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大晉江剛上馬的係統  歸麽麽恨恨得看她一眼:這妮子今晚驚了公主是有意的?眼瞧安榮安穩躺下, 不一會兒響起了勻細的唿吸聲,歸麽麽隻得看住了賢妃:“主子, 我瞧你臉上有點發白?是為著迎太後壽誕費心嗎?不要太勞神了,那茯苓桂皮丹還要記著吃。”


    賢妃瞧她臉上的關切不似作假,又憶起往日苦難時的扶持,心道無論如何都是恩人, 又是風雨同舟走過來的, 豈能說罰就罰說廢就廢?隨即命身邊宮女斟熱杯茶給她。歸麽麽忙不迭的謝過, 采菊憤恨的咬咬嘴唇。


    零終於迴來了。他不止自己迴來了, 還帶迴來一片玉鎖,一支金鳳,還有一張口供。好好頗為滿意, 她輕輕撣了撣那簽字畫押的紙。這暗衛真不賴, 本事大還話少。她剛被折梅扶著坐起,賢妃娘娘就親手拿玫紅色鵝黃繡花春景的毯子給她披上:“當心著涼。”


    “賞。”好好拍掌。眼瞧著采菊開櫃子拿一錠金子出來, 好好卻嗤得笑了:“有真功夫的人,哪裏把黃白俗物看在眼裏?那鳳就賞了你了,瞧你呆呆木木的, 隻怕哄不了姑娘,這鳳就當助你了。”


    聽了這話,零遮著麵罩,眼睛卻明顯瞪大, 好好樂不可支。


    歸麽麽知道今日難逃一劫, 撲通跪下了:“公主, 我曉得錯了。我是糊塗脂油蒙了心了,受了那小人哄騙,那官哥兒嘴乖,能哄人,我著了他的道了。您且看在我當年磕頭求藥,以口吸痰的份上,饒了我這一迴,我再也不敢了。”


    她嘴上說著公主,視線卻不斷撇向心軟的賢妃。賢妃從未忘過那恩情,瞧她人又老,又惶栗,也是真的悔了,便道:“阿六,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麽麽既然已經知錯了,這迴就算了,命她把運出宮外的東西偷偷撈迴來便可,若是鬧大了,咱們麵上都不好看。別的宮都沒事,單咱們落官司。”


    好好皺眉,心道難怪那小姑娘死了也不放心,要跟自己做交易。隻怕愧疚是一個原因,這賢妃當斷不斷缺少決斷也是一個原因。


    她隨即笑道“說起別的宮,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去年中秋節送給父皇的詩,四公主提前知道了。小王爺年紀雖小,卻不是那頑憨劣童,他說不曾講過,我是信的。那定然是我宮裏有人出賣了我,而且,還是我極為信重的人。”


    歸麽麽頓時臉色大變嘶聲道:“殿下,您那詩是自己苦心之作,您給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動啊。”


    賢妃的臉色也變了。她感恩歸麽麽,但更把女兒看成眼珠子命根子。若是傷害了阿六,她絕對不顧一切的拚命。原本她的確認為是小王爺嘴上不小心講了出去,畢竟是小孩子。所以還勸女兒寬容些。但現在卻爆出來有內鬼,哪怕不是歸麽麽本人,那她這個大麽麽也有個管教不嚴的罪。真是枉費了她委以大權!


    “麽麽不必急著辨,我們這宮裏人多,識字的卻少。我記得自己手酸,要您幫著繡兩針。我記得你繡的那兩句來著?紫殿芝蘭香?嗯,不,我記得當時周身發困,其他都讓你繡了。你該是知道全篇,不然,四公主何以全詩拿去?”


    “不不不,殿下,我沒有繡全篇,我隻繡了那兩句。而且繡了就忘了,哪裏說給別人聽?”


    好好卻好似沒注意她迴話,自顧自沉浸在迴憶中:“紫殿紫蘭香,下一句是什麽來著?”


