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已經完全黑了。


    龔愛國板著臉做出了對這件事的處理結果:“陳自默寫份深刻的檢討,明天交到我這裏來!鄒新亮,你也寫份檢查,還得寫保證書,並向陳自默道歉。”


    “主任,是我挨打了啊?!”鄒新亮忍不住怒道。


    “鄒新亮的行為,以及他以往的表現,我認為應該直接開除!”孫芸當即開口表達了對這般處理結果的不滿,她冷冷地說道:“這種害群之馬,早就應該從我們學校中剔除掉,我不覺得這種屢教不改,劣跡斑斑的學生,還有改邪歸正的可能性。”


    鄒新亮惱怒地瞪視向孫芸。


    於是孫芸抬手一指,道:“龔主任,您看看,這位學生真厲害,如果不是在學校,如果,不是在這間會議室裏,他是不是還要襲擊、毆打報複我這個老師啊?”


    鄒新亮差點兒吐血。


    這他媽的……還有地方說理嗎?


    龔愛國了解孫芸的性子,更知曉鄒新亮這類壞學生的通病,所以他撇撇嘴,看著鄒新亮,淡淡地說道:“要不然,你迴去把家長叫來,學校和你父母溝通一下,把你這兩年在學校的表現,都擺在桌麵上談,然後和你父母商量,退學或者轉學?”


    “這……”鄒新亮傻眼了。


    “我這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龔愛國忽然拍案而起,怒道:“幹了那麽多混賬事,今天這件事你就算是挨了打,那也是咎由自取,誰讓你欺負新生的?你還覺得自己委屈啦?就你這樣的態度,隻會讓學校對你更加失望,開除!”


    鄒新亮趕緊低下頭,委屈地說道:“主任我錯了,我寫檢查,寫保證書,我向陳自默同學道歉……”


    開除,將意味著最終連高中畢業證都拿不到。


    鄒新亮對此,還是頗為忌憚的——他的家裏有錢,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平時對他疏於管教,也不在乎他在外麵惹是生非,出了事無非是花錢擺平。他們對鄒新亮,也沒有太高的要求,能混一張高中畢業證就行。如果連畢業證都混不到,鄒新亮自己都覺得丟人,也委實害怕,自家那個脾氣暴躁的老爹因此對他施以拳腳。


    和鄉下農村那些初中生們渾然不在意開除,動輒叫嚷著退學不同,但凡學習成績差也無心學習的農村學生,家長卻不惜代價想方設法,逼著他去上高中,就說明這位家長比當時鄉下的許多家長,在認知方麵更高,看得更遠,知道讓孩子有一份哪怕沒什麽含金量,但至少高一些的學曆,將來長大了走入社會,就會多一份優勢。


    如果能上大學,那就更好了。


    而一旦進入高中,再壞,再如何不好好學習的學生,大多數也會隨著年齡和學識的增長,比初中時期更懂得珍惜自己的付出,哪怕是在高中胡混三年,也是自己的時間。


    拿不到畢業證,就是浪費了自己的青春時光,對不起自己,也,心有不甘。


    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陳自默有種恍然做夢的感覺。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在“開除”的威脅下,明顯相當忌憚害怕的鄒新亮,應該不會再在風口浪尖上冒險,實施打擊報複吧?


    迴到寢室,室友們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是極度的崇拜,還帶著一絲明顯的敬畏。尤其是老實巴交的姚和瑞,更是生怕陳自默小心眼兒記仇,以後會欺負他,所以,他哆哆嗦嗦,眼裏掛著淚珠兒,主動走到陳自默麵前真誠地道歉……


    陳自默當然不會去怪罪記恨姚和瑞。


    隻是,姚和瑞的行為表現,讓陳自默瞬間明悟了,這些年來自己在小學、初中的校園中,是多麽得受人鄙夷。


    一個人可以慫,但不能沒有擔當。


    可以沒有擔當,但,也得多多少少有點兒骨氣啊!


    如姚和瑞這般,雖然表哥鄒新亮的行為不對,可到底是為了他好。在表哥因此而挨揍時,他不敢第一時間上去和表哥聯手對敵,即便是最後終於上前,也隻是壯著膽子勸架。


    現在,竟然在自己無過錯的情況下,還向把表哥打慘了的陳自默,道歉……


    這就太慫包了。


    陳自默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姚和瑞的肩膀,搖了搖頭,往寢室外走去——到吃飯的時候了。


    被拍了肩膀的姚和瑞,嚇哭了。


    ……


    ……


    鄒新亮被一個高一新生打得頭破血流,此消息在剛剛開學的漳秋縣第一高中,迅速傳開了。


    據說,打鄒新亮的那小子,武功很高,比大名鼎鼎的劉超還厲害。


    所有人聽聞後,都相信那小子絕對是自幼習武且武功高強之輩,否則的話,怎麽能打得了鄒新亮?


