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容掀開門簾出來，正好要出門去看看怎麽開門開了這麽久，一出門就和唐視線撞在了一起。
在宋瑜的身上他還未曾感覺到時光流逝的有多快，可見了幾位長輩唐才發現原來十幾年這麽長，足夠帶去一個人年輕時候的風韻。
秦淑容其實要比他們早些知道唐迴北京了，他在縣城裏和幾個姑姑鬧出的烏龍官司傳到她這裏，她就知道唐迴來了。
可這麽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她也反應了好幾秒，唐變化太大了小時候隻是臉蛋漂亮些，長到如今氣質已經壓過了那份俊俏，和這個胡同裏的年輕人和他跟前的核心都不一樣，“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迴北京嗎？已經七八年了，我在北京讀的研。”
秦淑容以為至少唐一定還怨恨著自己，可唐說話的時候語調含著笑意，讓人聽上去已經泯斷恩仇一樣的自得。
“那...怎麽也沒跟媽媽說一聲呢？”
唐依舊給足她的體麵，“工作太忙了，我落腳北京的時間其實不長就沒打擾你。”
雖然體麵但秦淑容聽得出來這話裏的生疏，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還是宋懷晟在一旁打圓場，“別在院子裏聊了，先進去吧。”
進了客廳方平戴著一副眼鏡低著頭打著毛衣，以前總覺得方平什麽話都不用說就坐在那裏，抬抬眼睛都很唬人，歲月最無情的地方不是別的，一定是從磨掉一個人的鋒芒開始。
“姑姑，迴北京這麽久也沒來看您，實在不好意思。”
唐以前是說不出來這種話的，在報社裏打交道多了，這些話說起來早就不稀奇了。
方平低頭沒理他唐也不覺得尷尬，把手裏提著的營養品交給宋懷晟，秦淑容給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麵前，“唐，現在是在做什麽工作呢？”
唐雖然沒什麽心思和秦淑容閑話家常，但還是有問有答道，“在一個報社當記者。”
“記者挺好的。”秦淑容極力和他搭著話，“薪資待遇怎麽樣啊？北京房價這麽高工資要是低你這租房子壓力多大啊...”
唐沒有避諱談這個問題，笑著應道，“我和宋瑜住在一塊，沒什麽租房壓力。”
聽了唐的話秦淑容愣在一邊，方平終於放下手裏的針線摘下眼鏡輕輕放在茶幾上。
“唐，你跟我進來。”
一言不發的方平忽然開口後進了臥室，唐放下手裏被秦淑容塞到手裏的橘子走在方平身後，說實話要是沒有宋瑜，他可能一輩子也沒勇氣迴七百始見方平。
方平站在窗戶邊上，拿著剪刀修著茂盛的石榴花，四五下一個完整的枝椏被方平失手減下來，好笑的是她比唐這會兒還要緊張。
“唐，宋瑜有什麽值得你惦記到這會兒的？”
方平是真心想問，自己的兒子是很優秀，可天底下優秀的人太多了，誰又值得為了誰等十幾年呢，他不相信唐真的一門心思什麽也不貪圖就為了和宋瑜在一起。
“這話你沒有問問他嗎？我更不值得人惦記，但他也等了我十幾年。”
甚至於，唐已經幾次放棄和宋瑜還有相見時候的念頭，但宋瑜從未間斷地靠著一個金貔貅堅持到今天。
方平沒有反駁，她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宋瑜心裏一直惦記著他，“我沒想過你們兩個隔了這麽久的時間還能糾纏在一塊，但是唐我十年前跟你說的話不會因為過了這麽久就鬆動，你永遠過不了我這關。”
他當然知道，人們都說偏見是一座壓垮人的大山，世俗是一道愛跨越不過去的鴻溝，方平這樣的人認準一個道理就是一輩子，唐從沒有指望過拿著時間和方平打贏這個仗。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要過您這關。”唐靜靜地說道，“我是心疼宋瑜才來的。”
第88章 長久之計
方平把手裏的剪子重重地摔在窗沿上，一個兩個的跑迴來說心疼這個心疼那個，難道她就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人盯著自己的兒子害？
她這些年也想過宋瑜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好好的人為什麽忽然就喜歡上男人了，為此她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想著當初千不該萬不該把唐接到自己家。
甚至有過一段時間，為了讓宋瑜忘了唐，她情願讓宋瑜找個男朋友。
到最後，她自己都混淆了到底是不願意宋瑜喜歡男人還是不願意宋瑜喜歡唐。
但無論是什麽想法，她都清楚自己在這場談判中已經不占上風，唐已經不是當初三言兩語就嚇退的小孩，宋瑜能漫無目的的等十幾年就能再等十幾年。
說到底，最後受難的還是自己的兒子，她當然不忍心。
方平平緩了一下心情，勸分勸和都已經沒有意義，兩個人走到今天還能混在一起顯然已經沒救了，有些東西即便強迫著自己接受了十幾年還是沒法做到，方平歎了一口氣對著窗戶流眼淚，“我也心疼自己的兒子，你說你為什麽帶他走上這條路啊，你知不知道這些年胡同裏的人誰見了他不在背後指指點點...”
