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大剛上馬的係統


    所以好好深敬許廷顥,因為這個爹爹神經觸覺簡直好比螞蟻的小胡須,靈巧而敏銳,從好好身上發掘出他喜歡的,甚至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各色優點。比如,他知道好好很喜歡的小動物,狗啊,貓啊,然而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和情緒讓它們死於非命。所以,他送給好好一對寵物,一隻刺蝟,一隻穿山甲。一個免揉,一個抗砸,在它們終於成功活過一個月後,熱情的鼓勵她:“看,神靈賜給你的大千世界。”


    比如,很多人罵好好四肢發達沒有大腦,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傷,羨慕得看著許廷顥,表示自己需要一點焉壞焉壞的智慧,但許廷顥告訴她:“智永遠服務於力,有力的絕對優勢,智就顯得多餘。智謀的頻繁使用,恰恰是因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爺對人類用智謀嗎?他隻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夠了。”好好深受鼓舞,於是她見天地震,偶爾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從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許廷顥拉著她手,指著那些又敬又懼的人,笑道:“現在,你可以做個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會覺得她寡廉鮮恥,不懂禮儀。她從七歲就偏愛俊俏美貌的小哥哥,連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但許廷顥卻說:“美,是一種財富。大家都想占有。你隻是很誠實罷了。”好好醍醐灌頂,深以為然,窺鏡而自視,表示自己一定會永遠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遺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親占有。我是乖寶寶,不能跟娘搶。”好好撫著自己還未發育的胸感慨,許廷顥為此沉默良久。


    沒有爹爹的世界,是多麽的無聊!好好一聲長歎,現在的爹還是個寶寶。等他有趣起來,至少還需要十五年。多麽令人惆悵!


    而現在還不夠有趣的許廷顥,正盤腿坐在奶奶懷裏,大長公主拉著他的手看:“這是怎麽迴事?”“摔到了,安榮公主給我塗了藥。”


    大長公主有點意外,但隨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許廷顥想了想道:“那我剛剛迴來的時候聽到雲姐姐在生氣,嬸娘也罵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勇毅侯府那二郎?”大長公主嗬嗬一笑:“是他們表兄妹一起吃飯,雲丫頭覺得那酸辣魚味道好,下飯,不知不覺吃了三碗。那趙二就說,你一個姑娘這麽能吃?把雲丫頭給窘的,迴來就哭了。”


    許廷顥更詫異:“能吃不是好事嗎?”他每次多吃兩口飯,奶奶都會獎勵他一顆奶球。


    大長公主慈愛得摸著孫兒的頭:“女孩子覺得顯蠢相,尤其比同桌的男孩吃得還多,會尷尬。”


    “哦……”許廷顥顯然還是不太懂。


    能吃的女孩子,世界上當然不止一個。


    “這個紅燒肉湯汁不夠香濃”好好一邊用象牙筷攪動著米粒,一邊把肉湯淋到飯上。景福宮以前沒有私廚,大冬天的,菜放在挑盒裏提過來就變得溫吞吞,擱置的稍微久一點,甚至油脂都變白了。可如今有了小廚房,怎麽不覺得食物有變美味呢?


    采菊在一邊伺候她用餐,把紅燜小羊排放進她碟子裏,聞言便道:“公主,下次我跟掌勺說一聲,把肉湯滾的濃一些?”好好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以前的安榮公主一心要走清新脫俗路線,吃飯也少油少鹽多素,恨不得餐風飲露。愛用的,比如清湯玉白菜,麵筋炒口蘑,五香豆腐絲小芹菜,開花茄子之類。而好好,卻是無肉不歡。


    人性本就容易怠惰,偷奸耍滑更是常態,因為其他的菜都是擺出來裝樣子,所以下麵的人就開始應付,指不定那一碟火腿豆芽拚盤就是昨天收下去,今天又刷了一道明油重新擺上來。她皺皺眉頭,說道:“我們景福宮的大姑姑忒耍滑了。”


    許廷顥說過,事必躬親的人,最多隻是勤奮,用對了人就可以垂拱而治。所以,好好直擊問題核心。難道要她去跟廚娘爭論嗎?這就是麽麽的分內事。


    折梅聽她如此說,倒很是驚訝,景福宮的負責人是賢妃的奶娘歸麽麽,公主與她向來極為信任和親厚。高麗布,衣素緞,杭綢之類沒少賞給她。平日行事,也常問她拿主意。一般宮女懼其威勢,往往敢怒不敢言。連她和采菊這倆一等貼身,也不敢隨便議論。但今日,公主竟然直接表示了不滿?


