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默當然聽說過這句流傳在燕南地區的民間俗語。??


    一條母狗生下了九隻小狗,然後把九隻小狗關進一個籠子裏,不喂它們吃喝,然後,讓這九條小狗為了活下去,相互廝殺,食一奶同胞的肉,喝一奶同胞的血……直到剩下一隻小狗後,把這隻小狗喂養大,會成為比獅虎還要兇悍殘忍,戰鬥力更強,卻同樣忠誠主人的“獒”,當然,此獒非彼獒。同樣的意思,一隻母鴿正常情況下產兩枚卵,挑選產出三枚卵的母鴿三隻,讓它們分別腐化出小鴿子,總計九隻小鴿,放在窩裏讓它們自相殘殺,最終活下來的一隻鴿子,就是一隻能搏殺任何兇禽的‘鷂’。


    當然,這都是民間傳說罷了。


    但意思很明顯,就是用這種最殘忍的方法,喂養出來的動物,極度兇殘強悍。


    而父親所說,陳自蠻的出身……


    讓陳自默僅是聽著,就不寒而栗——怎麽可能?


    “不可思議吧?但在那些國家,極度貧窮和落後的地方,成年人往往為了吃到幾個月的飽飯,為了活下去,而把剛剛出生的孩子賣出去,換幾代麵粉、大米,有的就是為了以後能繼續活著而生孩子。”陳金深吸了一口煙,神情苦澀地搖搖頭,似乎不想再說下去,道:“陳自蠻是這類在極端環境下,少數能夠活下來,且突然間有了那麽一絲人類良知的孩子,能夠活到他這個年齡段,且仍舊健康無殘疾,保持巔峰戰鬥狀態的,少之又少。他在一場以一對十的牢籠廝殺中,不忍心殺死幾個比他年齡小得多,卻同樣比野獸還要殘忍的孩子,所以,在殺死了兩個孩子之後,他蜷縮在籠子的角落裏,底下了頭,任憑那些孩子們打殺他。”


    “我和你白叔,都是第一次看這種打殺的場麵,之前根本沒想到會是這種搏殺,還以為是黑市拳。我當時完全是下意識地站起來,喝令賽場老板和那些童獸的主人,要求他們暫停這場搏殺。那一刻,你白叔注意到了陳自蠻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我,似乎懂得我是在救他。唔,我和你白叔不懂得人家那兒的規矩,起身喝令停賽,是搗亂……當時一堆打手衝進來,二話不說就要把我和你白叔趕出去,他們不該動粗的,結果在有幾把槍的情況下,還是被你白叔輕鬆打倒了一堆人,我那個朋友及時出麵,做調解。無非就是花錢解決問題,你猜,我一共花了多少錢?”


    陳自默愣住,旋即搖搖頭。


    “五千塊錢”


    “五千?買迴來了陳自蠻?”陳自默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還包括賠償賽場損失和受傷人員的醫療費……”陳金說道:“事實上,以當時陳自蠻的心態,還有他已經受了重傷的緣故,他已經不值錢了,到最後我提出帶他走,對方隻是象征性地要了我一百塊錢,比一條死狗的價錢,都不如。”


    話是這麽說,事實上,當時對方要求陳金賠償的,可不止是賽場損失和醫療費,還有所有觀眾賭客的賭注,總計高達四百多萬元人民幣。不過,隨後就有大批武裝人員衝進了賽場,是當地實力最強大的軍閥武裝頭目,得到消息後,迅派遣軍隊過去營救陳金。因為,陳金是這位軍閥頭目的好朋友,救命恩人。


    那位經營黑市拳賭場的老板,在地方勢力再如何強大,見到這般陣仗,連個屁都不敢再放,陳金給錢都不敢收。


    不過,陳金還是詢問了請他看比賽的那位朋友,合理的賠償價位應該是多少,然後一分不少地補償了賭場老板,並且當場和那位老板按照當地的習俗,交了朋友。


    當然這些話,陳金是不會對兒子講的。


    跳過這段經曆,陳金繼續說道:“你白叔說,我買了一條隨時可能會反噬的野獸,但我不這麽認為。陳自蠻從籠子裏出來之後,直接匍匐在我的麵前,用舌頭舔舐我的鞋,嘴裏嘰裏呱啦地說了些什麽,我那位朋友幫著翻譯,他是在感激我,然後通過翻譯,知道了自己已經被賣給了我,你猜他做了件什麽事?”


