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窗外秋月彎弓,繁星點點。


    老村委大院西北角,那塊已經灑了灰道,挖出幾條地基溝的地方,如霜般的月光下,平地刮起一陣微弱的陰風,悠忽出現了五道虛幻不清的人影。


    隨即,五道人影好似被風吹散,消失不見。


    這時候,陳自默已經來到了前院的影壁牆旁邊,安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村中亂起。


    幾分鍾後,隨著李誌忠家一聲淒厲的嘶喊:“鬼來啦!”


    秤鉤集村仿若一鍋平靜的涼水中,忽然被潑進了半桶沸油,瞬間炸開,呐喊哭叫聲此起彼伏,家家戶院迅速亮起了燈光,雞鳴狗叫,小孩哭鬧……


    “幹爺爺饒命啊!”陳自默扯著嗓子嘶嚎一聲,旋即打開街門,連哭帶嚎地往村委大院跑去。


    縣、鄉兩級抽調精幹駐在秤鉤集的人員,值班到淩晨一點多,也沒等到什麽奇怪的動靜,於是判斷鬧鬼事件很可能真的是人為,知道專案小組駐紮在村中,今晚就不敢再作案了。有了這樣的判斷,大家困意上頭,留下二人值班,其他人在村委騰出的幾間臨時睡房裏,和衣躺下睡覺。未曾想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聽得外麵喧囂聲四起。


    “鬼來了?”


    不信鬼神的專案組成員,立刻按照提前製定的計劃,兩人一組,以最快速度趕赴鬧鬼的幾戶人家附近,在附近隱蔽的地方搜查可疑人員。


    身為村治保主任,侯強原本今晚要住在村委大院值班的,可老婆孩子害怕,非得讓他住在家裏。


    半夜三更,前麵李誌斌家突兀而起的哭嚷嘶嚎,淒厲地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旋即又有怒喝謾罵聲傳出——那“胡四”,果然來了!


    和衣而睡的侯強翻身下床,簡單安撫了老婆孩子,旋即跑出去觀察院子裏的動靜。


    就聽著整個村子如昨夜那般,沸騰了。


    侯強趕緊迴屋告知老婆孩子,自家沒事,讓他們放心,然後返身出去騎上摩托車,迅速趕赴村委大院。很快,村委大喇叭裏,傳出了侯強中氣十足的渾厚聲音,響徹深更半夜的秤鉤集村上空:“全體村民注意了,全體村民注意了,大家不要緊張害怕,留在家裏不要出門,防止因混亂出現意外,由我們縣、鄉兩級政府和警方人員組成的專案小組人員,已經在第一時間內迅速展開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查清真相。為了避免誤會,大家一定不要出門。”


    侯強的喊話聲很及時,喧囂吵雜的村子裏,頓時安靜了許多。


    村民們一個個待在家中屋內,隔著窗戶往外小心張望,生怕自家院子裏,突然出現“胡四”,又或者,有什麽可疑人員,為躲避警察的搜捕翻牆而入。


    鬧鬼這種事兒,委實令人心驚膽顫無比懼怕,但有了專案小組的警察在村裏,且信誓旦旦一定會查清真相,村民們就覺得有了靠山,有了主心骨,也開始逐漸相信,此事是人為的裝神弄鬼,不是真的有鬼。也就不再如昨晚那般,惶恐懼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靈異故事中,也都講過,鬼屬至陰故怕至陽,而官衙之人陽剛之氣最強,這“官衙”二字,如今可不就是指“警察”嘛。


    李誌忠及其家族人員,在經曆過昨晚第一次鬧鬼事件後,白天家族人聚集在商討一旦“胡四”再來,如何應對。重傷住院的李軍,也已經對家人和專案組人員,詳細描述了自己當時從房上摔下的前後細節。


    經過商議,大家終於討論出一個應對辦法:鬼怕惡人,依著鄉下的土偏方,遇到髒東西,就要高聲怒罵,往屋外院子裏潑狗血、公雞血,糞水……


    誰也不知道這些偏方管不管用。


    但沒別的法子了啊!


    正所謂能拔膿就是好膏藥,有法子總比沒有法子強。


    這不,今夜“胡四”再次現身,讓老李家各房頭的老娘們兒小媳婦和孩子們初始驚恐尖叫哭嚎,但隨即,男女老少齊動手,用商量好的方法去應對……


    好似,真的有效果了。


    出現在家院裏的“胡四”,很快消失不見。


    所有人在稍稍鬆了口氣的同時,又無法完全安下心來。因為,誰心裏也沒底,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偏方起了作用,畢竟昨晚“胡四”出現後,也是沒多久便消失了。天知道,明晚“胡四”還來不來。


    萬一,“胡四”再來,那就說明這些嚇鬼的偏方都沒用!


    而用這些偏方,愈發激怒了“胡四”……


    又該怎麽辦?


    於是老李家各房頭在自家屋裏守著親人,或愁眉苦臉或憤憤不平地埋怨李誌忠:“作孽啊!”