    她和采菊麵麵相覷,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說來也巧,好好用多了重口菜肴,夜間口渴,要人倒茶,這剛醒,就聽到外麵窸窸窣窣,有人壓低了聲音講話。


    “折梅姑娘,你也太操心,我奶了賢妃娘娘,又奶了公主,一輩子奉獻給了兩位主子,難道我會起什麽壞心,謀害兩位不成?”這個聲音有點蒼老。


    “麽麽,您不要太過分了。公主年紀雖小,心裏卻通透,並沒有那麽好糊弄。你倒說說你什麽時候能把鎖還迴來?”好好聽出這是折梅的聲音,頓時人就清醒了,六公主的玉鎖,不是說自己不願意戴,所以收著了嗎?


    采菊的嗓門向來粗些,她話語中激憤可見:“麽麽,您最近可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往日裏,公主的什物,她厭棄的,懶怠看的,你拿走了也就算了。可現在你廚下的份例都要克扣,公主該有一兩核桃仁二兩鬆仁四兩枸杞子五兩的幹棗,上次做了八珍玉帶酥,說味道好。剩下的就收著了,現在呢?一點都沒了,公主若再想起來要吃,那怎麽辦?我們倒要費勁巴拉替您圓謊!”


    歸麽麽本是麵有愧色,聽采菊說得如此不客氣,當即老怒上臉,壓低著聲音,悶沉沉的道:“我所受用,也都是受用奶大的兩個主子的。管你什麽事?吵到公主麵前,你試試看,公主護著我,還是護著你!娘娘當初生產完遇上血崩,皇帝又不看顧,若非我求爺爺告奶奶的尋人尋藥,宮裏可就沒賢妃了。咱們小公主,剛出生百日咳,我嘴對了嘴給她吸痰,否則她還能有小命?公主心底單純又仁孝,你們不吹風,她哪裏計較這些瑣碎物件?”


    純,是蠢吧?還仁孝,明明是你挾恩自大。好好抓緊了身下錦繡牡丹方巾褥。


    采菊也急了:“知道您老功勞大,娘娘公主都把您當長輩敬著,可這一碼歸一碼!您老也別難為我們呀。”


    隻要賢妃和安榮不開口,在景福宮歸麽麽就是大拇哥兒,講出這話,倆丫頭額上都緊張的冒了汗。歸麽麽也賠笑道:“是是是,姑娘說的我盡知,就是我這兒暫時錯不開手,隻拿公主一根簪子,殿下年紀小,鬟都未梳,用不到,也不會注意。等我賺了,立即還迴來。好姑娘,難道你看著老婆子我急死嗎?”


    折梅連連歎氣,一邊叮囑最後一次了,一邊去開箱櫃。采菊直爽,立即拉住了她:“你說多少迴最後一次了?眼瞧著公主一日日大了,娘娘也今非昔比,那麽多人盯著,我們一個不小心就招來災禍。”


    歸麽麽橫行這麽久,還是頭一次遭到如此堅定的拒絕,當場就放下了臉:“小蹄子!紅了你了!跟在一品公主身邊跟半個主子一樣,如今,連我都敢給臉色看了?”


    采菊應聲道:“不是我膽大包天冷待麽麽,實在是不敢欺瞞主子!”


    “哼?”歸麽麽冷笑:“不欺瞞?不欺瞞你房裏那男子物件是怎麽迴事?”


