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二天扶蘇過來時候,雲鶴歸慢條斯理的喝著茶,一邊狀似無意:“你真的把她留自己帳子裏?”


    扶蘇並不覺得留宛歌在自己營帳裏有什麽,自然也沒有不長眼敢在他麵前表現出對宛歌的輕視。隻是扶蘇帶了個姑娘安置在偏院便罷了,更重要的是對宛歌一再妥協縱容,如今更是安置在自己營帳裏。


    扶蘇答非所問:“鹹陽來信了。”


    雲鶴歸的手一頓,把茶水放在一邊,歎氣:“這封信送的真不容易。”


    扶蘇似乎笑了笑,也倒了一杯茶:“陛下也答應了,現在隻等戰事結束之後。”


    雲鶴歸瞅了他一眼:“宛歌自己也知道了?”


    扶蘇看著茶水,搖了搖頭:“我在想,應該怎麽和她說。”


    雲鶴歸再看了扶蘇一眼,笑道:“你都敢和她同榻共眠了一夜,這事上倒是不好意思了?”看著扶蘇的手一頓,他咳嗽一聲,立刻轉移了話題,“……宛歌現在脈象不穩,會有些嗜睡……你暫且不要擔心。”


    扶蘇皺眉:“宛歌到底怎麽了,請先生直言。”


    說起此事,雲鶴歸也有些納悶:“她的脈象,是我生平僅見的古怪,本來是沒什麽事情的,隻是……”說到這裏,他歎了一口氣,“看起來沒什麽危險……但是也未知太多,我會盡力,也請長公子……”


    雲鶴還未說完,扶蘇閉了閉眼,出聲打斷:“我明白了,先生不必再說。”


    這些日子看來,扶蘇對宛歌妥協太多,他也有些擔心扶蘇會為此失了分寸。還好,如今看來,扶蘇這反應還算是冷靜。雲鶴歸也鬆了一口氣,轉而道:“確是,況且現在邊境有戰事,長公子能清楚最好。”


    扶蘇卻是搖頭,微微皺眉:“戰事不足為懼。”


    雲鶴歸再目光卻放遠了一些:“說來,也陛下究竟是何時給你虎符,卻連我都瞞過了。隻是不知現在,那人若是知道長公子是用虎符號令三軍的,會是何種表情?”


    .


    扶蘇並沒有送她迴行轅,甚至還把她的衣服送了過來,宛歌看著自己的東西被搬進扶蘇的營帳,直到入了夜,讓人打好水,爬進浴桶的時候都有不切實際的感覺?


    她什麽時候答應住這裏了?


    宛歌目光透過屏風,落到一個榻上。她趴在浴桶邊上,再鬆了一口氣。幸好,扶蘇還知道放上一個床榻。


    她不知道昨天扶蘇睡的怎麽樣,自己緊張的一夜都睡不好,一直到扶蘇離開了,她才補了一個覺。今天若還是和他睡一處,估計作息時間都要打亂了。


    澡洗的差不多了,她正打算起來,忽然門口傳來秋雁有些慌亂的聲音:“上將軍,公子還沒迴來,請你稍等片刻。”


    宛歌愣了一會,用最快的速度從浴桶裏輕輕站起來,扯下衣服就急忙穿好。但是她動作就算再小心,還是有些嘩啦的水聲,上將軍很快注意到:“裏頭是誰?”


    秋雁猶豫了一會,支吾著沒有迴答。


    上將軍再問,卻像是問邊上的一個小兵:“裏頭是誰?”


    “……是,是宛歌姑娘。”


    上將軍一愣,厲聲:“她如何會在這裏?”


    小兵聲音微顫抖,似乎懼怕上將軍:“……上將軍之前不在,宛歌姑娘不知何故……離開了一陣,後來被公子帶迴來了,那時局勢有些混亂,宛歌姑娘這些日子,就一直在公子營帳裏沒有迴去。”


    上將軍默然良久,之後沒再聽見什麽聲音。唯有秋雁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聽起來總算恢複了鎮定:“沒什麽事了,姑娘可受驚了?”


    宛歌那時候衣服還沒穿完,薄薄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玲瓏的曲線。她聽著方才的對話有些微楞,似乎沒注意到秋雁的聲音,直到看到秋雁離著近了一些,她才反應過來,一邊擦著頭發,披著衣服就從裏頭出來:“我沒什麽事。”再看了看外頭沉沉的暮色,“公子還沒迴來麽?”


    差不多已經到了夏天,這樣洗完澡穿著薄薄的衣也不太冷,秋雁正在給她擰頭發,宛歌忽然想到了什麽:“這幾日公子一直在這裏?”


    秋雁背對著宛歌,自然看不到她神色,隻當她有些害羞,說起這事,她也有止不住的笑意:“是的呢,姑娘昏迷這三日,公子一直陪著姑娘。”


    外頭一陣風吹過,衣服貼在身上帶著輕微的涼意,這時候秋雁已經給她絞幹頭發,梳理整齊了,看著外頭濃重的夜色,宛歌也已經泛起了睡意。


    她目光放遠,不知是在想著什麽。


    秋雁笑了笑:“公子估摸著要過一會會來,姑娘還是先穿上衣服吧。”


    宛歌沒有聽,目光依舊落在外頭,外頭是迷蒙的燈火,已無士兵巡邏往來,一片安靜。宛歌沉默了很久,再把衣服裹了裹,想來一會:“這時節,是否木瓜熟了。”


    秋雁想了想:“卻是熟了,姑娘可是想吃木瓜了?”