    陳自默一路哭嚎著往村委大院跑去的時候,路上遇到了兩撥專案組的警察,他們攔住陳自默詢問,得知情況後,就安慰他別害怕,趕緊去村委大院,不要再到處亂跑了,隨即,就有兩名警察往陳自默家趕去。


    進入村委大院,陳自默看到剛剛從廣播室裏出來的侯強,張口就喊:“強叔,幹爺爺他又去我家了……”


    “別瞎說!”侯強急忙喝斥。


    說話間,陳自默突然雙腿發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隻覺得頭暈腦脹,眼前發黑,意識麻木。


    侯強急忙上前攙扶:“自默,你這是咋了?”


    “叔,我,我害怕。”陳自默整個人疲軟無力地倚靠在侯強懷中,氣息虛弱不堪。


    侯強趕緊把陳自默抱起來,大步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那張單人木床上,為方便專案組成員休息,所以臨時鋪上了厚厚的被褥。睡在這張床上的小組長鄭斌,已經出去了,被褥餘溫仍在。


    侯強把雙目半睜的陳自默放到床上,摸了摸他的額頭,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道:“自默,你躺著別動,我去叫醫生來,這咋還發燒了?!”


    說罷,侯強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陳自默,有了上次驟生心魔的經驗,此刻雙目雖然困累睜不開,卻還是強打精神不讓意識陷入昏迷,明知沒有卷軸靈氣相助,仍默念護心術咒——剛才進入村委大院,身為打造並釋放虛魂的施術者,他立刻感應到了剩餘的五道虛魂,遭受外界至陽氣機傷害,頃刻間消散了四道,唯餘的一道虛魂,最多能再堅持幾分鍾,就會消散在天地間。陳自默本身就要承受施術打造虛魂、釋放虛魂導致的自然反噬,現在虛魂遭打擊消散,和虛魂之間有著術法氣機相連的陳自默,就承受了更大的反噬以及間接的打擊。


    對此,他早就清楚。


    但沒想到,天地自然的反噬和打擊,會給自己的身心造成這麽嚴重的傷害。


    一邊默念著護心術咒,陳自默一邊惶惶不安,沒有卷軸的靈氣沁潤助力,護心術是否能夠施展並發揮效用防止心魔的滋生?萬一心魔再生,而卷軸不在身旁,得不到卷軸靈氣的護佑,自己這次……


    難不成要掛了?


    突然,他感應到了天地間不斷反噬的五行元氣,從全麵的無法察覺的狀態,侵入體內後分化出一部分絲絲縷縷,可以清晰感知到的靈氣波動。


    這股靈氣波動,對身心不再是反噬傷害性的犀利侵蝕,而是在體內遵循他默念的護心術咒的導引,循著經絡流轉化作本元,保護三魂五髒六腑七魄的同時,與外界的自然反噬相互抵消,並逐漸達成平衡。


    陳自默驚喜之餘,不敢有絲毫停頓,繼續默念護心術咒,並仔細感應著那些本屬自然的五行元氣。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是心魔讓我產生了幻覺?


    不像啊!


    “自默,自默你好些了嗎?”侯強的聲音傳入耳中,同時,陳自默感覺到了雙肩被抓,輕輕晃動。


    他緩緩睜開眼睛,入眼處,是侯強焦急擔憂的麵孔。


    “叔……”陳自默有氣無力地喚道。


    “哎哎,快,讓醫生給看看。”侯強稍稍放下心來,急忙讓開,請村衛生所的醫生王秋剛坐到床邊,一邊焦急卻客氣地說道:“秋剛,你看自默他……”


    王秋剛上前用手摸了摸陳自默的腦門兒,微笑道:“哪兒有發燒啊,滿頭大汗,涼涼的。”


    “什麽?”侯強怔了怔,趕緊伸手摸了下陳自默腦門兒,果然濕乎乎的,一點兒都不燙,可是之前明明是滾燙的啊,難道,是錯覺?


    “可……真他媽邪門兒了。”侯強嘟噥道。


    王秋剛當然不會認為,侯強大半夜把他叫到村委大院,隻是為了開玩笑。


    稍微想了想之後,王秋剛釋疑道:“大概是因為,自默這孩子在家裏被嚇到了,往這邊跑時驚嚇過度,從而導致了短暫的發熱、驚厥症狀,你把他抱進來又蓋上棉被,捂著一發汗,就好了。”


    “哦。”侯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邊撫摸著陳自默的腦門兒,一邊問道:“自默,你感覺哪兒不舒服?”


    陳自默露出驚惶的表情:“叔,我害怕。”


    “別怕別怕,沒事了。”侯強趕緊安慰著,一邊扭頭對王秋剛說:“秋剛,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這大半夜的還把你給吵醒,白跑一趟。”


    “別客氣。”王秋剛笑道:“我早就被外麵的動靜給吵醒了,哎,我說侯主任,這鬧鬼的事兒到底是真是假?接二連三這樣下去可不行。”


    “肯定是假的。”侯強說道:“等著吧,專案組很快就會調查出真相了。”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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