    “你?”采菊頓時煞白了臉,連折梅都嚇到了,迴頭看她,麵色驚疑不定。室內氣氛頓時凝重的好比注了水銀。


    “咳咳”關鍵時刻,紅胭脂紗羅帳裏,忽然響起兩聲咳嗽,緊接著,一個芙蓉緞玉底枕頭直直砸了出來。咚得一聲,歸麽麽應聲而叫,捂住眼睛。再放下,那裏左眼框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


    折梅和采菊都嚇了一跳:公主丟得未免也太準了點?


    好好散著一窩青絲拉著青緞竹葉小睡袍坐起來,眼神清明,毫無睡意,眼波也凜冽如冬日水。“大晚上的,你們真是好熱鬧。”


    藕塊和豆腐皮裹得素排骨,油條皮和香菇丁裹得素鴨,五菌豆腐湯,鬆子酥油餅。老太妃這裏迅速擺開了早膳,她自己坐,倆小孩單獨一張圓角赤鬆小炕桌。


    賢妃一早過來給長輩請安,看上去恭敬孝順,但老人家瞧她眼裏有些紅絲,便知還是牽掛女兒,一夜沒睡好。也難怪她,本就把女兒視若珍寶,又劫後餘生,正是驚弓時候,哪裏舍得離了眼皮半點。遂笑道:“不必這麽客氣,來一道吃了吧。”


    賢妃忙道不敢,要挽起了袖子,伺候用膳,卻被明珠強壓著坐過來,賢妃再四推辭,才欠著身子挨邊坐了,舉著隻略動眼前兩碟菜。老太妃觀其言語行事,心道果然小門小戶出身,舉止過於忸怩畏縮了些。不過後宮裏熬人,你拉我踩,到今天沒失了本心,已十分難得。


    “肉啊肉,我想吃肉”佛門清淨地,產生這念頭簡直大不敬,奈何好好肉食動物出身,如今陪著賢妃娘娘齋戒了三天,早已心癢難耐。這豆腐幹混合花生米的假肉,就好比,好比,好好尋思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適的比喻,一抬頭看到爹寶寶正安靜的吃棗仁糯米粥,靈感一閃:啊,就好比許廷顥和他為自己找的那一批美男。雖然色香味都不覺得有太大區別,但吃起來總少點感覺。


    許廷顥察覺到好好的視線,猛一抬頭就看到她雙目炯炯,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裏就是一道貨真價實的紅燒肉。“怎麽了?”他摸摸臉,難道米粒粘上去了?


    “沒事。”好好頹然低頭,為自己方才的念頭深深愧疚,竟然把爹想成肉,這是何等大不敬!


    許廷顥迴頭看奶奶,老太妃已停箸,在用人參茶,他便擱了筷子,親自遞杯子過去,又從明珠手裏接帕子拿給好好。


    ……這是不讓吃了?好好放下筷子,心道果然是大長公主出身,又當了這麽久王府女主人,雖說和氣溫柔,但規矩也大的很。然後許廷顥就指指她領口,比了個口型:“這裏。”


    ……好好從紅綾小襖的芭蕉領裏拿出一片蘑菇。難怪剛才賢妃不住往這邊看,她還以為賢妃愛這小桌上的菜呢。


    折梅趕緊把帕子接過去,她站在背後,並未發現,這下為自己沒能維護公主形象而深深愧疚。


    好好卻絲毫不當迴事。當初她進王府才四歲,學不會那纖巧的端碗手勢,也曾把粥飯灑到許廷顥身上。他很好脾氣,既不嘲笑也不生氣,這般縱容下,好好不知不覺就有些厚臉皮了。


    現在他也在安靜的咀嚼,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好教養。


    這麽一想,她愈發覺得跟那原阿六做交易很劃算,畢竟爹寶寶這種人可遇不可求。隨便換個趙二,劉四,她豈不是被嘲笑的很慘?要是溫如玉呢?好好腦海裏不自覺冒出那個容色美豔的小哥哥,呃……他要是敢,那本姑娘就休了他再換一個。


    好好心情大好,折梅卻隻當她化尷尬為食欲,怒吃兩碗飯。心裏想著幸好沒吃三碗,要不然她撒的謊就穿幫了。


    好好總是跟賢妃一起吃飯,親親熱熱,現在這周圍靜的好比墳墓,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她記得當初許廷顥也不強迫她食不言?又不含著東西說話,噴的到處都是。


