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雲鶴歸打斷,還是來不及和他說慈姑的事情。宛歌隻得在第二天又去找了扶蘇一次。


    但還去到扶蘇那裏,卻先在半路遇上一個人,手上拿著一包藥材,形色匆匆。宛歌不知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的叫住他:“這藥是給誰送去的?”


    士兵停住腳步,看見宛歌便低頭恭聲:“是江姑娘的,這幾日她染了風寒。”


    這季節很容易感染風寒,軍中的確不少人患了傷寒。宛歌最近幾日也有幫著抓藥,發現其中有一味藥消耗的極快,怕是不日就會用完了。不過感冒本不算什麽大毛病,多喝水就能解決的事情。


    宛歌推門進去的時候,扶蘇正在案上寫著什麽,眼前還攤著一個縑帛,宛歌過去瞧了幾眼,發現和上次看見的地圖差不很多,隻是標注紅點的地點卻略有差別,看著集中很多。看著邊境的劃定,大多都偏匈奴那一麵。


    扶蘇沒有避開她,甚至大方的偏了偏手,讓她能看的更清楚一些。這個地圖看不出什麽,她隻能把目光移開,拖著下巴坐著,一副乖巧等候的模樣。


    扶蘇笑了笑,提筆再蘸了蘸墨:“有些事情得與父親交代,等我寫完這信,再陪你出去走走。”


    原來是寫給皇帝的信,隻是聽著扶蘇這話,怎麽像她在無理取鬧讓扶蘇陪她出去,宛歌默了一會,就準備站起來:“你先寫吧,等下有事很和你說。”


    扶蘇卻早一步抓住她的手腕,重新把她按了迴去,繼續寫信,他似乎早就料到宛歌打算說什麽:“慈姑?”


    宛歌一愣:“你都知道了?”


    扶蘇頷首:“大致猜到一點,她和你說了什麽?”


    宛歌:“她認錯人了,或許還不是匈奴人,應該是羅卡的。”聽到這裏,扶蘇落筆沒有絲毫的停頓,他先前早就知道慈姑應該是匈奴人,至於認錯宛歌到也沒料到,不過仔細想想也不無可能,倒也不驚訝,隻是略點了點頭。


    宛歌看了扶蘇一會,猶豫片刻,還是道;“……以前趙國,是不是有個叫公子白的?羅卡是不是曾與他們聯姻?”


    直到宛歌說出這話,扶蘇明顯停頓了片刻。宛歌並沒有注意到,隻見扶蘇沉默一會,再問:“你還聽到了什麽?”


    宛歌把慈姑身份的大概猜測和扶蘇說了一說,但未免話題比扶蘇帶的太偏,說完就催促他:“你還沒與我說羅卡是不是和趙國聯過姻,有個人叫公子白的?”


    扶蘇終於把筆擱下,偏頭看她:“……有過聯姻,至於公子白……我並不知道,不過聞說趙國曾有一人才驚絕豔,名中帶有一個白字,隻可惜英年早逝。”


    宛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死不能太當真,他有沒有可能還活著?”


    扶蘇:“……”頓了片刻,他重新迴過頭,提筆頷首,“是有這麽一說。


    宛歌搖頭,她也有些歎息:“我不記得過去的事情……隻能從他口中知曉一些,不過現在看來,那些也是假話……”話音剛落,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是扶蘇原先放在案上的竹簡落下,宛歌目光落上去的時候,就多看了幾個字,正好組合起幾句話來,扶蘇這信用詞典雅恭敬,她看了一會,方才緩過神來,詫異的看向他,臉色驟變:“這是給陛下的信?你想做什麽?”


    扶蘇這信隻能算是底稿,不過大致也差不多了,聽得宛歌問起,他也沒有隱瞞,點頭:“那裏有銅礦,不能落入匈奴手裏,他們幾次三番的騷擾,也應該察覺到一些。上將軍似乎不願意開戰,單憑我與姑父兵力,也不足以對抗匈奴,我想去問過父親的意思。”


    扶蘇給皇帝寫得信,分明是在說匈奴連日騷擾,鬆遠山附近又有銅礦,言辭之前,分明是打算備戰的意思。她把扶蘇寫的那份信一點點抽過來,來來迴迴看了許久,確認自己果然沒有看錯,她倒吸一口冷氣:“……所以,你想開戰,你會上戰場?”


    聽到宛歌這麽問,扶蘇頓了一會,搖頭:“我若直接有這個權利,一些人該不放心了。”


    宛歌雖然不知扶蘇這話裏的是誰,但得到他的確認,還是鬆了一口氣,把竹簡重新放了迴去,目光閃爍的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想自己帶兵。”


    聽到這裏,扶蘇有些恍惚。宛歌故鄉在羅卡,這爭奪的區域便是在羅卡附近,他原以為宛歌再看到這塊地方會觸景生情,沒想到她先是在擔心她要不要親自上戰場。


    見扶蘇不說話了,宛歌隻當他是默認,再吸了一口冷氣,緊張:“你真的要自己上戰場了?”


    扶蘇迴過神來,拂過她的鬢發,再把她帶入懷中:“領兵打戰我比不得姑父和上將軍,充其量隻能當個軍師,況且,還沒到我要親自帶兵的時候。”


    宛歌還沒迴答,扶蘇又接了下去,他離著很近,唇幾乎抵著她的額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額頭:“隻是不上戰場也不輕鬆,後方的籌備我得看著,戰事布局也要參與,過些日子會很忙,隻怕少有能陪你的時候。”停了停,他的聲音更加柔和了一些,像是含著什麽未知的情緒,“宛歌,這場戰役,你是怎麽想的?”