“從小到大他走到哪裏不是風風光光的...怎麽會呢，怎麽會喜歡上男人呢，是我上輩子造的孽還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唐頓住，忽然想起那會兒在胡同口提起宋瑜時那些人異樣的目光，他以為是自己敏感現在想想應當就是知道點什麽，可是怎麽知道的呢？
“胡同裏的人是怎麽知道宋瑜...”
話還沒問完，方平擦了擦眼淚似乎想起什麽，苦笑了一聲，“除了他自己逢人就說還能怎麽知道，我知道他那是故意和我作對，氣我當初把你趕走了...”
方平忽然迴頭，“我得問問你唐，你在外麵這麽多年有沒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戀，你也和他一樣遭人白眼這麽多年嗎？”
唐看著方平頓住，因為這幾秒的停頓方平似乎篤定唐這些年一定對自己的性取向閉口不談，她走近一點接著道，“你要是說你和宋瑜一樣這些年都被人指指點點地活著，我就不攔著你們兩個了隨便你們胡鬧去，你敢說嗎唐？”
沒有...
唐那些年日子過得艱難，他當然不會讓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戀，那唯一的意義就是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難，他怎麽可能告訴別人。
那宋瑜為什麽要說？
他忽然僵住想起當年走的時候質問過宋瑜，你承擔什麽？
一時失言...
唐最後悔的就是臨走丟下的那句話。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方平冷笑一聲，她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為自己留一手，隻有宋瑜傻罷了。
轉而又聽到唐淡淡道，“要是需要我也能站在胡同口，見人就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
方平皺著眉頭看著唐，他緩緩道，“要是覺得還不夠，單位裏的人我也不瞞著，社交平台上我也能發，宋瑜受過這麽多年冷眼我也不會讓自己比他好過。”
如果受世俗偏見遭人唾棄是他們的必歸路，宋瑜承擔得了那他也承擔得了，宋瑜承擔幾年他也願意一起承擔幾年。
唐說著已經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成年人不該犯這種糊塗，他的職業更不允許他這麽無所顧忌，但唐此刻心尖上疼得發懵，想著宋瑜就什麽也顧不了了。
最後在發出去前是方平奪走了他的手機，看見他準備發到工作群的消息瞪著他恨恨道，“一個兩個的都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瘋嗎？！工作不要了？臉也不要了？”
唐搖搖頭，“不要了，不能讓我哥自己受委屈...”