    這麽想著,她夾了一塊糖醋藕片給爹寶寶:“這個很脆。不像一般的,經冬了就糯了。”印象裏許廷顥是愛吃甜食的,比如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跟她搶食為天的蝴蝶酥。


    賢妃立即扭頭,撮眉擠眼的打暗號,阿六以前愛擺譜排場也大,規矩沒得挑,這被熊拍了以後,解放自我,能說能笑,倒像個真正的小孩,賢妃歡喜,也不去管。卻不料景福宮自在慣了,今日就出事。夾菜,你至少用公筷嘛。


    早聽說老太妃治家嚴瑾,北靖王府規矩重。老人果然看了過來,又瞧瞧賢妃,笑道:“小孩子家,和和氣氣,愛笑愛鬧是好事。你無須這麽擔憂。我也不是那種刻板的。人前不少禮數,人後怎麽自在怎麽來。”


    老人眸光有些悵然,當初她也是活潑任性的,隻是駙馬去的早,兒子又早逝,不得不把規矩重整起來,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她看看孫兒,他笑容甜甜,眼睛亮亮,顯出些鮮活的俏皮,頓時心裏一陣柔軟。許廷顥太懂事了,被她養得小大人似的,難得出現點孩氣。果然,小孩子還是得跟小孩子多處。


    於是,用餐完畢,她留了賢妃說話,卻叫兩個小孩去玩,全當消食。好好自然樂意,跟許廷顥拿了小網兜,桂枝銀鉤的小吊杆到河邊去釣魚。後山水裏飄出幾片桃花,有肥大的鱖魚打著花兒在水裏遊。


    水清淺,佛門清淨地,魚也自在慣了,看上去傻頭傻腦,並不激靈,然而好好連著試了兩次都不成功反而濺了一身的水。許廷顥倒很有耐心,把餌掛在勾上,魚竿卡在石頭縫裏,自己又去捉蝗蟲,小家夥下手倒挺準,連撲兩次便拿到了綠油油明晃晃的一隻,頭尾一擠,頂開它的背殼,用狗尾巴草串起來。


    “這大螞蚱叫登老山。”許廷顥得意的舉給好好看,好像什麽了不得的寶貝。


    她當初總捉各種蟲子,到金尊玉貴的許廷顥麵前炫耀自己“淵博的學識”,今天倒被反炫耀了一把。於是彎腰摸摸他臉蛋:“你怎麽認得這個?”


    若是一般的草蟲,蟈蟈知了之流,那可能是從擺件或裝飾上認的,她記得許廷顥有個匣子,裏頭蟾蜍黃鱔貓狗鐮刀螳螂都有,美玉雕琢,造型精致。這鮮活的野物,還能認出來,就有點意外了。


    “我師傅教我的。”


    “教你拳腳的師傅嗎?”好好隨手又扯下幾根草梗,編成一個小籠子,把螞蚱放進去。


    “嗯。”許廷顥滿臉自豪:“師傅好厲害,能徒手破開三塊磚。”


    開山掌?好好得意的昂起頭:“那算不了什麽,我也能?”


    真噠?許廷顥雙眼大亮,迴身找了塊蹴鞠大的石頭,費勁巴拉的搬過來,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劈給我看。”


    “……呀,你的魚上鉤了。”好好轉身就跑,嗚啦啦笑著,把魚竿舉起來:“你看你看,好大一條魚。”


    開玩笑,就阿六這身體,還劈石頭,劈根甘蔗都夠嗆。


    許廷顥揉揉鼻子,跟過去,拉住好好衣袖:“好姐姐,你劈給看看嘛。”


    好好一個踉蹌差點掉水裏,麵白唇抖,如遭雷劈:“你叫我什麽?”


    “姐姐呀。”許廷顥昂頭看著她,有點委屈的道:“不可以嗎?”