    “什麽?”陳自默疑惑道。


    “他拿了條帶皮項圈的鐵鏈,自己拴到了脖子上,跪下把鏈子的一端遞給了我。”


    “這……”


    “不可思議吧?”陳金歎了口氣,道:“所以,如果你在生活中,完全把他當作一個人對待,他會不安,會愁苦,吃不下飯,睡覺都不踏實,會惶惶不可終日……我認他做義子,讓他當你的幹哥哥,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他根本不明白,也無法接受,正常人之間親情和友情的交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自默怔怔地搖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好像,能明白一點兒,但,我很難做到,他是一個人啊。”


    “他就像是一個幼兒,需要一點點的教育,也讓他自己認識,學習吧。”陳金微笑道:“我也不想把他當一條狗養一輩子,但這種事情急不得。”


    “哦。”陳自默有些困惑地點了點頭,旋即皺眉問道:“你,去國外做什麽?”


    “生意……”


    “什麽生意?”


    “博彩。”


    “博彩是什麽?”


    “娛樂行業的生意,就像是歌舞廳、遊樂場之類的……”


    “為什麽要去國外做?”


    “因為那邊掙錢掙得多,而且我在那裏有戰友,可以得到各方麵的幫助,競爭壓力也小。”


    “哦。”


    陳自默並不完全相信父親所說的話,但他還是忍不住詳細問詢,然後知道了父親確實在國外做著生意之後,他就如絕大多數人習慣性容易自我寬慰自我欺騙那般,告訴自己,父親是在國外做生意,哪怕是犯法犯罪,也是坑害了外國人。


    於是負罪感和對父親的恨惡,也就沒那麽重了。


    而且陳自默也知道,無論自己願意與否,都無法去阻止父親做什麽事情。


    ……


    燕南地區的風俗是在小年之前就把春聯貼上,貼得越早,迎春的心越誠,而且在正月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裏,對春聯都格外愛護,哪兒破了或者髒了,都要換新的。


    陳宅今年貼春聯在全村算是最早的,自然引得村民們關注,知道陳金迴來了。


    而且現在,村裏人也都知道,陳金東山再起,有錢!


    春聯貼完,站在後院堂屋門口,看著滿院因為貼滿了春聯和大字的喜慶,從而生機勃勃,陳自默心裏格外舒坦,他笑嗬嗬對再次蹲在了門側的陳自蠻說道;“蠻哥,你懂不懂啥叫過年,啥**節?”


    陳自蠻神情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


    “過年啊,就是一年過去了……我們要紀念一下,自己長大了一歲,迎接新一年的到來,唔,再過些日子,除夕夜和大年初一,村裏很紅火的,到時候張燈結彩,放鞭炮爆竹,哎,我帶著你一起玩兒。”陳自默說著話,幹脆挨著陳自蠻蹲下,笑眯眯地說道:“其實在咱們國家,很講究親情的,在自己家裏,更不用太拘束,比如你我是兄弟,我爹是你的幹爹,對吧?那就不用整天蹲在門口了……”


    沒等他把話說完,陳自蠻就使勁搖了搖頭,繼而咧嘴露出比哭還難堪的笑容:“我得保護幹爹,還有弟弟。”


    “呃……”陳自默撓了撓頭,他現自己剛才那番話,陳自蠻不一定聽得懂。


    中午。


    知道陳金在家的村長李誌忠,拎著兩瓶酒和兩個菜,興高采烈地登門找陳金喝酒。


    陳自默實在是見不得李誌忠,更見不得父親和李誌忠坐在一起熱絡地喝酒聊天。他覺得,這實在是太虛偽了,心裏揣著刀子恨不得捅死對方,臉上卻是親熱的笑容,嘴裏是甜言蜜語……


    所以,陳自默就盛了米飯和菜在碗裏,和陳自蠻一起,就在廚房裏坐著小板凳,一邊吃一邊聊。


    他現,自己和陳自蠻很投緣。


    因為陳自蠻比他還不愛說話,比他,更悶,也更實在。


    而且,陳自默對陳自蠻,實在是有著極為強烈的好奇心,並期望著,能夠更深入地了解他。


    午後,李誌忠酒足飯飽紅光滿麵,心情極好地告辭離去。


    李誌忠前腳剛走沒多久,侯強就急匆匆麵帶焦慮和擔憂之色地來到了陳宅。


    十幾分鍾後,侯強告辭離開。


    陳金在客廳茶幾上泡好了茶葉,讓白啟林到書房外麵,把正在溫習功課的陳自默叫到了堂屋客廳裏。略有些酒意的陳金抽著煙喝著茶,笑嗬嗬地說道:“自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陳自默神情不快地說道。


    他實在是看不慣父親和李誌忠在一起談笑風生把酒言歡,而且李誌忠走的時候,紅光滿麵笑意盈盈,現在父親又說有什麽好消息……


    好個屁!


    “還記得我說過,李誌忠會在兩年時間裏成為一條喪家犬嗎?”陳金笑嗬嗬地說道:“事實證明,我以前還是高看了他,這家夥撐不過明年的正月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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