淨的臉頰上泛起了明顯的羞澀紅暈。


    若是和別的男生同桌,曲佳佳倒不至於如此。


    可陳自默現在,是經常被女生們議論關注的冰山帥哥……這就讓內向的曲佳佳,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她知道,下課後肯定會有女生打趣她走桃花運。


    可是……


    坐下後,曲佳佳偷偷瞄了眼陳自默,發現正在低頭做題的他,真的很好看。


    於是曲佳佳臉更紅了。


    換同桌這事兒,陳自默事先並不知情,心中還略有些不舍,但也隻是略有,他很快就恢複了淡然的心境,蘇瑩瑩拿著書包離開時,他還對她抱以了溫和的笑容。


    蘇瑩瑩心裏酸酸的,有一絲痛,但她還是堅強地、堅決地走向了新的座位。


    周五下午放學,也放暑假了。


    走出校門,陳自默看到,蠻哥蹲在不遠處人行道上的樹蔭下,細長的眼睛如以往那般,不散發狠戾兇光時,就是無精打采像是困意大作般,看著校門口。


    “蠻哥!”陳自默笑容滿麵地揮手招唿——這次見到陳自蠻,他的心裏格外開心。


    因為陳自蠻剛從京城迴來。


    雖然很清楚他們這次去京城,應該不會有任何危險,反而還應該受到格外熱情和妥善的安排招待,但畢竟,是進入一個神秘的部門,接觸一些更為神秘的人。


    尤其是,那個部門的老頭兒龔寅生,還是個不太好相與,自負傲慢的老家夥。


    陳自蠻已然站起身來,咧開嘴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過往的行人,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盡量離他遠一些,放佛這家夥身上有臭味兒,或者……是本能地感覺到,這個個子矮小瘦弱,膚色黑黑的小夥子,不是善類。


    “陳自默,你等一下。”


    正待要走向蠻哥的陳自默,聽得有人喚他,停步扭頭,卻見是同桌曲佳佳臉頰紅紅咬著嘴唇朝他快步走來。


    “什麽事?”陳自默詫異道。


    曲佳佳手裏拿著幾封信,走過來扭扭捏捏地走過來,遞給陳自默,道:“這,這是給你的信。”


    “嗯?”陳自默愈發困惑。


    正值放學的時候,門口學生們洶湧如潮,此刻看到在校園裏風頭剛過的陳自默,站在門外西側不遠的地方,一位白白淨淨戴著眼鏡的女生,手拿幾封信正遞給陳自默……很多認識陳自默的同學,就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往這邊看,一邊議論紛紛著。


    而一些女生,則理所當然地猜測,那位女生是在給陳自默表白的情書。


    要不然,幹嘛在校門外給信?


    同學之間,又有什麽話不能說,非得寫信,還一次寫好幾封。這又趕上放暑假了,以陳自默那種內向孤僻的性格,暑假期間肯定不會和任何同學有交往,所以,這位女生就耐不住,抓緊機會寫信表白愛慕之情了。


    發現被眾人關注,曲佳佳臉頰更紅,像是熟透了的蘋果似的,眼睛裏都快流出淚了,她急得直跺腳,向四周所有人,向陳自默解釋:“我,我是替別人給你的,不是我寫的……你們,陳自默,你們別誤會啊。”


    “沒事,謝謝你!”陳自默接過信,微笑道:“還有事嗎?”


    “沒有了……”曲佳佳趕緊轉身小跑著倉皇逃離。


    陳自默掃了眼議論紛紛的眾人那分外複雜的目光,有羨慕,有嫉妒,有鄙夷,也有幸災樂禍或者純粹看熱鬧的……他心裏愈發困惑,拿著幾封信在手裏輕輕拍了拍,聳聳肩膀往陳自蠻身旁走去——實在是缺乏朋友,也不好與人聊天的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學校裏的“冰山帥哥”


    當然,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以為意。


    路對麵,江鵬已然從奧迪車裏出來,不在乎仍舊毒辣的夕陽炙烤,笑眯眯地看著陳自默。


    剛才,提前十分鍾趕到,江鵬一直都坐在車裏開著空調享受。他很不理解金哥這個傻乎乎但格外強悍的幹兒子,何必非得大熱天跑到對麵校門口等待,在這兒等著不一樣麽?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陳自蠻傻嘛。