    “不可以!”好好堅決搖頭,把他的手從衣袖上拽下去,這輩分錯的,你是我爹,隨便亂叫,我可是要遭天譴的。


    “哦。”許廷顥有點失落,可憐巴巴的皺著小臉,好比霜打的小白菜:“安榮殿下。”


    不要對我撒嬌啊,好好看著那萌噠噠的臉,內心狂吼,你這是犯規犯規!“你可以叫我好好呀,我說過了,好好。”


    交換過名字了,然而並沒有什麽用。如今她是正兒八經一品公主,連皇帝都稱封號,表示愛重,許廷顥年紀雖小,卻分得清君臣之禮,知道這名字他不能叫。而好好,再給她吃二兩熊膽,她也不敢對著爹喊顥顥。這叫什麽事?


    好好其實不大擅長哄小孩,一邊鼓舞著拿魚叉去捉魚,一邊偷眼看許廷顥,他還蹲在草地裏,拿著一根草梗畫圈圈。


    ……要不要這麽失落?好好後知後覺,爹寶寶好像太黏她了。大約是北靖王府沒有別的姊妹,也沒有別的小孩,有個許紫雲,又去不到一處,所以太寂寞。


    “等我捉魚給你哦,你不要難過了嘛。不讓你叫姐姐呢,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聽起來沒你年輕。”好好一臉認真的解釋:“你看,我比你大三歲。等到將來,你二十七,我三十。大家就會說,哎,瞧那小夥子,風華正茂青年才俊,但到了我就是,瞅瞅那年過三旬的老女人。我可不開心。你叫我姐姐,可不是提醒大家我比你老嗎?”


    “這樣啊?”爹寶寶恍然大悟。“好像是這個樣子哦。”今年才七八歲,就考慮到那麽長遠去了,安榮果然好棒。


    好好這才鬆了口氣,擦掉額頭上冷汗:總算忽悠過去了。


    這一走神,剛釣上來的魚,扭動幾下,掙脫了魚鉤,噗通一聲,又掉進了河裏,飛快的遊遠。好好拍手跺腳的遺憾:“跑了跑了!”


    話音剛落,嘭的一聲,金光一閃,激起二尺高的水花,再低頭看,那魚兒已翻著肚子浮出了水麵。有人正好整以暇的把彈弓重新插迴腰間,對她做個“請”的手勢。一身梅紅圓領盤螭綢袍,墨帶束腰,英武模樣。趙鳳儀?


    好好抹掉自己的一臉水,“……你真是不專業。”


    剛表現了一番,自我感覺良好的趙鳳儀頓時僵住了。


    好好訕訕的收迴了手。好嘛,不摸就不摸。那裏沒有月牙刺青。她心裏有點空落落的,像鬆了口氣,又像是遺憾。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顯然很不高興。這不高興直接體現在了對許廷顥的教育上,今天的練武教學,意外繁重,好好在一邊看得眼皮直跳,感覺爹寶寶在被虐待。每一拳揮出要調動全身的力量,


    這樣其實很累,才五下就已經脊背出汗,一直堅持到二十下,爹寶寶就靠在了欄杆上。再換另一隻手,繼續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點沒有藏私,爹寶寶看起來力量不大,但發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對的。


    好好在一邊瞪大眼睛觀看,耿叔也不介意,因為沒有內家功輔助,隻會幾個動作是沒有用的。就是他看這個小姑娘雙眼亮亮表情認真,心裏有點奇怪:“你看得懂嗎?”


    好好當即給他來了一招黑虎掏心。


    ……耿叔從地上坐起,拍拍胸口的衣服,心道頭一次看到黑虎掏心用腳使的。許廷顥小臉發白,輕輕咬著嘴唇還在紮馬步,好好看他眼神有點渙散,小心翼翼問耿叔:“小王爺是不是要暈過去了。”


    耿叔叼著狗尾巴草看看許廷顥又看看她,奸詐一笑:“有你在,他不會暈的。”說不定可以借此機會突破極限。好好恍然大悟,男人好麵子啊,多小的都一樣。


    她轉身就走。


    耿叔:……


    啪。許廷顥摔在了地上,耿叔認命的把小孩抱起來做按摩,心裏再次沸騰一鍋岩漿:按照你這刁蠻公主的路數,不是應該站在這裏,看到他堅持不住求饒為止嗎?你心疼個什麽勁!閑著沒事幹,亂當溫柔大姐姐!


