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夏末,趙雀眉就生下了一個男丁。一舉得男是天大喜事。皇家終於又有了第四代人,太後高興得失眠了兩夜,小皇孫滿月那天,叫人擺上了浩蕩流水席。趙王府披紅掛彩放鞭炮,宗室都來祝福,好好這個正宗姑母自然也得到場。親家容妃,婆母德妃,老長輩大長公主婆媳都來了。這場麵撐得夠足,趙雀眉臉上終於有了紅光。


    她懷胎懷得不太順。先是吐得終日懨懨,臨頭卻又早產……小繈褓裏軟軟的一團,是隻有七個月便出生的嬰兒。


    二皇子初為人父十分溫柔,抱著孩子給眾人看,滿滿都是得意。嬰兒雖然過於幼小了,卻也健康齊全。被人端在懷裏,十分乖巧,也不哭鬧。眾人都誇可愛,說眉眼俊秀,長得有皇家風範,趙雀眉微不可查的翻了個白眼。


    好好一低頭就嗅到了奶香味,二皇子不給她抱,覺得她毛手毛腳大大咧咧會驚到寶寶,倒是把繈褓遞給了文靜的四公主。趙雀眉又按捺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好心裏好奇:這對男女明明幹菜烈火,費盡周折的走到一起,怎麽這麽快就不對了?陳氏一邊招唿客人一邊捅了趙雀眉一下:你掩飾著點,人活一張臉!


    作為親娘,她可是知道□□。二皇子這人是冬天出生的,具備典型的冬雪性格:瞧著溫柔,卻有出其不意的攻擊性。他當初把趙雀眉看成仙女,便對許紫雲鄙棄惡毒,簡直判若兩人。而趙雀眉一旦走下神壇,他的攻擊性就出現了。新婚蜜月燕爾新婚,趙雀眉有了身孕,又吐,又乏,這也聞不得,那也沾不得。劉二一開始還溫柔安撫,但隨著她腮上長斑,身材走形,那點溫柔就漸漸消磨了。


    當然,比更無恥的男人好些,他曉得掩飾,曉得拿好話去哄。趙雀眉也樂在其中,直到有天發現他跟一個姿色俏麗的美姬滾在床上。“母妃送的。”被發現了,劉二倒也坦蕩。有孕的人無法伺候,一般這個時候當家主母都會主動為相公收房。趙雀眉不動手,德妃便動手了。


    她隻有一個病弱的五公主,雖恨二皇子沒良心,但好歹自己養大的,就這麽被搶走了,可不甘心!容妃連著在自己麵前得意,德妃不能直接動得寵的妃子,但給兒媳婦添點堵,可是太容易的事。


    趙雀眉並不愚蠢,立即認識到自己成了後宮嬪妃鬥法的犧牲品,她又氣又怨,劉二倒是得意:諾,母妃當初話撂得那麽狠,現在還不是跟我服軟了?他竟頗享受被妻母同時拉攏的感覺。


    幾次生氣後,趙雀眉就早產了……


    陳氏本就是個厲害角色,又對閨女心疼到骨子裏。火急火燎的從侯府趕過來,聽著女兒在屋裏慘唿,一聲高過一聲,又看看二皇子身邊那假模假式擔憂的妖精,劈手一個巴掌,扇得那豔姬倒地不起。二皇子還沒見過這麽強悍的婦人,被陳氏王八之氣壓倒,一時愣在原地,反應不來。


    “殿下,我女兒要死要活的給你生孩子,你卻在一邊戲耍作樂。我女兒奉旨與你成婚,乃是忠君忠國!為了不辜負殿下一腔深情,我女兒甚至情願背負“嫌貧愛富”的惡名,這是重情重義!為了殿下過得舒服,我女兒操持王府孝敬太後,這是賢德!而現在,我女兒辛辛苦苦為皇室綿延子嗣,你卻花下尋歡讓她沒臉!殿下,不看大的看小的,您想讓您的孩子一出生就沒娘嗎!”


    陳氏義正辭嚴,句句到肉,直說的劉二黃汗漣漣,甚至淙淙滾下淚來。對啊,他就是沒娘的孩子,他怎麽忍心讓他孩子也這樣?


    豔姬伏在地上心如死灰:好了,完了,這沒剛性的二皇子自認是個沒娘娃,忘了他娘送的我了。然後,她就被陳氏授意關進了柴房。


    趙雀眉在屋裏聽到母親的聲音,頓時找到了主心骨,一番折騰,終於生下了小皇孫。筋疲力盡的她看著那紅彤彤的孩子,倆眼一閉就要暈倒,卻被陳氏咄得一聲驚醒。訓完女婿訓女兒,陳氏顧不上看外孫,先對著閨女數落一通。不過這次,是壓低了聲音的。


    “娘怎麽跟你說的?男人靠得住,豬都能上樹。男人的愛更是稀奇如天邊的雲彩,美也隻美那一瞬。你當好你的王妃即可,再牽腸絆肚患得患失,做戀愛兒女之態,娘可不饒你。”她一根指頭戳過去。戳得趙雀眉又悔又惱,一頭紮進她懷裏哭起來。


    陳氏看她憔悴蒼白,連罵都是心疼,這一哭更是讓她承受不住,也滾滾流下了淚:“你大哥病得那個樣子,連入道都不成。眉兒,娘就你一個強些的閨女。你要真出了萬一,要娘怎麽活下去啊。”