    歸麽麽一愣,心道,這小丫頭是哄著她說話,對出了下句,便說明自己根本沒有遺忘,她立即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老奴也不知啊。”


    好好整肅了神色冷笑出來:“你繼續裝?那一句當時陛下最為喜歡,說它講出了我大夏文成武德,文雅武雄的氣象。命眾人歌詠,學習。哪怕是倒夜香都該知道,怎麽你就不知道?”


    “老奴,老奴……”


    “我這麽信任你,尊敬你!你竟然讓四公主抄我全詩!”好好捶床大怒,又跳下床,雙手抱起銅爐高高舉起。


    歸麽麽顯然被嚇到了,這是她高冷脫俗的六殿下?她一手護頭,一手撐地,尖叫道:“殿下,沒有啊,四公主明明隻用了四句。”


    話音剛落,她就知道自己上當了,這話恰恰說明她知道全詩,安榮就是讓她說出這句話。嘭!銅爐落地,沉悶的聲音讓她身子輕輕一抖,哇,歸麽麽顫聲團身慘叫,那銅爐砸了她的腳。這次,真的完了。出賣自己愛若生命的女兒,賢妃,也不會放過她。


    “你竟然,竟然”賢妃反應過來,涕淚交加,還是不願意相信當初的忠仆竟然做下了這樣的事。“麽麽,我留你最後的臉麵,自己出宮去吧。從此,我們恩怨兩清。”


    好好看她一眼,瞧她神色隱忍而又疼痛心道,這母妃果然還是手軟,若是爹爹,定然原地斬殺,以儆效尤。


    “主子一點不念往日恩情?”


    還敢講!好好吃力的抱起香爐,嘭!砸了她另一隻腳。啊!尖叫聲又響起,一眾宮人不由得縮縮肩膀。“滾!”


    次日一早,鳥雀唿晴,好好雖說昨夜耽誤了休息,但拔除了內奸精神愉悅。采菊折梅,來伺候她梳洗,“今兒拜佛,咱們用玉的。”折梅一邊說一邊給好好纏好花苞髻,柳色緞帶,壓上兩隻珊瑚紅瓣子玉珠蕊的花環。


    她知道公主如今改了性子,不再喜歡冰藍,月白,水銀所謂高雅之色,所以更換衣裝也拿出了一條梅紅色翡翠撒花錦襴裙,笑道:“這配您那八團倭緞窄裉襖更好看,這色也搭您那珊瑚玉環,和項上的瑪瑙石串子。”


    好好頭也不迴,對著鏡子欣賞數月調養後,烏黑濃密的好頭發,歡喜夠了才道:“不穿裙子,還要那條真紅流蘇撒腳褲。”廣濟寺在山上,有飛泉瀑布,雲海怪石,桃花林,難道隻跪廟裏燒香嗎?當然要爬山觀景了。


    采菊笑了,當即與折梅道:“看,我贏了。殿下定然不樂意累贅了自己。”


    “是是是,輸你一碟桂花糕。”折梅隨即出手擰她:“瞧你得意的。”


    歸麽麽這一去,心上身上的大山都被掀掉,這倆丫頭興奮的一夜沒睡,今日起來,依舊絲毫不顯疲倦。


    宮中局勢朝夕變幻,見風使舵的下人,也早練得如螞蟻般敏感。廚房人手緊繃了弦,今早的菜竟然比往日更有滋味。好好看看麵前的早膳,又看看那匍匐於地,頭也不敢抬的廚娘。身材圓胖,發髻簡單,一身青緞對襟衫子加一條醬色暗金裙子,一條墨綠色魚紋抹額,單從外形看,非常契合她的廚娘身份。


    好好執起手邊的烏木雲頭銀筷子,輕輕撥了撥麵前的宮保蝦球,道:“這菜是從宮保雞丁改造來的?”