“瘋子！”方平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唐，看他不像是為了哄她說著玩，但更不敢相信他為了宋瑜真的豁得出去，眼裏的淚不由地往外淌，“我真想問問你們圖什麽，你們兩個在圖什麽，吃了這麽多年的苦還不長記性嗎？”
是有區別的，唐想告訴方平他和宋瑜吃的苦是有區別的。
就算是沒有宋瑜，他這一輩子該吃的苦一點都不會少，他一生不順的開端不是宋瑜，但幸運的是會慢慢隨著宋瑜結束。
但宋瑜不順的開端一定是他。
“你們兩個走不長遠的，就算是男女的婚姻也要計算好得失，分析好利弊才能過好一輩子，不是一股勁覺得你對他好，他對你好就夠支撐著走完這輩子。”
“你們在一起十年能行二十年能行，等你們老了怎麽辦？等你們年紀大了街坊鄰居天天指著你們說這兩個不正常，你們還能走下去？”
“你難道這一輩子就為了宋瑜活著？十幾年努力換來的事業說丟就丟了？你能換來什麽你告訴我，有證的的人還朝三暮四，你們兩個連法律都懶得搭理，以後但凡有個人變心了找誰哭去？”
“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兩個犯糊塗消磨十年又十年的光陰？”
方平說得沒錯，這世界上愛到白頭的人太少了，總有人半路為花迷了眼。
他在新聞行業待了這麽久采訪過很多同性戀，見過那些就算不為世俗困擾每天雞毛蒜皮的事都能吵散的，見過同性“婚姻”中出軌過二十多次也沒散夥的，就是沒見過因為相愛即便沒有婚姻束縛還能走過餘生的。
不是外界的偏見也不是唐對這個群體悲觀，他們來去自如愛人如流水，一開始就沒有奔著長久二字做打算。
他也不信長久。
他隻信宋瑜。
“姑姑。”唐看著她，“我這一輩子的路絕對不是為了宋瑜走的，我三十多年人生所有重要的選擇裏都沒有因為宋瑜而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慶幸這輩子過得再艱難我都不會懷疑更不會後悔愛上了宋瑜。”
“他是好，處處都好，但我愛惜他不是為了困住他或者困住自己。”
在方平不解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道，“我愛他是因為宋瑜值得，就算不長久我也認了。”
從七百始出來的時候到了正午，頭頂的太陽把胡同裏的流言紛爭照得無所遁形，但又顯得無足輕重。
“唐！”
他迴頭看見秦淑容追了出來，電視劇裏所有的大圓滿結局都是一方先做懺悔，看客心軟催著粉飾太平，然後怨恨都化成一縷煙，輕輕吹散前半生所有的坎坷。
唐以為自己做不到這樣，但細想想除了拿不到貧困補助的時候真情實意地恨過，其餘時候最多隻是埋冤。
連當初他被方平趕走秦淑容一點也沒護著自己的時候，他都恨不起來。
他定了定腳步，看著秦淑容手裏提著一袋應該是自己包的粽子，“唐，粽子拿迴去吃吧，媽媽自己包的。”
唐沒有伸手接過，他以為自己有很多話要說的，起碼撂句狠話甩個冷臉，再不濟也讓她知道一下自己如今過得有多好，但唐什麽也沒說就這麽定著神看了秦淑容良久。
看得秦淑容自己都有些心虛窘迫，“包了蜜棗，我記得你愛吃。”
唐抬手擋了擋太陽，什麽話也沒說轉頭走了。
迴去的路上給宋瑜打了個電話，唐沒有坐車沿著小路往前走路過崇華頓了頓腳步，對那裏沒什麽感情就是想起來宋瑜好像在樓下等過他。
聽到唐這邊有車聲，宋瑜問道，“出門啦？”
“嗯，剛從七百始出來。”
唐一路走過兩條街，東城不夜街在白天十分靜寂，當初這裏的酒吧全都換了門頭，找不出來一家熟悉的，連自己當初打工的地方他都記不清在哪個方向叫什麽名字了。
隨便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唐走了進去，聽見宋瑜輕笑道，“怎麽？敗興而歸了？”
唐笑了一聲還沒來及說話，服務員從不遠處走過來，“你好，您喝點什麽？”
他抬頭，看見屏幕上主推的調酒叫“長久之計”，應景實在應景。
他伸手指著道，“就這個吧，‘長久之計’。”
宋瑜聽見他們的對話皺了皺眉頭，“你有病啊大白天喝酒。”
唐“噓”了一聲靠在椅子上，“成年人的事，少管。”
“是不是受委屈了？”宋瑜揶揄道，“受委屈了迴家哭啊，在外麵喝酒算什麽男人。”
“嘖。”唐真的愛死了宋瑜這張嘴，他笑道，“沒受委屈，姑姑同意咱倆在一起了。”
宋瑜當他說著玩沒當迴事，“這麽厲害？怎麽同意的？”
唐摸著手機，摁滅的屏幕倒映出他那張沒什麽喜色的臉，“我說隻要她同意咱倆在一起，我就在工作群發我喜歡男人...”