    宛歌點頭,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又搖頭,再想了想,反倒是自己先笑了起來。她本把想從扶蘇床上拿一床被子迴去,但是才坐在床上,把被子扯下,忽然卻覺得有一股濃重的睡意襲來,她拍了拍腦袋,讓自己先清醒下,抱著被子就打算迴去:“我自己煮吧,你幫我挑幾個過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宛歌頭一歪,又直接抱著這床被子倒了下去。


    扶蘇還沒迴來,宛歌卻先睡了,這本是於理不合,但是思及這兩位就沒怎麽幹合理的事情,再加上宛歌就這樣說了幾句,撐不住的就倒下睡了。看起來果然很累了,秋雁也沒自討沒趣的提醒,把宛歌輕手輕腳的放好。


    想了想,又覺得現下床上兩床被子有些累贅,便收了一床放在那個榻上。再熄了幾盞燭火,拉上了簾子,便退了迴去。


    扶蘇迴來的時候,房中昏暗,他倒也沒在意,模糊間,看見床榻上輩子鋪開,想來宛歌再睡,他眼眸被夜色暈染得更深了一些。


    按雲鶴歸的說法,宛歌之後睡覺的時候隻會越來越多,雖然他說宛歌脈象古怪,不一定會毒法,扶蘇那時候雖然冷靜,但是現在麵對著渺茫的夜色,他卻隻覺得無所適從。


    看著榻上的錦被,他沉默良久,走了幾步,終究沒有過去,就在床上坐下。這藥無解,隻能拖延,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麽。


    他扯了背角,剛剛想躺下去,然而才躺下去一般,摸到被子裏溫軟的身體,他一愣,立刻把被子整個打開,就看見自己的床上居然多了一個人。


    或者說,這三日都是多了一個人。


    再看了看床榻,扶蘇的眼神忽然有些複雜。


    宛歌整個人側躺在裏麵,外袍褪下,隻穿了內裳,偏偏她睡的還很不老實,大片的肌膚都露了出來。


    這三天,扶蘇也因為顧及這個,把讓人把宛歌衣服都往厚裏穿,隻是她現在醒來了,厚重的衣服換下,換成輕薄的春裳。帶著沐浴後的芳香,源源不斷的撩撥著他心弦。


    扶蘇沉默了良久,默默的想把被子蓋迴去。宛歌卻揉了揉眼睛,就醒了過來,看見扶蘇已經迴來了,她沒有驚訝,隻是再揉了揉眼睛,就從床上坐直了。


    原先鬆鬆垮垮的衣服,更是從她肩頭滑下,露出大片的肩頭。偏偏她還毫無覺察,睡眼惺忪,卻依舊打起精神看著他:“你迴來了,我剛剛正有事情想問。”想了想,又絕對不太對勁,再抵了抵額頭,眼中困惑,“我又睡著了?”


    扶蘇目光一軟,也在邊上坐下,順手攏了攏她的衣服,本想把她遮的掩飾了一些,可是這衣服比往常薄上很多,他一碰,就能感覺到布料下的肌膚。


    宛歌也順勢一趟,直接抵在他的肩頭。


    扶蘇本來覺得那三天自己定力實在夠好了,然而看著宛歌這樣毫無防備的模樣,隻覺得喉嚨一緊,扶著她肩頭的手也緊了緊。


    宛歌倚在他懷裏,原先的確有些困,但是這樣緩了好一會,扶蘇身上帶著外頭的寒露,她總算清醒了一些,從他懷裏探出頭,認真道:“扶蘇,我想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夜色裏,就算離的那麽近,她的模樣也有些模糊。唯有一雙眼睛發亮,扶蘇麵上看不出什麽情緒,隻是停頓了一會,才道:“大約三日。”


    那時候醒來,扶蘇並沒有告訴她自己昏睡了多久,她也理所當然以為至多半日,卻沒想到,這一覺卻是睡了三日。


    她沉默了一會,雙手從抵著他的胸膛到勾著他的脖子,聲音有些低,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在自言自語:“三日啊……原來我睡了這麽久。”


    扶蘇抱著她的手再收緊了一些,沉默了一會:“雲先生說你受了一點驚嚇,睡久點不妨事。”


    宛歌柔軟的笑了笑,勾著他脖子抬頭看他:“你就不想知道,我那幾天發生了什麽?”不等扶蘇迴答,宛歌先聲道,“我過去一直以為他在騙我,原來他真是我兄長,不過是同母異父的兄長罷了。”


    扶蘇直接打斷她:“這些不重要。”


    宛歌笑了笑:“那哪些重要?木瓜嗎?”


    聽出她聲音裏的調侃和促狹,扶蘇失語了一陣,還沒來得及說話,宛歌直接就打算躺下來,快速道:“哦,到季了,我剛剛已經讓秋雁去準備了。”感覺到身後床榻一陷,是扶蘇再望著裏麵坐了一些,逼近了距離。宛歌再咳嗽一聲,“至於……兄長的事情,這是我就這麽和你一說,其他我也不太清楚了,你有什麽想問的盡快問。”


    扶蘇的手卻一點點的從她肩頭伸過來,製止她想躺下的動作,似乎想把她翻過來,聲音聽著很平靜:“木瓜?”


    起先的確是自己再調侃他,現下她委實調侃不出來了,但是本著話既出口,氣勢上不能輸的理念,宛歌深吸一口氣,轉了身過去,對著他揚了揚下巴:“你問過我好幾次,難道我說錯了麽?”


    她揚下巴的時候目光有些微微閃爍,扶蘇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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