    廚娘不敢抬頭,隻哎哎的答應。好好便知她是見自己愛吃蝦,特意用了功夫。


    “你有心了。”好好點頭,撿起一塊嚐了一嚐,道:“這蝦得用海蝦,但從渤海邊運來了,又不新鮮,所以一般都用冰塊封了,注意解凍時間。這道菜講究鮮韌香潤,破蝦線而不傷蝦肉,蝦仁要抓到起明膠醃製才能入味。此外,小蔥雖香,但這道菜裏的蔥白卻是選用大蔥的好。別的話我就不講了,廚房最重要的是幹淨,人,食,財都得幹淨。”


    那廚娘躬身領訓,諾諾去了。好好知道她大約更大膽些,是替別的來試風頭,這一試曉得主子極講究,不好應付,以後便不敢隨意敷衍了。


    等到出發,坐上宮攆又換馬車,搖搖走出二射之地,好好就遇到了四公主。四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翻,勉強笑道:“真巧啊,吃過飯遛個彎就遇到了妹妹。”


    好好也笑:“對啊,真巧,我剛趕走了歸麽麽,睡一覺就遇到了你。”


    四公主:……


    許廷顥急忙從她身上滾下去,又伸手要拉她起來。好好呲著嘴接過爹寶寶的手,拍拍腿站起身體。


    “謝謝你。”許廷顥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公主殿下,她不再蠻橫撒野,也不隨便對自己言語恐嚇。這個人其實挺好的。好好若知道這個評價一定會淚流滿麵,早知道抱這一把就能從壞人變成好人,那她上次見麵就會把他舉高高。


    “應該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擺手:“爹爹,大長公主呢?”


    許廷顥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點不情願又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並不總是跌倒的。”兩次見麵,他摔倒兩次,這次見麵又是兩次。他以為好好在取笑他。因為以前阿六見到他都隻叫許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剛剛一時不防叫了出來。幸而爹寶寶思維精奇,自己圓了過去。她正慶幸,許廷顥卻拉住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指頭在她掌心寫道:“顥,你可以叫我顥顥。從景從頁,天生日光之意。”


    那軟細的小指頭弄得她掌心癢癢的。好好受寵若驚:直唿爹名,可是大不敬。


    “安榮殿下?”


    “不”好好搖頭,把他的手一翻,在掌心寫道:“其實我有個小名叫好好,隻有你和母妃能叫,這是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女,子,好。”寫完以後準備和爹寶寶一樣做個高端大氣的解釋,可惜一時想不起來,隻好說道:“大約是爹爹想讓我記得自己是個女子,不要表現太過爺們兒。”


    許廷顥嘻嘻笑了。原來她不僅挺熱心,還很有趣。這一笑又把好好看得暈暈乎乎。爹寶寶好可愛,好軟,糖包子。好想揉揉。現在是好人了,揉一揉也沒關係吧。她伸出兩隻爪子,蓄勢以待,許廷顥看她笑容詭異擺出龍抓手的造型,嚇了一跳,後退一步,豎起雙手,顯然是八卦掌的如封似閉:“你,你想打架嗎?”


    “不是打架,是玩耍。”好好笑出八顆牙齒,在陽光下寒光凜凜。


    爹寶寶轉身就跑:“我不想這樣玩。”


    “你不用玩,你隻要乖乖站著被我玩。”好好立即追上去。“我不!”許廷顥繞開樹杆就逃,慌慌張張,仿佛看到網子的鳥雀。軟泥芳草地又滑又不好著力,跑得跌跌撞撞,幾次好好都要擔心他撞樹上。


    “哈哈哈”果然又跌倒了。好好笑得直不起腰。尤其想到記憶裏的爹爹,被人稱頌,劍如疾風身似驚鳥,她總存了超越的念頭:我可以比你更快更輕巧。再看看現在,身似驚鳥原來就這樣嗎?


