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江父母本就是鄉下那種典型蠻橫不講道理的主兒,否則也教育不出馮江這號壞到了骨子裏的學生,再加上家裏有點兒錢,那更是氣焰極高,若非剛在衛生院裏被許所長狠狠教訓了一頓,現在聽到朱慈軍如此維護陳自默,他們肯定會大耳刮子抽朱慈軍。不過,他們雖然心有忌憚所以不敢在派出所行兇,可到底是蠻橫慣了的主兒,當即駁斥朱慈軍的陳述和對此事的個人看法,並且指責他沒有資格當教師,理由也很充分,朱慈軍身為教師,還是初三年級二班的班主任,事發時在場,卻不及時阻攔,反而還幫著陳自默,才導致了馮江遭受到嚴重傷害。且不論這件事的最初誰對誰錯,總之,他們家兒子遭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害,學校必須給出一個說法,而陳自默,也必須承擔法律責任,還要賠錢。


    尤為令馮魁生父母憤怒的是,詢問兒子的那兩名警察迴來後,把筆錄往外一拿,竟然是馮江全部交代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還說不想追究陳自默的責任。


    這……怎麽可能啊?


    自家兒子是什麽性格,身為父母的馮魁生和老婆,那是相當的了解——馮江絕對是對誰都沒有服過軟的主兒,在外麵向來是他欺負人,哪兒有被人欺負過?


    更不要說,他還被人打傷了,卻不敢說怨怪對方,非得自己把責任攬在身上,這……


    該不會是腦部受傷,傻了吧?


    馮魁生在滏渠村,那也是算得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了,派出所的警察知曉他們一家平時的為人秉性,所以馮江的反應,也令警察和許所長頗為疑惑,這事兒蹊蹺。


    要麽,是馮江被更狠更兇的陳自默給打怕了;要麽,就是真的被打壞了腦子。


    當然,打壞腦子的可能性不大,被打怕的可能最大。


    這起惡性事件,還真不太好處理。


    雖然身為班主任且案發時就在現場的朱慈軍,極力維護,替陳自默說話,可他畢竟把馮江給打傷了,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下用刀劃傷的,馮江流了那麽多血,陳自默還逼著馮江當眾下跪,磕頭……性質惡劣,影響極壞。


    必須追究陳自默的責任。


    學校方麵,朱慈軍說了也不算,校長田誌軍憤怒地表示無論警方如何處理,學校都堅決支持警方的決定,並且表態要對陳自默,以及馮江兩名學生,全部給予最嚴厲的懲罰——開除陳自默,至於馮江嘛,處分,留校察看。


    馮魁生兩口子好了傷疤忘了疼,再者許所長沒在調節辦公室裏,所以要他們聽完田校長的表態,當場就翻了,說:“不用處分,也更不用留校察看我兒子了,正好,他想退學!上這個鳥學有什麽用?總之,你們學校別想著隻是把陳自默開除,這件事就算了了,必須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還得讓他當眾向我兒子磕頭道歉。那,朱慈軍還有那個女生,也得磕頭!真是沒了王法啦,竟然當眾逼著我兒子給你們磕頭道歉!”


    田誌軍對此著實無奈,他把言辭鑿鑿非得替陳自默說情的朱慈軍叫到外麵,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讓他不要再為陳自默說情了,否則的話,連他的責任也要追究。


    畢竟,當時你朱慈軍如果及時出手製止,怎麽可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由於這起惡性事件和蘇瑩瑩也有著直接的關係,所以她也被帶到了派出所接受調查詢問。當她得知信任校長要開除陳自默,而且馮江父母仍舊不肯罷休的消息後,就趕緊跑迴家裏,給母親和父親分別打電話,詳細講述了這起事件的經過,懇請父母務必要幫幫陳自默的忙,不能讓他被學校開除啊。


    本來這種事情,蘇瑩瑩的父母根本不想管,可架不住女兒苦苦哀求,而且陳自默今天,也確實幫他們的女兒出了口惡氣,也保護了他們的女兒,所以,兩人還是分別打電話,或含蓄或明確地過問了一下這起事件。


    簡單調查後,派出所就給秤鉤集村治保主任侯強打了個電話,讓他通知陳自默的家屬,到所裏來調解處理這件事。


    可陳金去燕南市上班了,具體在哪裏上班,侯強不知道,而且就算是知道,也沒有那裏的聯係方式,一時半會兒的,哪兒還來得及去找陳金,再讓陳金趕迴來處理此事?所以,侯強考慮到自己和陳金的關係,以及身為治保主任的責任,急忙開著摩托車趕到派出所,希望能盡自己最大努力,爭取別讓學校,把陳自默給開除了,那,可是會耽誤他一輩子的。


    馮魁生兩口子態度極為強硬,堅決要求學校賠償精神損失費和醫藥費,至於陳自默,僅僅是開除他,那也太便宜了,必須追究其刑事責任!