“姑姑被嚇到了，就同意了。”
宋瑜沒辦法把這個當玩笑話，隔著手機稍緩了幾秒才冷著語氣問道，“你發了？”
“那不能。”知道宋瑜不開心了唐趕緊轉了話鋒，“我聰明著呢，跟姑姑玩的這是孫子兵法，哪可能這麽容易就破釜沉舟。”
說罷又安撫道，“別那麽緊張嘛，宋老師。”
在宋瑜的身上他還未曾感覺到時光流逝的有多快，可見了幾位長輩唐才發現原來十幾年這麽長，足夠帶去一個人年輕時候的風韻。
秦淑容其實要比他們早些知道唐迴北京了，他在縣城裏和幾個姑姑鬧出的烏龍官司傳到她這裏，她就知道唐迴來了。
可這麽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她也反應了好幾秒，唐變化太大了小時候隻是臉蛋漂亮些，長到如今氣質已經壓過了那份俊俏，和這個胡同裏的年輕人和他跟前的核心都不一樣，“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迴北京嗎？已經七八年了，我在北京讀的研。”
秦淑容以為至少唐一定還怨恨著自己，可唐說話的時候語調含著笑意，讓人聽上去已經泯斷恩仇一樣的自得。
“那...怎麽也沒跟媽媽說一聲呢？”
唐依舊給足她的體麵，“工作太忙了，我落腳北京的時間其實不長就沒打擾你。”
雖然體麵但秦淑容聽得出來這話裏的生疏，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還是宋懷晟在一旁打圓場，“別在院子裏聊了，先進去吧。”
進了客廳方平戴著一副眼鏡低著頭打著毛衣，以前總覺得方平什麽話都不用說就坐在那裏，抬抬眼睛都很唬人，歲月最無情的地方不是別的，一定是從磨掉一個人的鋒芒開始。
“姑姑，迴北京這麽久也沒來看您，實在不好意思。”
唐以前是說不出來這種話的，在報社裏打交道多了，這些話說起來早就不稀奇了。
方平低頭沒理他唐也不覺得尷尬，把手裏提著的營養品交給宋懷晟，秦淑容給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麵前，“唐，現在是在做什麽工作呢？”
唐雖然沒什麽心思和秦淑容閑話家常，但還是有問有答道，“在一個報社當記者。”
“記者挺好的。”秦淑容極力和他搭著話，“薪資待遇怎麽樣啊？北京房價這麽高工資要是低你這租房子壓力多大啊...”
唐沒有避諱談這個問題，笑著應道，“我和宋瑜住在一塊，沒什麽租房壓力。”
聽了唐的話秦淑容愣在一邊，方平終於放下手裏的針線摘下眼鏡輕輕放在茶幾上。
“唐，你跟我進來。”
一言不發的方平忽然開口後進了臥室，唐放下手裏被秦淑容塞到手裏的橘子走在方平身後，說實話要是沒有宋瑜，他可能一輩子也沒勇氣迴七百始見方平。
方平站在窗戶邊上，拿著剪刀修著茂盛的石榴花，四五下一個完整的枝椏被方平失手減下來，好笑的是她比唐這會兒還要緊張。
“唐，宋瑜有什麽值得你惦記到這會兒的？”
方平是真心想問，自己的兒子是很優秀，可天底下優秀的人太多了，誰又值得為了誰等十幾年呢，他不相信唐真的一門心思什麽也不貪圖就為了和宋瑜在一起。
“這話你沒有問問他嗎？我更不值得人惦記，但他也等了我十幾年。”
甚至於，唐已經幾次放棄和宋瑜還有相見時候的念頭，但宋瑜從未間斷地靠著一個金貔貅堅持到今天。
方平沒有反駁，她不想承認也必須承認，宋瑜心裏一直惦記著他，“我沒想過你們兩個隔了這麽久的時間還能糾纏在一塊，但是唐我十年前跟你說的話不會因為過了這麽久就鬆動，你永遠過不了我這關。”
他當然知道，人們都說偏見是一座壓垮人的大山，世俗是一道愛跨越不過去的鴻溝，方平這樣的人認準一個道理就是一輩子，唐從沒有指望過拿著時間和方平打贏這個仗。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要過您這關。”唐靜靜地說道，“我是心疼宋瑜才來的。”
第88章 長久之計
方平把手裏的剪子重重地摔在窗沿上，一個兩個的跑迴來說心疼這個心疼那個，難道她就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人盯著自己的兒子害？
她這些年也想過宋瑜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好好的人為什麽忽然就喜歡上男人了，為此她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想著當初千不該萬不該把唐接到自己家。
甚至有過一段時間，為了讓宋瑜忘了唐，她情願讓宋瑜找個男朋友。
到最後，她自己都混淆了到底是不願意宋瑜喜歡男人還是不願意宋瑜喜歡唐。
但無論是什麽想法，她都清楚自己在這場談判中已經不占上風，唐已經不是當初三言兩語就嚇退的小孩，宋瑜能漫無目的的等十幾年就能再等十幾年。
說到底，最後受難的還是自己的兒子，她當然不忍心。
方平平緩了一下心情，勸分勸和都已經沒有意義，兩個人走到今天還能混在一起顯然已經沒救了，有些東西即便強迫著自己接受了十幾年還是沒法做到，方平歎了一口氣對著窗戶流眼淚，“我也心疼自己的兒子，你說你為什麽帶他走上這條路啊，你知不知道這些年胡同裏的人誰見了他不在背後指指點點...”