    那美麗的眼睛像鳥兒,撲騰的胳膊像鳥兒,小短腿更像鳥兒。雖然不地道,但還是很好笑啊。好好在這一瞬間無比服氣,以後那名號我再不跟你爭了。


    “我,我不追了,你別跑了。”好好扶著樹杆站定,喘不過氣,笑得。


    “你,真不追了?”許廷顥也扶著樹杆站定,同樣喘不過氣,嚇得。


    “不追了。快過來,桃花林後麵是河,你要是滾下去了,可是會生病的。”好好嚴肅保證,“一品的公主殿下,本宮絕對說話算數。”許廷顥迴頭一看,果然兩人追逐間不知不覺就跑遠了,身後草叢深處就是明亮的流水,褲腳都有點濕了“快過來!”好好衝他伸出手:“小心水裏竄出蛇哦。”


    “啊”許廷顥驚唿一聲,立即跑過來,好好接住他遞過來的手,然後,猛一使勁把人提到了懷裏,再他反應過來之前,伸出兩隻爪子衝著那肉乎乎白嫩嫩的腮幫子,使勁揉,使勁揉。嗚唿唿,一邊揉一邊怪笑,真的很舒服啊,又滑又嫩,好像一團棉花糕啊。“嗚……不要。”爹寶寶奮力掙紮:“奶奶說了,不可以給人隨便摸。”


    “我沒有隨便摸,我是在很認真的摸啊。”好好咯咯笑。爹啊爹,你也有今天。跑不過,打不過,講不過,嗚哈哈哈。啊咧?好好揉著揉著發現不對,爹寶寶眼圈紅紅的顯然是要哭了。


    啊啊啊!好好立即收迴爪子,要哭了要哭了,怎麽辦?爹寶寶長而蜜的睫毛都濕了,淚珠兒都掛上了。被好好揉的白裏透紅的臉蛋仿佛一顆剛摘下的紅蘋果似的。


    你耍賴啊,你是爹爹不可以對我用這招的。好好麻爪了,一般情況下,別人對她發動“哭給你看哦”這種大招,好好就沒辦法了。穿越前後都這樣。


    爹寶寶還含淚凝睇看著她,小白牙輕輕咬著小紅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樣子,催生出她一大票的罪惡感。好好吐吐舌頭,別人的話可以放著不管,但這是爹寶寶。她要是跑了,是不是顯得冷酷無情無理取鬧?


    以往看到別人掉淚,她就撂句狠話:“有本事跟我玩,有本事別哭啊”然後拍馬去也。她有過很多把小朋友弄哭的經曆,不過那是無意的,那個時候她還駕馭不了自己的力量。而爹爹也不責怪她,隨時派人收拾爛攤子。


    但這次,她是蓄謀的,誠心的,而爹爹還是個寶寶,又屬於被弄哭的那一個,誰來收拾?


    “你不要哭了哦。”好好平生第一次安慰人,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想到她自感委屈的時候,許廷顥就拿出好吃的,她的注意力就會被迅速轉移,於是認真承諾:“我等會拿桃花糕給你。”


    哼。許廷顥轉過身去,不理她,堂堂北靖王小王爺怎麽可能被吃的誘惑。好好抓抓頭,不得不忍痛保證:“我以後都不用手揉你了。你不要生氣嘛。”


    “真的嗎?”爹寶寶仰頭看她,水潤的眼睛無比澄澈。


    好好被看得一愣:就這麽相信了?你這傻孩子,這麽單純,奶奶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的?這麽明顯陷阱都沒發現,不用手揉,還可以用臉蹭啊。


    “真的!”她保證,還特意帶上“奸詐陰險”的笑容來提醒“人心的陰暗”,然而許廷顥懵然未覺,還是破涕為笑。還笑得特別可愛。


    好好驚訝的吐出舌頭,爹寶寶簡直是個又軟又糯的棉花糖糕,整個是坨傻白甜!以後怎麽長得焉壞焉壞了?啊,歲月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為了體現“說到做到”的誠意,她把錦囊從懷裏掏出來,繼續收花瓣。擺出一副我在幹正事的姿態,再也不逗你了。


    “你在做什麽?”許廷顥昂頭看,安榮公主有張很可愛的臉,小巧而略圓潤的下巴,一雙杏仁眼,挺秀的鼻梁,戴著金環,穿著小襖紅褲,是年畫裏的小仙女樣子。“你為什麽要跟蜜蜂搶床呢?”他指指一隻睡在花心裏的蜜蜂。


