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姣物盡其用,接著上了雞蓉蓮藕餅和鳳尾青筍,都是用玫瑰豉油雞剩下的雞肉和雞油做成。


    徐老師傅挑起一根青筍,筍身去皮留下嫩葉,在整根拿下去泡雞油炸,不再加任何調味,所以色澤碧青、氣味清香,很好地保留了原色原味。


    坐在他一旁的許覓可沒空學他挑挑撿撿,直接拾了一塊雞茸蓮藕餅咬。


    餡料由雞茸和蓮茸混合,徐姣還另外加了蝦泥增添鮮味,最後經過反複摔打,讓蒸出來的肉餡彈牙香脆。


    許覓咬下去,蓮藕的甜味去了膩,留下雞肉的鮮美和爽脆的口感,搭起來是說不出的清爽可口,在如今這春夏悶熱之際是再好也不過的小菜了。


    在眾人大快朵頤的時候,徐老師傅也沒堅持多久,待徐姣端出燉節瓜和蝦米煮細粉時,終於忍不住拍筷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臭小鬼拿這剩菜雜燴用敷衍老頭子,是屁股癢了討打阿!”


    節瓜不難烹煮,他是南方特產的作物,看似翠綠可口的瓜身其實沒什麽味道,最多是用來配色和調口感。


    不提前頭那一雞三菜,徐姣一下用節瓜做出兩道菜,可見根本沒費什麽心思去想,敷衍之意不言而喻,這才把徐老師傅氣得笑了。


    倆父女記仇著,如今倒讓幾道菜打平了,也是符合徐家的作風。徐老師傅滿意了。便把自己那碗給了許覓,又讓兒子去盛了一碗來。


    不過徐姣也不是沒用心,一團剔白晶瑩的粉絲上灑著肉紅的蝦米和碧綠的節瓜絲,先不說在這濕熱的五月賞心悅目,徐師傅用湯匙啜了一小口。


    蝦米去腥炒香,節瓜也用蔥蒜爆香過,兩者兜勻後再下酒炒香,就這樣將香氣重重迭迭、一炒再炒,毫不馬虎,等一切到味後才放入細粉加水熬煮。


    含入口中的細粉已經吸飽了蝦米汁,稍微一吸就是鮮氣撲鼻,而蝦米的韌性和節瓜的清脆也給粉絲柔嫩的口感增添了一些趣味,讓人不禁一口接著一口,一時之間,桌上都是吸哩唿嚕聲。


    許覓伸出手像徐姣撒嬌道:“再來一碗!”


    許茗離得近,又不想見到妻子一直忙來忙去的,便伸手接過碗幫許覓盛滿。


    徐老師傅看了一眼動作殷勤的許茗,撿起最後一個節瓜絲,和在兩排牙齒間,喀擦咬碎。


    說是不甘嗎?還真的阿,誰讓女兒老是喜歡打自己臉。徐老師傅心底還是難受阿,徐姣用這些剩料鹵菜打發自己,不敬是一迴事,但更多的是對他的抗議和不滿。


    她無非就是要告訴自己,與其等別人挑下的菜,還不如自己動手來的爽口。


    徐老師傅抬頭,恰好徐姣喊渴,許茗立刻放下碗筷,轉身給她倒了一杯滿滿的茶。


    想起在廣東,當初他替徐姣看中的那位大廚如今也結婚生子了,隻是喝了酒喜歡胡鬧,未婚前還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一結婚……來小島前幾日,那位大廚的妻子正吵著要驗傷離婚呢。


    也許,他必須拉下老臉承認,看人不像看菜,徐姣在這方麵是真比自己利準。


    大概是心結通通解開了,一頓飯下來也都算和和美美。


    許覓聽著徐家幾位大哥說,他們這次來不隻是看徐姣,還有正事要辦。


    徐老師傅作為有名的地方菜廚子,被邀請來為一對粵籍新人的婚禮辦桌宴客,定金都付了一半,三兄弟也自願承接助手,以分擔老父親的辛勞。


    徐老師傅吃完飯,喝了喝茶也沒再和徐姣多說話,隻是招唿幾個小子迴去。


    離開前,他和許覓道了別。看著宛如小徐姣翻版的許覓,笑容甜甜,梨窩稚嫩,他稍感安慰,起碼也讓他記起女兒曾有一段乖巧聽話的歲月。


    但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老跟在他背後打轉的小女孩了。


    徐老師傅稍稍醒悟了,迴去前難得沒給許茗擺臭臉,還告訴兩人一行人住的酒店地址,這幾日大概還會再來拜訪一趟。


    其實他帶了不少東西想給女兒和孫女,隻是這次來是想先下馬威,板迴麵子,雖然失敗了,徐老師傅卻是被幾個兒子攙扶著,哼著吃飽喝足的鼻息迴去的。


    許茗也不是笨蛋,收拾飯桌時,見母女倆偶而竊竊私語、掩嘴偷笑。徐姣還拉著許覓那件與自己同顏色的藍裙,滿臉得意和讚賞,許茗腦筋轉了轉就明白怎麽迴事了。


    “小覓想不想吃黑糖糕?”