    而且,朱慈軍、蘇瑩瑩、陳自默,都要向馮江下跪磕頭道歉——還迴來!


    校長田誌軍很為難,這年頭,學校哪兒有錢賠償?


    可是不賠償,他還真擔心馮江的母親,天天衝到他校長辦公室裏拍著大腿哭天搶地的罵街。


    而自作主張代表陳自默一方的侯強,也很為難,他和馮魁生僅僅是認識,關係不太熟,陪著笑臉把馮魁生請到外麵,告知了陳自默是陳金的兒子,而且,陳金年前剛出獄迴來了。侯強希望,借陳金當年的赫赫威名,稍稍震懾下馮魁生,起碼,讓其給陳金一個麵子,不要太過分追究。


    聽說對方是陳瘸子的兒子,馮魁生心裏還真有點兒忌憚了,可他到底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老混混了,況且和陳瘸子又不是同一個村的人,所以馮魁生和老婆一商量,得,怕他個鳥!


    陳金的麵子值幾個錢?


    不行!


    許所長一開始隻是讓學校和學生雙方的家屬、代表談,自己則端著所長的架子,迴到辦公室先冷落一下三方。不過,在辦公室接了一個電話後,許所長立刻去往調解辦公室,發現馮魁生兩口子死活不肯鬆口,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許所長冷笑著把馮魁生兩口子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裏。


    許所長說:“這事兒歸根究底也怪你們養出的那個兒子!依我看,你們也別他媽追究那麽多了,否則到最後,一分錢也落不到手裏,還得打碎了牙齒自己吞下。”


    “憑什麽啊?”馮魁生老婆當即要撒潑。


    馮魁生也皺眉不滿地說道:“許所長,咱不是不給你麵子,孩子被打成了那樣,腦子都出問題了,您說,我要的條件算多嗎?我馮魁生是什麽人您也知道,咱不是那種吃鼻涕拉膿的慫包,這事兒,絕不能輕易就了了!”


    “沒說不賠錢,你們兩口子急什麽急?”許所長冷笑道:“我的意思是,別再追究學校和老師的責任了,畢竟你們把人朱慈軍老師的臉都撓破了,人家反過來再追究讓你們要賠償,也是應該的啊?所以,也別逼著學校非得把陳自默開除。剛才我聽著,你們竟然還要那個女生,以及陳自默、朱老師給你們兒子下跪還迴來?這不是笑話嘛,差不多就得了,啊!明明是你們理虧在先,還沒完沒了的……這樣吧,這次我給你們做主,讓陳自默家裏拿出五千塊錢補償,這總行了吧?”


    “什麽?”


    “那也太便宜了吧?我兒子可是被打得……”


    “行啦行啦!”許所長蠻橫地打斷馮魁生兩口子的話,麵帶譏諷和鄙夷地說道:“之前你們兩口子也都聽說了吧,你們兒子罵的,還想要打的那位女生,叫蘇瑩瑩。那你們知道,蘇瑩瑩是誰麽?是剛剛調走的原校長程可欣的女兒。”


    “那又怎樣?”馮魁生老婆潑婦相十足。


    “蘇瑩瑩的父親,是咱們漳秋縣的縣長蘇軍。”許所長悠悠然點了顆煙,滿目鄙夷地笑道:“你們說,我要不要再追究一下,你們的兒子馮江,身為學生,卻在教室內持刀威脅老師,對女生耍流氓,尋釁滋事……”


    “別,千萬別……”馮魁生這時候反應快了,趕緊陪著笑臉上前哀求道:“都聽您的,您說怎麽樣,咱就怎樣。再說了,小孩子們打個仗,算不得啥,是吧?”


    那潑婦此刻,已然徹底傻眼了。


    好嘛。


    怎麽小孩子在學校打個架,還招惹上縣長了?


    那可惹不起!


    許所長出馬,果然一個頂倆,包括學校在內的三方,迅速達成了相互都同意的調解方案。派出所的其他警察和校方領導、侯強等人,心中暗暗欽佩許所長:“要不怎麽人家是所長呢,這工作能力,就是強。”


    五千塊錢的賠償條件,陳自默也不會被開除……侯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並做主擔保,明天就把錢給送到派出所,如果陳瘸子不肯給,那麽他侯強就出這筆錢!


    快刀斬亂麻。


    各方簽字,這件事就算結了,以後誰也不許再反悔耍賴。


    躺在鄉衛生院裏輸液的陳自默,壓根兒不知道在派出所裏發生的談判經過。


    直到輸完液,他才稍稍恢複了些許體力和精神,被侯強接出來,騎著摩托車載他迴村。窮怕了的陳自默,卻不放心放在學校車棚裏的那輛嶄新的自行車,非要去騎迴來,被侯強一頓數落:“你小子心眼兒還挺活泛的,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幹脆也裝作受了傷不能動彈,還住院輸液……得,既然要裝,那就裝到底吧,你能有氣力騎自行車?放在學校裏,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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