    好好卻道:“我沒有搶啊,它們可以兩個人睡一張,這樣還能增進感情呢。”她把一片邊頭尖尖,好比心形的花瓣貼在爹寶寶的額頭上,棉花糖糕了點了胭脂印,看起來更加美味可口了。好好強自控製又在發癢的爪子。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貼花鈿的。”許廷顥伸手摸自己的額頭,卻舍不得撕下來。好好隨口道:“我是女孩子呀,你就當替我貼的好了。”許廷顥昂頭看著她,也拔除了一片完整的花瓣,踮起腳貼在好好額頭上。“好看!”他拍手笑。


    “真的嗎?”好好嘻嘻笑著,低頭用臉蹭他,爹寶寶這次竟然沒有躲,還是笑得甜滋滋,賞心悅目。好好得出結論:果然還是要用臉才行。


    就好比以前進行控製力量的訓練,師傅給她一堆薄木片讓她壘成山峰。一開始木塊都會被她捏碎,根本壘不起來,她氣得大吵大鬧,用鞋底把一幫下人抽成落花流水,瘋成一頭吃了毒蘑菇的小馬駒,然而那猖狂的拳頭,卻堪堪在許廷顥臉邊停住。


    從此以後,訓練就順利多了,她把手裏的木塊想象成爹爹的臉,“溫柔的撫摸”,就再也沒弄碎了。不過當她沾沾自喜把這個經驗告訴許廷顥的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很微妙。“你能不能想象成你自己的臉?”畢竟你長得也很不賴,畢竟,人應該更對自己的臉下不了手。


    “不,”好好很直爽的迴答:“爹爹的臉更有感覺一點。”


    “……好吧”


    美貌的臉,擁有很驚人的力量。好好一早就從實踐中得出了這個理論。今天,這個理論論又再次被驗證。


    於是拿上燙金香花請柬,騎上小紅馬悠然而行。安康公主擺好了筵席等她。


    食為天的菜有口皆碑,鎮店之寶時令河鮮。清蒸鱖魚擺在青瓷白花大條盤裏,□□了一身骨肉誘人品嚐。安康公主殷勤的給她夾肉,挑去了魚刺,把白白的魚塊放在她的青花小碟子裏“補五髒,健筋骨,和腸胃,益氣力,《本草綱目》說的。”


    好好低頭謝過,安康公主溫柔得笑了出來“好好,你覺得本公主這人怎麽樣啊?”


    好好立即點頭“溫柔又美麗,親切又大方。”喜歡請她吃飯的人都不是壞人,尤其現在菜剛上齊,要是不說好話,把人氣走了誰結賬?


    “那你願意以後和我一起生活嗎?”公主笑得愈發溫柔了。“朝夕與共,晨昏相對那種”


    “你睡覺磨牙嗎?”好好認真發問。


    公主笑容一僵,立即搖頭。好好笑得天真無比“那好呀。公主長得那麽美,我願意跟你一起睡。”


    公主笑容又是一僵,咬牙堅持“不是咱倆一起睡,是我跟,跟……”


    “你想跟我爹一起睡。”


    公主臉上一紅,小聲道:“你可以說得委婉點。”


    “好。”好好爽快答應,她自幼蒙受北靖王教導,讀詩書學文章,簡單的藝術加工還是難不倒的。


    酒飽飯足,打包棗泥蝴蝶酥迴家。提著裙子一溜煙跑進書房,傳話:“爹,安康公主讓我告訴你她想和你被翻紅浪。”


    吃人飯把信傳。好好為人很厚道。


    許廷顥左手背後,右手提筆,神態傲然,揮灑自如,被這一喊,手下一拐,好好的蘭花葉子缺了一塊,仿佛被蟲啃了。他默默停頓了一下,果然在旁邊加上了一條蟲子。好好用自己銳利的小眼神分辨了一下,是吊死鬼,夏天拖著絲線從榆樹上吊下來的那種。她曾經捉過,黏在手指上,舉到他麵前。


    許廷顥撣撣衣袖,轉身看著好好,她臉蛋紅紅牙齒白白,笑得比外邊的春光還燦爛,於是慢悠悠伸出手,語氣簡短“拿來。”


    “什麽?”好好眨動著大眼睛裝傻。


    “你這個月的月錢別要了。”


    好好立即把點心上交。


    “……被翻紅浪”


    “還講!”