“從小到大他走到哪裏不是風風光光的...怎麽會呢，怎麽會喜歡上男人呢，是我上輩子造的孽還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唐頓住，忽然想起那會兒在胡同口提起宋瑜時那些人異樣的目光，他以為是自己敏感現在想想應當就是知道點什麽，可是怎麽知道的呢？
“胡同裏的人是怎麽知道宋瑜...”
話還沒問完，方平擦了擦眼淚似乎想起什麽，苦笑了一聲，“除了他自己逢人就說還能怎麽知道，我知道他那是故意和我作對，氣我當初把你趕走了...”
方平忽然迴頭，“我得問問你唐，你在外麵這麽多年有沒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戀，你也和他一樣遭人白眼這麽多年嗎？”
唐看著方平頓住，因為這幾秒的停頓方平似乎篤定唐這些年一定對自己的性取向閉口不談，她走近一點接著道，“你要是說你和宋瑜一樣這些年都被人指指點點地活著，我就不攔著你們兩個了隨便你們胡鬧去，你敢說嗎唐？”
沒有...
唐那些年日子過得艱難，他當然不會讓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戀，那唯一的意義就是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難，他怎麽可能告訴別人。
那宋瑜為什麽要說？
他忽然僵住想起當年走的時候質問過宋瑜，你承擔什麽？
一時失言...
唐最後悔的就是臨走丟下的那句話。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方平冷笑一聲，她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為自己留一手，隻有宋瑜傻罷了。
轉而又聽到唐淡淡道，“要是需要我也能站在胡同口，見人就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
方平皺著眉頭看著唐，他緩緩道，“要是覺得還不夠，單位裏的人我也不瞞著，社交平台上我也能發，宋瑜受過這麽多年冷眼我也不會讓自己比他好過。”
如果受世俗偏見遭人唾棄是他們的必歸路，宋瑜承擔得了那他也承擔得了，宋瑜承擔幾年他也願意一起承擔幾年。
唐說著已經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成年人不該犯這種糊塗，他的職業更不允許他這麽無所顧忌，但唐此刻心尖上疼得發懵，想著宋瑜就什麽也顧不了了。
最後在發出去前是方平奪走了他的手機，看見他準備發到工作群的消息瞪著他恨恨道，“一個兩個的都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瘋嗎？！工作不要了？臉也不要了？”
唐搖搖頭，“不要了，不能讓我哥自己受委屈...”