    趙雀眉輕聲安撫:“娘莫心慌,等弟弟迴來就可以為娘分憂解悶了。”她大哥雖不成人,但雙胞胎弟弟趙鳳儀卻極為不凡,現在應該也長成一個英武的男子漢了。


    陳氏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現在二皇子對兒子喜歡的不得了,對趙雀眉又多分愧疚,外麵賓客都覺得她新婚妊娠得子乃是美事。這豔羨的目光豈不比同情的目光叫人受用的多?“你哪怕裝著,也不能讓人看笑話。當初滿上京都知道你和劉二是真愛,怎麽能這麽快出岔子?”陳氏躬身叮囑。卻不知明眼人多得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自古真情多磨難。”三公主跟好好坐在一起,輕聲道:“我跟溫侯當初也是上京金童玉女,所有人都以為我倆會是一對呢。”


    好好心說,你現在還戀慕著他,卻不妨礙你在公主府養麵首。可見得不到的都是好的,若是真成婚了,說不定就會跟趙雀眉一樣,迅速厭棄了。


    “你不一定有你說的那麽愛他。你就是貪著他。”好好聲音不大,語調卻有點不客氣。要是三公主真得手了,溫侯就成了她姐夫,姐夫的孩子就是自己外甥……那她還怎麽收割溫如玉?想像一番小羊對自己叫姨母的場景,好好渾身惡寒。


    比當初聽爹爹叫自己姐姐還惡寒!


    三公主聽她這麽說,也有點不悅,在她看來自己雖然身體放蕩不羈,但那初戀卻純白如饅頭,不容玷汙。“你說我貪心,你還不是一樣?明明總是跟小王爺黏糊,卻還對溫如玉格外關照。還想叫兩個和睦相處?你這麽能,你咋不上天呢?”


    好好頓時急了:“我跟你不一樣!”一個是我男人,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恩寵,一個是孝敬。


    三公主優雅的翻了個白眼:“有啥不一樣?你就是想長大了招小王爺當駙馬。過個七八年夫妻激情沒了,你二十二三,溫如玉恰好十四五,可以當麵首。小小庶子而已,侯府又不敢拒絕。你是一品公主,北靖王是二等王爵,也抵抗不了。你的算盤打得這麽長遠,真當我看不出來?”


    “我,我……”好好無言以對,急得跳腳。我這麽耿直的女子,難道在世人眼裏就是個心機婊?


    被我說中了吧三公主心情大好,優雅的吃了顆葡萄。好好氣得把剩下的葡萄都搶過來,一個,一個都摘下來丟進了池子裏喂魚。


    太子妃牽著許廷顥走過來,見此情景,哈哈一笑,指給他看:“諾,安榮公主跟你幹了一樣的事。喜歡拿別人的食物喂魚。”


    如果是親父女那這種現象可以用遺傳來解釋,然而不是。


    夫妻相?三公主鬼使神差冒出這個詞,嚇得好好手一哆嗦,連果盤丟了進去。噗通濺起多高浪花,魚兒四處逃散。


    “……其實我還喜歡讓魚主動進盤子,把自己當成一盤菜。”好好鎮定的摸了把臉。


    “公主魅力非凡,那魚自然心甘情願被蠱惑。”許廷顥鎮定的隨口胡扯。


    三公主在一邊暗暗點頭,就喜歡這種口蜜腹劍的男孩子!


    太子妃自然看得明白,她是長嫂,不能放著倆小姑生氣,至少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她是來打圓場的。


    三公主趕忙請她坐。“如今身體可好些?”


    “能吃能睡胖了三圈。”她在月初剛被診出了喜脈,所以現在毫無膈應的過來趙王府道喜。我們都會有兒子,但我兒子的爹是太子。人貴在自我感覺良好,所以太子妃每天都很樂嗬。


    她倆在一邊拉家常,好好卻陷入深沉的思考:選爹還是選男人這是一個問題!若不是三公主今天拋出鉤子,她根本就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帶來這種困擾。更可氣無法言明,會被當妖怪。好好偷偷打量許廷顥,他又長高了些,一身乳白色洽紗衫子,竹青薄綢袍,眉目如畫。哎,他是娘的……好好莫名心塞。男人卻是我的!


    所以有什麽好猶豫的?拿到手裏的才是好的,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想到這裏,好好忽然出手按住許廷顥的肩膀,一扳手叫他看住了自己。距離很近,明眸紅唇,那白玉似的臉頰前不久剛被自己“一親芳澤”,好好心猿意馬,幾迴努力,終於下定了決心:“對不起。但我暫時不能跟你好了。”


    許廷顥一臉茫然。


    三公主大驚失色:你這是要選溫如玉?看不出來啊!我把你當好妹妹,你卻為了麵首毀我初戀?她在桌子下,輕輕踩了好好一腳。好好很不客氣的踩了迴去:明明是我把你當姐姐,你卻想當我婆母娘!


    許廷顥訝異的看著好好,忽然的,那美麗的眼睛裏就湧出幾顆淚珠,好好立即麻了爪:“爹”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她立即改口:“……小王爺……顥顥”


    她跟太子妃和三公主使眼色求救,這倆沒義氣卻擺出一副“今天天氣真不錯”的表情,抬頭望著天邊浮雲。你自己弄哭了,自己哄。


    “你已經十歲了,是大孩子,不可以哭鼻子。”好好拙劣的哄勸:“溫如玉才六歲。沒有功夫,沒有錢財,沒有爵位,我怕別人會欺負他。”


    許廷顥怔了怔:“可是他有爹爹,有娘親,有姐姐,我都沒有。”


    好好默。


    ……好吧,你贏了。她決定去跟溫如玉說清楚,我暫時不能罩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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