    因為徐老師傅一攪局,午餐沒得做了,索性放了下午的假,徐姣在外廳把今天賬目核對總結,貪甜的許覓就乖乖跟在父親身後,來到了廚房。


    “我看看……”許茗翻找了一下冰箱,沒多久,便從裏頭拿出一袋寫了日文的中等包裝袋。


    許茗搖了搖那包黑色的糖粉:“這是衝繩黑糖,是你二姑姑上次去日本玩送的,再差幾天就要過期了,我們就用這個做吧!”


    許覓點點頭,一臉期待。


    黑糖糕字麵上似乎與白糖糕相互對應,但糕點基本的原理不變,隻是把主成分換了其他替代。


    “妳媽媽不愛吃這個,他們那邊多用紅糖和黃糖,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一樣排毒補血,隻是我們用的黑糖熬煮的時間更久,顏色較深、香氣較重罷了。”


    父女倆一同把黑糖倒進鍋子,混著熱水加溫熬煮,許茗知道許覓貪甜,所以另外還加了些蜂蜜,看是要煮成黑糖蜜。


    一碗冒著熱氣的糖水,黑乎乎的,看起來實在不怎麽可口,但許覓可領教過這黑糖的厲害,鼻子稍稍湊近,就像被人從後腦用力埋進了一整鍋蜂蜜裏,差點喘不過氣。


    這直接喝了會死翹翹吧…….許覓心有餘悸,也不偷懶,和父親一大一小碗,將混有樹薯粉和太白/粉的糕粉過篩、混合均勻。


    等黑糖水差不多涼了之後,許茗給糕粉換了一個小方盤,在倒入的過唐還讓許覓拿著牙簽,把糕糊表麵的小氣泡通通刺破,以免影響糕餅的外觀。


    最後的步驟便簡單了,許茗將熬得濃稠醇厚的黑糖水徐徐倒入糕點,許覓在旁邊拿著攪拌棒攪拌。因為分量小,所以直接放入蒸鍋,隔水加熱去蒸。


    父女連手,花不了多少時間,等鍋子一跳,許茗立刻用手套打開鍋蓋,順手灑了一把白芝麻,熱氣蒸騰中,一盒方正紮實的芝麻黑糖糕就出爐了。


    等它放涼,把整個糖糕從模盤扣到白色的大盤子上,糖褐色的外皮漂亮得令人直舔口水,灑在上頭的白色的芝麻被襯得分外精致。許茗把它切成一塊塊,個個方正小巧,漂漂亮亮。


    許覓聞到香味等不及,忍不住摸了一小塊,手差點燙紅了,許茗趕忙遞給她一盤,四五個方形聚成一塊,白色的芝麻和方正的外表讓它們就像一座堆起的小骰子,拿在手上端看是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


    許覓就著盤緣咬了一塊,牙齒立刻深陷進厚實的口感,沒有多餘的空氣縫隙,每一下的咀嚼都伴隨著黑糖醇厚樸實的香氣和蜂蜜調和的甜味。


    許覓越嚼越香,一塊接著一塊,許茗見狀況不對,便把剩下的擱在高台上,不讓她繼續吃了。


    之後徐老師傅還真的來拜訪了幾次,每次都帶著一些老廚師過來敘舊,徐姣表麵上抱怨,在還是不忘上些酒菜招待,父女倆的關係是真的破冰了。


    許覓做為大功臣,接著幾天的下午茶都是沉溺在黑糖糕厚實香甜的滋味哩,差點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隻有小聰明的十二歲女孩。


    .


    好日子自然不會太久。


    這天的下午,春天的影子還沒散去,夏天就迫不及待張開烈日的傘,五月的天氣一貫悶熱潮濕,許覓還想拖著許茗做冰的,徐姣卻是扔給她一袋水果。


    “水果拿好,今天去拜訪新鄰居。”徐姣丟下一句。


    許茗見許覓悶悶不熱,便替他拿了水果,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隔壁要開一家西點屋,以後買冰淇淋和蛋糕都很方便,妳和我們一起去認識老板一下好不?”


    許覓沒有理許茗,隻是在兩人走遠後,偷偷將掉出來的一棵紅通通的蘋果踢進沙發下。


    因為十二歲的這年夏天,唐芊芊搬到了她家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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