“瘋子！”方平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唐，看他不像是為了哄她說著玩，但更不敢相信他為了宋瑜真的豁得出去，眼裏的淚不由地往外淌，“我真想問問你們圖什麽，你們兩個在圖什麽，吃了這麽多年的苦還不長記性嗎？”
是有區別的，唐想告訴方平他和宋瑜吃的苦是有區別的。
就算是沒有宋瑜，他這一輩子該吃的苦一點都不會少，他一生不順的開端不是宋瑜，但幸運的是會慢慢隨著宋瑜結束。
但宋瑜不順的開端一定是他。
“你們兩個走不長遠的，就算是男女的婚姻也要計算好得失，分析好利弊才能過好一輩子，不是一股勁覺得你對他好，他對你好就夠支撐著走完這輩子。”
“你們在一起十年能行二十年能行，等你們老了怎麽辦？等你們年紀大了街坊鄰居天天指著你們說這兩個不正常，你們還能走下去？”
“你難道這一輩子就為了宋瑜活著？十幾年努力換來的事業說丟就丟了？你能換來什麽你告訴我，有證的的人還朝三暮四，你們兩個連法律都懶得搭理，以後但凡有個人變心了找誰哭去？”
“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兩個犯糊塗消磨十年又十年的光陰？”
方平說得沒錯，這世界上愛到白頭的人太少了，總有人半路為花迷了眼。
他在新聞行業待了這麽久采訪過很多同性戀，見過那些就算不為世俗困擾每天雞毛蒜皮的事都能吵散的，見過同性“婚姻”中出軌過二十多次也沒散夥的，就是沒見過因為相愛即便沒有婚姻束縛還能走過餘生的。
不是外界的偏見也不是唐對這個群體悲觀，他們來去自如愛人如流水，一開始就沒有奔著長久二字做打算。
他也不信長久。
他隻信宋瑜。
“姑姑。”唐看著她，“我這一輩子的路絕對不是為了宋瑜走的，我三十多年人生所有重要的選擇裏都沒有因為宋瑜而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慶幸這輩子過得再艱難我都不會懷疑更不會後悔愛上了宋瑜。”
“他是好，處處都好，但我愛惜他不是為了困住他或者困住自己。”
在方平不解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道，“我愛他是因為宋瑜值得，就算不長久我也認了。”
從七百始出來的時候到了正午，頭頂的太陽把胡同裏的流言紛爭照得無所遁形，但又顯得無足輕重。
“唐！”
他迴頭看見秦淑容追了出來，電視劇裏所有的大圓滿結局都是一方先做懺悔，看客心軟催著粉飾太平，然後怨恨都化成一縷煙，輕輕吹散前半生所有的坎坷。
唐以為自己做不到這樣，但細想想除了拿不到貧困補助的時候真情實意地恨過，其餘時候最多隻是埋冤。
連當初他被方平趕走秦淑容一點也沒護著自己的時候，他都恨不起來。
他定了定腳步，看著秦淑容手裏提著一袋應該是自己包的粽子，“唐，粽子拿迴去吃吧，媽媽自己包的。”
唐沒有伸手接過，他以為自己有很多話要說的，起碼撂句狠話甩個冷臉，再不濟也讓她知道一下自己如今過得有多好，但唐什麽也沒說就這麽定著神看了秦淑容良久。
看得秦淑容自己都有些心虛窘迫，“包了蜜棗，我記得你愛吃。”
唐抬手擋了擋太陽，什麽話也沒說轉頭走了。
迴去的路上給宋瑜打了個電話，唐沒有坐車沿著小路往前走路過崇華頓了頓腳步，對那裏沒什麽感情就是想起來宋瑜好像在樓下等過他。
聽到唐這邊有車聲，宋瑜問道，“出門啦？”
“嗯，剛從七百始出來。”
唐一路走過兩條街，東城不夜街在白天十分靜寂，當初這裏的酒吧全都換了門頭，找不出來一家熟悉的，連自己當初打工的地方他都記不清在哪個方向叫什麽名字了。
隨便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唐走了進去，聽見宋瑜輕笑道，“怎麽？敗興而歸了？”
唐笑了一聲還沒來及說話，服務員從不遠處走過來，“你好，您喝點什麽？”
他抬頭，看見屏幕上主推的調酒叫“長久之計”，應景實在應景。
他伸手指著道，“就這個吧，‘長久之計’。”
宋瑜聽見他們的對話皺了皺眉頭，“你有病啊大白天喝酒。”
唐“噓”了一聲靠在椅子上，“成年人的事，少管。”
“是不是受委屈了？”宋瑜揶揄道，“受委屈了迴家哭啊，在外麵喝酒算什麽男人。”
“嘖。”唐真的愛死了宋瑜這張嘴，他笑道，“沒受委屈，姑姑同意咱倆在一起了。”
宋瑜當他說著玩沒當迴事，“這麽厲害？怎麽同意的？”
唐摸著手機，摁滅的屏幕倒映出他那張沒什麽喜色的臉，“我說隻要她同意咱倆在一起，我就在工作群發我喜歡男人...”
“姑姑被嚇到了，就同意了。”
宋瑜沒辦法把這個當玩笑話，隔著手機稍緩了幾秒才冷著語氣問道，“你發了？”
“那不能。”知道宋瑜不開心了唐趕緊轉了話鋒，“我聰明著呢，跟姑姑玩的這是孫子兵法，哪可能這麽容易就破釜沉舟。”
說罷又安撫道，“別那麽緊張嘛，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