    好好剛走出練武場,過了垂花門就聽到春苑裏傳出一聲尖叫:“啊——”飛鳥驚雀眾人仰望。這是許紫雲的聲音?好好大驚,在自家院子裏還能遇到什麽危險?


    “雲姑娘。”好好剛走進去,就被許紫雲差點撞飛,她抱住好好揉了揉搖了又搖:“我瘦了瘦了!我的褲子小了兩個碼!”


    好好被搖成羊旋風裏的一片雞毛,終於按住了得意的要上天的許紫雲:“恭喜恭喜,祝賀祝賀,要不要來根撒哈拉烤羊腿慶祝一下。”


    許紫雲用圓圓的臉蛋擠出了一個頗為嬌俏的笑:“您不用誘惑我,如今我已改了。再不胡吃海塞。”


    好好眨眨眼睛,欣慰的拍拍她肩膀:“我敬你是條好漢!”然後自己就去胡吃海塞。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王府,趙夫人簡直激動到粉淚縱橫,抱著閨女就是一頓猛親:“我雲雲真棒,等你爹爹迴來了,一定要美瞎他的老眼,整日裏說東家女如何俊,西家女如何美,還說勇毅侯府趙雀眉好看,她就是有二兩學問,哪裏真俊俏了?還是雲雲你,繼承了娘的好血脈,定然是頂頂俊俏的美人。來來來,看看娘給你裁得衣裳。”


    趙夫人對自己的姿色也相當自信,除了堂妹趙容妃,自信不輸任何一個。但是閨女瘦身有望,趙夫人興奮過頭,恍惚間看到了超越堂妹的希望:畢竟我女兒隻會長大,而你卻隻會變老。


    打開櫃子,嬌紗玫瑰繡留仙裙,杭綢遍地金富貴撒腳裙,洇露羅純色鎖邊絨煙裙,碧玉色暗銀花束腰裙……她拉著閨女來迴擺弄:“我一直都捉摸你有穿上這些漂亮衣服,被我好好打扮的那一天!”許紫雲也興奮,仿佛已經想象到那些華服穿在身上的情形。“女孩子果然還得穿裙子啊”,趙夫人如此感慨。


    好好在一邊啃麻辣牛肉片,摸摸腿上的梅紅金如意墨雲褲,心道:我果然是條漢子。


    老王妃也喜出望外,她馬上派寶珠送了一條如意絛過來,墜明珠,點玉花,翠綠色繡黃鶯兒,淡淡發幽香。“這是茜香國進貢的,整個上京,連上後宮主子算上,也沒幾條。老王妃說了,等大小姐再瘦上三寸就可以係上了。”


    趙夫人忙躬身領受,說晚上帶丫頭去謝恩。她雖然出身勇毅侯府,但生父並不顯赫,嫁給王府二爺,又不是親生的。婆母來頭就那麽大。她原本心裏隻怵,但進了王府卻發現夫君厚道,婆母和氣,生活竟是順心如意,強勝過堂妹在後宮爭寵奪愛。就拿雲丫頭來說,老王妃可從未虧待她,樣樣都是按照親孫女的份例來。


    茜香國?那不是跟安榮公主那天丟掉的手帕來自同一個地方?許紫雲下意識的迴頭看好好,卻發現好好又在吃椒鹽小魚幹:為了你的曼妙身材,肥肉我替你長了。


    她看著許紫雲眼中的亮光,心道還是老王妃精明,為了漂亮的鸞絛,這雲姑母也會再瘦十斤。這絛真漂亮,怕是沒有女孩不動心。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輕曼的絛,想想了一番騎在馬上被它纏住馬脖子的場景,嗤得一笑:我果然算不得女孩。她選騎馬。


    許紫雲小心翼翼的把絛珍藏,又湊到好好身邊:“安榮殿下,你不怕發胖嗎?”


    好好拍拍胸口揚天大笑:“不怕不怕”胖了也不是胖我的。至於阿六,她的魂早不知道飛哪了,怎麽會在意這個?