    走出書房好好昂頭看著太陽,忽然退後一步,腳下一踩,飛身上馬,奔到練武場,戳了紅纓槍,三十六路槍法使得行雲流水,驚飛了一院鳥雀。霸王槍。銅杆金槍頭,重量約等於兩條狗,舞之如拈草芥,滿院風霜雷霆之聲。爹爹說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容易被人欺負,要學點功夫保護自己。


    唿,收勢站定,好好輕輕喘息,立即有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走過來了。一個金盆進水,一個香藤盤子放著花泥胰子,一個收著珊瑚紅棉布帕子。她轉身在黑木龍虎椅上坐,抬起兩條腿架在腳蹬上,讓下人給自己按摩。姿態驕矜,神態安逸,受用的問心無愧,看起來跟真正的王府千金片沒有一點差別。


    “對了!我得告訴爹爹那棗泥蝴蝶酥要配茉莉花味道更好,不要喝鐵觀音。”好好把飄到腮幫上的頭發往耳後一夾,踩著鹿皮小靴噠噠噠一路跑過去。旁邊的教養嬤嬤抬頭看雲眼不見心不煩,放棄了對小姐的儀態進行修正。


    好好是八年前被北靖王抱進王府的。那時候她是個紅襖藍褲的娃娃。


    猶記當年,紅葉飄飄,北風瀟瀟,許廷顥一臉沉痛的看著渾身是血的護衛長。因為救治無望,緊趕著抬迴了家,讓他見家人最後一麵。“你有什麽要求,講吧。我能做到的,絕對滿足你。”


    “這麽多年了,爺”侍衛長用眼中微弱的光芒看住主子,又深情又眷戀:“爺,這閨女年紀雖小,卻是天生神力,練武奇才。由她代屬下為您,為您……”


    許挺顥看看那個含著指頭望著自己的小娃娃。他知道護衛長沒有誇大其詞。因為他帶著人馬剛走進來,她就衝他扔了一條狗。這個才四歲的女娃措不及防的,抱起那比她還大的黃犬扔了過來,用臉上冷漠的表情昭示,我不想跟你說話。


    她大概覺得自己是壞人,傷害了她的父親。某種意義上講,似乎也沒錯。所以他很寬容的接住那條無辜的狗,又把它丟給了身邊的隨從。


    侍衛長雙目圓瞪,努力半晌,把好好推到他跟前。拜托完王爺又告誡閨女“看著,以後,你要把這位爺當成我,賣命,供奉。”


    女兒太小,又憨直,理解不了,但有一點,她把自己這個父親當神。絕對信任,絕對服從。侍衛長死前還在牽掛,希望她繼承老子衣缽繼續效忠主子。“記住,從此以後,他就是我!”


    好好沉默著不吭聲。侍衛長急了,我死了,你四歲孤女怎麽辦?現在主子看我麵上還能收用你。他蒲扇似的巴掌一下子拍到閨女背上,好好踉蹌一步,噗通跪倒,抱住了許廷顥的腿,大聲喊道:“爹!”