    陳金決定金盆洗手,江鵬是舉雙手同意並堅持要跟著金哥,他說:“吃糠咽菜我認了……”他覺得,陳金這樣的人真能金盆洗手才怪呢,放著那麽多輕易就能賺到的錢不賺?就算是,他真的金盆洗手了……那他媽老子也認了,跟著金哥混,無論如何吃不了苦頭,還不用去幹那些擔風險的事兒,省心。


    這不,半年來小日子過得更加舒坦,金哥的水泥製品廠生意是蒸蒸日上。


    本來安排江鵬做一個銷售經理,去外麵跑業務,結果江鵬在外麵跑了幾天業務後,就垂頭喪氣地找到陳金,懇求還是讓他做司機吧,自己沒那份口才,也懶得動腦筋,更耐不住去和人扯皮說一些套近乎拉關係的話,費勁。


    招唿上陳自蠻,兩人一起往路對麵走去,快到近前時,陳自默笑著招唿:“江叔……”


    “哎哎,快進車裏去,我一直打著空調的。”江鵬樂得眉開眼笑。


    “講述,又胖了啊。”陳自默打趣道,一邊鑽進車裏。


    江鵬愈發開懷,隻穿了件白色背心兒,還掀起前襟露出大肚皮,半截胸脯上的紋身,以及赤膊肩膀、胸口的紋身,再加上光頭一臉橫肉,脖子上掛著大項串,實在是一個比陳自蠻更令人觀之則心生畏懼,更多厭惡的惡棍形象。


    奧迪轎車緩緩駛離——江鵬除了自己開車時會狂飆之外,隻要車上有別人,他從不開快車。當然,這輛車上除了他這個司機,就隻有陳金、白啟林、陳自默、陳自蠻乘坐。


    一中校門口流水般往外走動的學生群中,蘇瑩瑩輕咬著朱唇,眼神中透著些許怒意地看著那輛遠去的轎車。


    剛才曲佳佳給陳自默送信的情景,她都看在了眼裏。


    她確信,那幾封信絕對不是曲佳佳寫的,也能猜得出來曲佳佳是幫人送信……


    可是,心裏麵怎麽就那麽恨老實內向的曲佳佳呢?


    多管閑事,幫著別人送情書!


    女生,起碼的羞恥心都沒有嗎?


    這件事如果告訴老師,那幾個寫信的女生,連同曲佳佳,一定都會受到批評!


    迴到家,陳自默都沒顧得把書包放書房去,就直接去了堂屋。


    堂屋已經安裝了空調,涼爽舒適。


    陳金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悠哉悠哉地喝著茶,看到陳自默進來,便笑嗬嗬地招唿他過來喝茶。


    “白叔呢?”陳自默把書包放在一旁,坐下問道。


    “去燕南市接個人……”陳金微笑道:“那,跟你商量件事,我把村中那套四合院的後麵那條半截巷子,買下來裏麵的一截,用來蓋座廟或者弄個祠堂,供奉胡四的靈位,怎樣?”


    “為什麽?”陳自默一愣,那套四合院從李誌忠手裏購買了之後,後院的堂屋,就擺放上了胡四的靈位,反正那套四合院也是閑著無人居住。


    陳金說道:“那套四合院我打算送給你白叔,他四十出頭了,總得成個家啊。”


    “我白叔有老婆了?”陳自默麵露驚喜。


    他知道父親的性格,若非有了眉目的話,他絕對不會突然想去做這麽一件事。


    “有什麽老婆?”陳金笑嗬嗬地說道:“結了婚才叫老婆,他現在充其量就是剛剛談戀愛。”


    “怎麽迴事?”陳自默興趣十足。


    “你個小孩子打聽這些事兒做什麽?”陳金瞪了兒子一眼,然後慢慢喝下一杯茶,點了顆煙,神情明顯猶豫了一番後,輕聲說道:“這次去京城,我見到你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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