    自此王府氣氛更歡樂了。許紫雲愈發刻苦減肥,王府裏每天都能看到她揮汗奔跑的身影。爹寶寶更加努力學習,上午背書寫字,下午練武騎射。好好兩頭鼓勁,不管是打架練手還是減肥運動都熱情參與。老王妃捧著香茶,看著孫兒被安榮公主第十次按翻在地上,笑著跟明珠打趣:“這麽鬧下去,小王爺應該很快就長高了。”


    明珠看看庭院裏猖狂大笑的好好,莫名為小主子捏了把汗:總是被壓倒,這樣真的沒問題嘛?


    好好把爹寶寶拉起來,拿手帕給他把額頭上的汗擦掉,恍惚發現許廷顥又高了點。原本她要高一個頭的,現在變成了半個頭。


    “安榮殿下。小王爺?”趙夫人在練武場邊招手:“趙二爺來了,就在春苑呢。”


    趙鳳儀?好好有些愣怔,他跟許廷顥和許紫雲的關係都沒有那麽好,今兒怎麽想起串門了?不年不節的,也沒誰要過壽。


    許廷顥看看好好,拉著手跟她一起去,明珠在後麵喊:“小王爺,您不換身衣裳嗎?”


    “不換,表哥又不是外人。”


    明珠有點差異,什麽時候你們表兄弟感情這麽好了?


    一身黑紅二色雲頭紋如意箭袖,西番蓮攢花腰帶,腳上粉底墨緞靴,刀眉隆鼻,檀木明珠冠。好好一眼看到了他束發的造型,笑道:“喲,趙世子,你這是要搏擊雲天去了。”世家大族的孩子十四五就戴冠的不算少,尤其勇毅侯府長子病弱,他更是被格外器重。不過,這個人應該才十二三吧?


    趙鳳儀眼前一亮,安榮公主穿著朱紅色騎馬服,明黃腰帶,黑緞小靴子,頭上簡單的抓著香菇髻,綴著明珠金環,麵頰紅潤,如朝陽下的玫瑰,眼睛笑眯眯的格外明亮。年紀尚幼,身量未足,但上京這麽多姑娘,如此打扮還能美得叫人眼前一亮的,可是不多。


    然後他注意到了許廷顥,小王爺竟然跟她穿的是同樣款式的衣服,而且同樣是頰上嫩紅,額上微汗。倆人這是剛在一起玩耍嗎?


    對啊,安榮公主已經逗留王府許久了。他進宮的時候就聽說了,皇帝也不介意,還說叫她好好孝順皇姑。他們朝夕相處,也有兩個多月了吧?趙鳳儀莫名有點難受,仿佛喜歡的東西被奪走了,明明六公主以前都是他的夥伴。


    “我這裏有幾顆櫻桃。”他指指案上一個小籃子。大紅燈籠櫻桃,紅如寶石,襯著綠葉分外漂亮。水靈靈的,誘人垂涎。這個季節,還能有這麽名貴的櫻桃,好好心道這趙世子在後宮有麵子,果然是真的。畢竟景福宮也才分到一小碟子,其他的人,看都看不到。


    好好先給許廷顥喂了一顆,又給自己吃。蜜汁似的,果然很棒。


    “重華宮太後賞的,我又不愛吃甜的,所以拿過來給小孩子嚐嚐。”


    明明隻比我大兩歲,用這種口吻說話真的好嗎?


    許廷顥看看他又看看好好,搓了一把送給許紫雲:“雲姐姐,其實表哥來跟你道歉,又不好意思開口吧。”


    滿室人的視線立即掃了過去,尤其姑母趙夫人,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燒出兩個洞。當初閨女哭成那樣她心都碎了。


    趙鳳儀強撐的沉穩氣度頓時脫形,又成了無知少年,他尷尬的咧著嘴笑,看著果然勻稱了些的許紫雲:“瘦了就好,瘦了就好……”


    這話說得像我爹?許紫雲眼中升起了兩團火。可憐的趙鳳儀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擺手:“我的意思是你瘦了還挺好看的……”