    許廷顥身體明顯僵硬。


    “咳咳……”侍衛長終於意識到女兒還是會錯了意,瞪大眼睛噴出血沫就咽了氣,一副死難瞑目的樣子:不是當爹,是當神。


    從那天起,十六歲的許廷顥就有了個四歲的女兒。在有人舉案齊眉前先有人承歡膝下。


    好好進王府,並沒有人當迴事,隻覺得是王爺懶得跟小孩一般見識。曾有人給好好半真半假開玩笑“高低有序,尊卑有別,王爺是雲端天人一般,你就是地上爛泥巴,你高攀也不掂掂斤稱……哇呀!”她抱著左腳瘸腿兔子一般亂跳,好好丟掉了隨手從旁邊撈起來的香爐。豆身圓足盤金龍的青銅博山爐,重量約等於半條狗。


    一個是極有體麵的管事媽媽,一個是剛領進府的,不知道什麽。管家無法裁決,把人帶到了王爺麵前。許廷顥看看好好,又看看媽媽,問清原委,提起香爐砸了婆子的右腳。


    “哇唔……”對方在許廷顥的冷眼下收聲,也不敢再跳,渾身抖成篩糠,磕頭認錯。好好在那一瞬間對許廷顥投去了又崇拜又信賴的目光。當天晚上,她就爬上了許廷顥的床。


    雪白滾銀垂流蘇雲海錦帳無風微動,滿地墨雲海棠猩紅線毯。紫檀木石榴纏花葡萄紋大床,大的能夠三個好好一起打滾。床上鋪著厚而軟饅頭一樣有彈性的棉花褥子,那光滑溜溜皮凍一樣,繡著無根蘭花的綾羅單子從床沿垂下。她無聲的跑進去,吭哧吭哧往床上爬,爬上去,滑下來,又爬上去,又滑下來……猛一抬頭,發現許廷顥正單手支頤看著她,好好吞了吞唾沫“爹爹你比小翠好看。”


    “小翠?”


    “饅頭西施,我們的村花。”


    “……先解釋一下你現在在幹什麽。”


    “給爹爹暖床”好好認真看著他“我都是跟爹一起睡的。”雙眼明亮,笑臉大大,仿佛一朵怒放的向日葵。許廷顥看看她撅得高高的,圓圓的屁股心道我還以為你用狗砸我嫌不過癮,這次用自己來砸。


    於是,許廷顥在享受閨房之樂前,先享受了天倫之樂。


    第二天,伺候許廷顥洗漱的丫鬟就從王爺的牙床上看到了那隻毛茸茸的小動物,頓時嘴巴張到挑戰人類極限。這個消息龍卷風一樣席卷了每個角落,掃蕩的整個王府的下人東倒西歪淩亂多姿。從此再無人敢輕視這個構造可疑的豆丁。


    “爹爹。”好好衝進書房,看到許廷顥這會兒正在研究手裏一張帖子。粉紅色素花箋,泥金封頭,看起來很可疑。


    許廷顥轉身看她:“你想不想要個男人?”


    “公主無需過於介意,本就是小孩玩鬧罷了。您與四公主素來別苗頭。去年三月,大家一起放風箏,您本與四公主比賽,結果自己的風箏線卻跟小王爺的纏到一起了,兩個一起掉下來。四公主偏又謙讓,讓您得第一。結果大家都誇她仁厚友愛。您心裏惱火,就恨上了。以後相見,總言語奚落擠兌。”


    “……就這樣?”好好抓抓頭,看來原主認為許廷顥和老四聯起手來對付她。但也沒必要跟仇人一樣吧?無語又凝噎,淚往心裏流,真是好大的鍋。


    采菊中途插話:“公主,其實因為小王爺周歲的時候,陛下親賜賀禮到王府,大長公主就抱了嬰兒來謝恩。您受寵,當時恰好也被陛下帶在身邊玩,結果小王爺被抱過來了,陛下一笑,把你一推,道:‘朕往日隻覺得阿六晶瑩如雪,好比明珠寶玉。現在,可是被比下去了。’您當時就不大高興。存了這個芥蒂,那以後看他啥都不順眼。”


    所以,我嫉妒爹寶寶長得比較美?好好雙淚流,前世今生都在背的鍋!