    畢竟,那裏曾是羅卡的地方,扶蘇的意思本是想問宛歌對此的看法。奈何宛歌並不真覺得自己的羅卡的人,聽著扶蘇這麽一問,理所當然的按語境接了下去:“我啊,我的話應該也挺忙的吧……”


    聞言,扶蘇攬著她的肩一緊,立刻就明白了:“不許親自上藥。”


    宛歌憋笑:“知道,知道。”


    扶蘇應該是注意到她壓抑的笑聲,沉默一會:“我會讓雲先生看著。”


    雲鶴歸看著人手忙不過來,可不見得會聽扶蘇的話,宛歌平複了一會,抿著唇在他懷裏點頭,一副乖巧的模樣:“我知道了。”


    話音一落,忽然傳來“吱嘎”的開門聲。宛歌心中一驚,立刻推開扶蘇坐得筆直。扶蘇的房門是虛掩著的,但是外頭那人卻十分磨蹭,過了好一會,宛歌才終於看見有人端著藥進來,一直放在桌案前,他頭埋的很低:“雲先生給姑娘送的藥,說讓小的端過來。”


    宛歌心緒不穩,也沒有考慮為什麽給她的藥會端到扶蘇這裏來,麵對著漆黑的藥碗頓了一會,立刻就喝了下去,重新遞給士兵。


    那時候藥一入口她就皺眉了,雲鶴歸用藥真是越來越苦,她越來越喝不出來成分了。


    見她喝完,扶蘇抬了抬手,讓送藥的士兵拿著空的藥碗下去。再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蜜餞,宛歌慢慢的嚼著蜜餞,看著送藥的士兵離開,若有所思:“剛剛過來的時候,聽說江姑娘也病了。”停頓了一會,又抬了抬手,“這蜜餞不錯,再來一個。”


    於是扶蘇再給她喂了一個:“雲先生還給她送了藥過去。”又遞了一杯熱水過去,“雖然不算什麽大病,你這幾日也要記得不要讓自己著涼了。”


    宛歌本意是讓扶蘇把盒子拿過來,卻沒想到結結實實被他又喂了一個,手上還被塞了一個熱茶,她愣了一下,立刻捂著唇坐了迴去,帶把蜜餞吃完。外頭有影子隱隱綽綽的投在窗戶上,宛歌推開扶蘇在送蜜餞的手,麵上一紅,眼神看起來有些怪嗔。


    這含羞帶惱的模樣甚是磨人,扶蘇喉頭一緊,還沒說什麽。宛歌已經轉過身,正色看著他:“什麽時候去領郡調藥材?”


    看著宛歌忽然嚴肅起來的表情,扶蘇歎了口氣抵了抵額頭:“本來說是明日的,隻是指定的那人也染了風寒,雖然隻是置辦藥材,但這事情在現在情況下,也有些棘手,我也有其他事要交代,也在想應該交代給誰。”


    宛歌:“晏將軍呢?”


    扶蘇:“交給姑父,本來最是穩妥,隻是……姑父這幾日也染了風寒。”


    宛歌托起下巴,一邊看著門外映著的人影,一邊思考道:“上將軍呢?”


    扶蘇好笑:“父親隻是讓我監軍,一些事讓姑父還可以商量,讓上將軍去,與權力來說,我無法用得到他,於人情來說,也無法讓他親自去護送藥材。”


    宛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又推了推他;“蜜餞不錯,再來一個。”停了停,又按住他的手,提醒道,“我自己吃。”


    扶蘇忍笑,卻沒有把食盒立刻給她。


    宛歌看了看門外,依舊還能看見影子,拍了拍他的手臂,聲音含羞帶嗔;“被人知道我怎麽做人,怎麽做人?”


    聞言,扶蘇抬手打了一個響指,外頭的人聽到響動,立刻從外頭退下,門前頓時空空一片,隻餘下樹枝搖曳。


    宛歌:“……”


    外頭果然已經看不見什麽了,扶蘇打響指的聲音絕對沒有他們說話的聲音大,方才她被扶蘇投喂的聲響外頭定然被看見了。


    外頭的人一走,宛歌立刻就從扶蘇手裏把盒子拿過來,吃了一口蜜餞,過來好一會才平複下心情,開口道:“……剛剛我正好看見有人給她送藥,記得其中有一味儲量不多了,可能撐不了太久。”


    扶蘇瞅了瞅她抱著蜜餞的模樣,微微一笑:“這事我和雲先生商量過,會有人去領郡調的。”停了停,又注意到了宛歌前一句,“你剛剛說有人去給她送藥?”


    宛歌點頭:“對啊。拿著一個藥包急急忙忙的去了。”


    聽到這裏,扶蘇長眉微顰:“你確定,他是說給江汜送的?”


    看著扶蘇這頗為凝重的表情,宛歌察覺有些不對勁,把茶杯擱下,微微皺眉:“是給江姑娘送去的。有什麽問題麽?”


    扶蘇想了想:“早上雲先生剛剛給她送過藥,現在又取了一包的量,有些奇怪,不過或許隻是現在拿了,免的明日還要早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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