    他識趣的閉了嘴,因為姑母已經去摸雞毛撣子了。當著我的麵,就敢調戲我閨女?趙夫人很不滿。


    阿六也是有了好機遇而已,怎見得我就比她差呢?想到今日皇帝申斥,太後偏向,她再也忍不住,手帕捂了臉,一轉身撲在紫羅蘭錦褥堆裏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旁邊剛出生的妹妹被驚動了,也哇哇哭了起來。王昭儀攏著頭發走出來,先抱了小的輕輕拍著,哼著歌兒哄。四公主更心酸了:如今有了妹妹,連母親心都偏了。


    我明明認真讀書,自己憑實力進浣花閣,比安榮那個走後門的強多了。我也懂規矩有孝心,太後得個傷寒,我也日日早起請安。為什麽你們都不喜歡我?


    知女莫若母,王昭儀雖然沒去太後宮裏,但叫了親隨丫鬟一問,就知道四公主為何委屈。她輕輕歎息一聲,抱著孩子在四公主身邊坐下,一手撫上她哭得直抖的肩膀:“阿四,你是金枝玉葉,又標致有學問,將來自會有你一個結果,你非要跟阿六爭什麽?她命裏這段福緣,整個大夏絕無僅有,你要老跟她比,豈不是要活活氣死?看看守寡的三公主,再看看病秧子五公主,難道你不是有福的?”


    四公主抽抽搭搭的道:“父皇和皇祖母,他們都偏心阿六。”


    王昭儀把繈褓放下,把女兒搬過身子認真看著她:“阿四,你還是沒有被點醒。陛下為何不悅?因為你今天的作為,不僅僅是在爭寵,更像在幸災樂禍。嫌疑人是安榮,倒黴的卻是太後,你那麽樂讓太後心裏怎麽想?而對陛下來說,你這行為倒像是巴著他心愛的女兒被懲罰,他又怎麽會高興?”


    四公主仿佛明悟了一點,但眼圈卻紅的更厲害了:“阿六明明比我小,卻樣樣趕在我前頭,這讓我當姐姐的麵子往哪裏擱?想想前幾次宮廷宴會,那些老夫人老封君們,眼裏都是有她沒我。”


    王昭儀小心翼翼的為她擦淨眼淚,柔聲寬慰:“你的努力陛下太後都會看在眼裏的,一樣是公主,差別能有多少?你該繡花繡花,該作詩作詩,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喜歡安榮,那全當看不見好了。”


    不然又能如何呢?太後皇帝都是精明人,她得勸女兒收了心,千萬別搞什麽下作手段,要不然就真的失寵了。


    四公主深深吸了口氣,謝了母親安慰。好吧好吧,我活我自己的,全當她死了。


    然而,上天似乎專門跟她作對,她越不想看見安榮,安榮就越是在她麵前晃悠。她不僅不會死,還活得生機勃勃花開爛漫。


    你現在又不讀書,跑到浣花閣幹什麽?


    呃……其實安榮就是宮裏呆膩了,打著去浣花雅閣學習的名號,到宮外溜達。神完氣足精神好,眼明手快腳力強,一口氣上登上百裏梯不費勁,要多爽有多爽。


    路過竹林坡,見一肥大竹鼠,好好嘴角勾起一個奸詐的笑,順手操過旁邊小姑娘的毽子,飛起一腳,吧唧一聲,那竹鼠才來得及發出一聲哀鳴,就碎了腦袋,嗚唿哀哉。


    呀!小姑娘發出一聲驚唿,胖胖的小圓臉滿滿驚愕,瞪大眼睛看著好好。


    四公主眉頭一皺,嬌俏的麵容顯出些不耐,“我好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她放下了畫筆,微微皺起眉毛,嘴角勉強上揚,跟身邊人議論道:“不知六妹妹這是怎麽了,受了刺激以後,行事瘋瘋癲癲的。射獵本是怡情,上林苑裏,任由你威風。這裏可是浣花閣,清幽雅境,難道焚琴煮鶴?那毛茸茸的小動物犯了何錯,要遭她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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