    折梅橫她一眼:咱們主子乃是追求琴棋書畫高級趣味的人,哪裏在意這膚淺的東西?她觀察好好的表情,當即道:“雖然你倆經常鬧性子,但真正鬧大,還是上次。秋狩之前,中秋節,您費盡心思繡了一首詩邀寵,自己作的,卻不料還沒送上去,四公主就先念了出來。說來也巧,您認定了是小王爺作怪,因為您就在他隨大長公主進宮時,按捺不住炫耀了。別人都不知道。您覺得他偷偷告訴了四公主,破壞您的計劃,搶您的風頭。”


    好好指指自己,“所以這個被寵著長大的暴脾氣小女孩就冒火了?”


    折梅被她的表述方式逗樂了。“您何止是冒火了,您的火氣都能點房子了。當時也是氣急了,就放狠話,說要是手裏有把劍,我就馬上捅上去!”


    這麽暴力?!好好嘴角彎成了下弦月。完蛋了。難怪他今天那麽怕。好好用那蛇神桃木劍啪啪的拍自己掌心,原來在爹寶寶心裏,我是個刁蠻任性,還暴躁無理的壞人。好難過。


    嚶嚶嚶的,心裏淚流三千丈。還好我今天晚上轉圜了一點,留下了洗心革麵放下屠刀的正麵形象。從明天起,繼續當個聽話懂事的乖寶寶。


    采菊性格爽直,看好好麵有悔意,便道:“公主也不必過於愧疚,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以後好好當您的公主,別再隨便發火,隻怕連陛下也要更喜歡您呢。”景福宮的待遇越來越好,零錢零食散不完,她們這些宮人也是越來越有體麵。以前德妃宮裏的奴才都用鼻孔看她們,現在終於可以抬頭挺胸的說話,這一眾小宮女日子可是相當舒爽。


    好好漫不經心的點頭,她一點都不想討好這個渣爹。偏折梅聽到這話開心,還特意開箱櫃拿包袱助興。有什麽東西比滿目亮晶晶的珠寶更讓女孩子開心的?她捧出一隻大大的紅漆雕葵花式大扁盒子。那裏頭都是渣爹近段日子賞給人肉盾牌的補貼。


    “您看,殿下。”綠鬆石,貓眼石,珊瑚珠,琉璃珠,光芒盈盈。還有各色頭花,夏天戴堆紗的,冬天戴細絨的,春天戴絹綢的,秋山戴輕羽的,牡丹式,玫瑰式,鈴蘭式,能擺出一個百花聚會。手鐲,腳鈴,瓔珞圈,樣樣精美。


    好好也算見過世麵,北靖王府時,雖不大肆裝扮,但許廷顥給她的,樣樣都是頂好的。宮裏後妃的,真不一定比她以前的強。比如那桂花油……好好別有一股幽怨。她發質不好,容易斷裂,曾偷偷跑進爹爹書房,卻留下證據“那糖炒栗子一樣的顏色,絕對不是從我頭上掉下去的。”許廷顥細白的手指間纏繞著罪證,好好看著他光滑可鑒柔亮如綢的秀發,除了認罪,都找不出話來強詞奪理。深以為憾。


    現在好好捏捏爪子,迴憶了一番剛才梳頭時那柔順的觸感,真是從小美到大,這輩子同樣無法超越了。再次深以為憾。


    眼瞧著倆丫頭眼裏滿滿都是光,好好隨手抓起一大把,倆人都塞上。“喜歡就拿去唄。這麽多串珠,我變成百足蜈蚣都戴不完。”


    折梅和采菊相視一眼,露出驚慌之色:“殿下,奴婢忠心耿耿伺候您這麽久了,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您不必拿這套路來試探我們。”


    好好詫異的看著她們。這話從何說起?


    “殿下,我是看出了小王爺這一輒,您有點悶悶不樂,所以拿出來讓你開心一下。並不是覬覦東西的意思。”折梅麵上都是惶恐。六公主往日忙著跟四公主爭寵吃醋搶風頭,按照常理推斷,拿出這堆四公主沒有的賞賜,她該是樂開了花。卻不料她性情一變,竟如此淡然平和。這讓忠仆大為罕異:被熊砸了一下子,主子倒愈發像個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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