    在校園裏已然開始聲名大噪,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陳自默,沒有和室友們一起去吃飯——這些年的生活經曆,已經讓他養成了略有些孤僻的性格。在學校偌大而陌生、新鮮的食堂裏,他這張陌生的麵孔,並沒有受到眾目睽睽的議論圍觀。


    就在陳自默吃飯的時候,因為剛剛開學以及新生入校,所以工作繁忙勞累了一天的幾位校領導和諸多教師,正在校外的一家飯店聚餐。


    酒席上,原滏渠鄉中學校長,現漳秋縣第一高中副校長程可欣,率先起身做了簡短的講話,無非是一些大家都聽膩了但又必須聽的形式主義場麵話。不過,飯局進行到中段的時候,程可欣輕聲對坐在她旁邊的高一一班班主任孫芸說道:“孫老師,我聽說了今天下午,你們一班那位新生打人的事情,也知道了處理結果,對此我沒什麽意見。不過,再三考慮後,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抽時間和陳自默好好談談。”


    “我做班主任這麽多年,帶出了好幾屆重點班級,知道怎麽做。”孫芸硬梆梆地迴應了一句。


    有著豐富教學經驗,在整個燕南市都能排名前列的優秀教師孫芸,心裏對程可欣是有成見的。其實,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過節,隻不過,在一向較真嚴苛,眼裏容不得沙子,從教水平高可實在是不擅鑽營交際的孫芸看來,程可欣一步登天,從鄉下一個初中校長,直接提升成為漳秋縣第一高中負責多項重要工作的副校長,坐在了全校管理層排名第三的辦公椅上,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若非她的丈夫……


    她能有資格當這個副校長嗎?而且,還負責那麽多重要的工作,她有那個能力嗎?耽擱了學校的發展和學生們的教育,那可就坑害了全校那麽多莘莘學子,坑害了多少家庭?!


    如果不是去年末程可欣橫插一腳進來,孫芸積教齡和成就,再如何不會為人處事,今年也肯定會提升進入校管理層。


    見孫芸態度冷漠,言語間更是帶刺,聰慧過人的程可欣豈能不知道孫芸心裏對她的結在哪兒?不過,她並不在意,微笑著繼續說道:“陳自默是滏渠鄉中學畢業的,今年年初,也就是我離開滏渠鄉中學後,他就在教室裏,與一名全校最有名的壞學生發生衝突,陳自默用刀重傷了那名壞學生,險些割斷了脖頸。”


    “什麽?”孫芸大吃一驚,從教經驗極為豐富的她,立刻明白了程可欣為什麽對她說這番話。倘若程可欣所說屬實的話,她這個班主任,就必須重新審視思考今天的所作所為。


    而且,以後也要特別重視陳自默了。


    偶然一次毆鬥事件,算不得什麽,但一個學生,如果在一年時間裏有兩次與同學發生衝突毆鬥,且都有持械重傷對方,那麽,就足以說明這個學生的性格甚至心理上……


    有問題!


    程可欣笑了笑,不再說什麽。


    孫芸陷入了沉思中——今天自己對陳自默的維護,也許,是錯的?不,我沒有錯,就算真的是陳自默打了鄒新亮,那也是鄒新亮先欺負人,咎由自取的!


    第二天上午。


    高一新生正式開課的第一節課,是各班班主任向新生訓話,講入學高中後各方麵的注意事項等等。


    例行訓話和宣講之後,孫芸忽然話鋒一轉,點名陳自默站起來,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對陳自默進行了極為嚴厲的批評,並要求所有同學引以為戒,不得在校園內如何如何……


    陳自默被訓得一愣一愣的,這也太突然了吧?


    昨天晚上他還想著自己運氣好,遇到了這麽好的一位班主任,迴頭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向班主任致謝呢。


    今天,班主任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掉頭……


    而且看其表情和眼神,不像是故作嚴厲,而是,真的在怒其不爭地訓斥一個新入學的學生。心性早熟的陳自默,甚至判斷若非昨天事情就有了定論,而且是班主任孫芸一力促成的,所以她實在是不好反手就自打自臉,說不得就要給陳自默一個警告處分了。


    “上午放學,到我的辦公室一趟!”孫芸在下課鈴聲敲響之後,冷冷地對陳自默扔下了這麽一句話。


    眾目睽睽下,陳自默一頭霧水。


    同學們議論紛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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