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瞳孔一縮,猛地抬頭看向唐建業,渾身上下像被雷擊一樣的疼痛,然後聽見唐建業仿佛閻羅殿裏的判官一樣,一字一句道,“早知道這樣,當初你裝什麽,還不如成全了咱倆呢...”


    唐建業話裏給出的信息太多,宋瑜還沒從震驚中迴神,就見唐衝上去把唐建業推倒在地,雙手緊緊地掐著他的脖子,他渾身都在使勁,一雙眼睛狠戾而絕望,手下的動作不見鬆軟,那是執意要掐死身下的人。


    宋瑜見唐建業被死死掐住嘴微張著似乎想求救,但已經不能開口說話,眼神逐漸變得渙散,他趕緊上前拉住唐的手,“唐,鬆手!”


    唐像是什麽也聽不見,就這麽恨紅了眼,死死瞪著躺在身下掙紮求生的人再無一點憐憫的心,他不過就是想要活得安穩些,唐建業為什麽要來?!


    明明他已經盡力到這個份上,好不容易有個人肯愛他,唐建業為什麽不願意放過他!


    他下足了力氣,眼淚滴在唐建業的臉上有灼人的溫度,感受到唐建業掙紮的動作已經變得緩慢,他咬著牙輕聲道,“咱們一塊兒死吧。”


    宋瑜似乎真的看到十七八歲的少年一瞬間被這場名為憤恨的烈火燒盡,僅剩的一丁點理智都被夜風吹散。


    “唐,聽話鬆手。”宋瑜使勁掰著唐的手,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唐真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他顫抖著聲音低聲道,“你出事了我怎麽辦?先鬆手,你別害怕,他不會把咱們倆怎麽著的,我有辦法,唐,我有辦法!”


    唐忽然鬆了手跌坐在地上,身下的人忽然喘上來氣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唐看著宋瑜出了一身的冷汗,想起唐建業最後說的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你聽到什麽了...”


    宋瑜慢慢把他攬入懷裏,無比的後怕,“什麽也沒聽到,別害怕橙子,他說的話我一句都沒聽到,不管他說什麽,我的心一點都不會變...”


    唐靠在宋瑜肩上兀自哭了起來,做了幾年的噩夢到今天還是被宋瑜知道了,“沒到最後一步...那天晚上我反抗了...哥...我那晚應該直接跳下去的...”


    十五歲那年沒跳下去,是他求生意識作祟,是他喪失了羞恥心,早知道唐建業會捅破,那晚跳下去算了。


    方平和宋懷晟聽到門外的動靜跑了出來,然後就看到唐建業癱軟在地上看不出來是不是暈厥了,唐靠在宋瑜懷裏像是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得呆滯,最叫他們不敢相信的是,宋瑜就這麽一直摟著他不停安撫道,“不是你的錯...忘了吧橙子...現在有我愛你...”


    第63章 分開吧,宋瑜。


    說到最後方平已經愣在原地迴不過神來,隻有宋懷晟還保持理智,趕緊給急救中心打電話。


    聯係完急救中心就趕緊聯係秦淑容和季名堂,叫他們去醫院看著,省得人醒來鬧事。


    處理完那邊,這邊的兩個人更讓他頭疼,他們不傻到這會兒已經看出來兩個人關係變質,他拍了拍宋瑜的肩,“帶唐先進去吧。”


    哄著唐睡著,宋瑜就坐在臥室裏忽然覺得心髒處的疼痛漸漸蔓延到了全身,他連站起來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就這麽直愣愣地看著唐,腦子裏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唐前十幾年過的日子。


    每一幕的想象都血淋淋的,最後拚在一起也湊不成一個完整的唐。


    最後覺得這屋子裏壓抑得很,宋瑜起身出去了,睡著的人慢慢睜開眼。


    下樓的時候方平和宋懷晟坐在客廳,方平抿著唇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宋瑜知道方平越是如此越代表這事輕易糊弄不過去,方平等著他好好交代。


    但已經是擺在明麵上的事,宋瑜也沒想過再瞞著他們。


    “宋瑜,你過來。”


    宋瑜進了客廳把門帶上,怕待會兒動靜太大吵醒了樓上的人。


    站在這裏的一刻,宋瑜腦子裏想到的竟然是小時候看見唐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被他踹了一腳後唐的哭聲猛然止住,那雙眼睛裏瞬間流露出來的是不解和畏懼。


    那應該是唐第一次直麵這種厭惡的情緒,所有一時反應不過來,更不理解每天追在屁股後麵的哥哥為什麽討厭他。


    為什麽呢...


    不就是因為他是唐建業的兒子嗎...


    宋瑜靠在身後的牆上,唐這一輩子要替唐建業承擔多少的錯...


    最後是宋懷晟先開口,“宋瑜,你和唐是怎麽迴事?”


    宋瑜慢慢抬起頭,這場景其實他想象過了很多次,沒一次是不怕的,倒不是怕承擔不起後果,是總害怕到了最後被逼的非要做一場愛人與親人之間的選擇。


    那時候連他都驚詫,和唐相處不到一年時間,在心裏卻和二十多年的父母親緣可比輕重了,還談什麽公道,做什麽選擇。


    “爸,媽。”宋瑜頓了幾秒,才緩緩道,“我這輩子不會結婚了,我和唐在一起了...”


    話還沒說完,一杯滾燙的茶水連帶著茶杯一起砸到了宋瑜的頭上,宋瑜躲避不開實實在在挨了這麽一下,宋懷晟嚇得趕緊站起來拿紙巾給宋瑜擦,“先別動手啊,先聽聽他怎麽說,這種事情要好好規勸。”


    方平沒多說什麽,隻冷冷地說了一句,“給我斷了,我花錢送你出國讀研去。”


    宋瑜知道方平不似別的父母萬事到了最後總有商量的餘地,在方平這裏從來說一不二,一點點掙紮的機會都不給人,宋瑜像是感覺不到疼,走到方平跟前,“斷不了。”


    “斷不了也給我斷!”方平拍著桌子,每一個字都是喊出來的,茶壺和茶碗跟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你別逼我宋瑜,你逼得我急了我讓唐現在就滾蛋!”


    “你也別逼我。”宋瑜冷靜地看著方平,實際上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大不了研究生我不念了,我帶著唐離開北京...”


    方平站起來一巴掌狠狠甩在宋瑜臉上,她這些年沒怎麽哭過,一巴掌下去自己的眼淚倒是先掉下來了,“你...你是不是為了別人連你爸媽也不要了?你看看你爸,你看看我,我們多大年紀了經得住你這麽折騰?宋瑜,你是不是想看著我和你爸被你氣死,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你就開心了是嗎?”


    宋瑜那些硬話卡在嗓子裏說不出來,方平這前半輩子多麽要強他知道,在人前人後什麽時候不是事事周到,否則也不能替宋懷晟掙下這麽一條仕途路,否則他們也不能在北京過得這麽安逸,所以方平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兒子走上不歸路。


    “媽,是我對不起你們。”


    方平愣住,剛才的一杯茶和一巴掌讓宋瑜此刻的樣子狼狽極了,他低頭認錯,少年的脊背挺得再直都能看得出來他在服軟。


    “但我和唐...絕對斷不了,我也絕對不會和唐分手...”


    方平冷笑了兩聲,開始左右踱步,思來想去她都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一早發現端倪,她心裏滿是悔意,“我就不該把唐接過來,明明知道他在唐建業那裏學不著什麽好,我為什麽不聽勸非要接他過來...”


    宋瑜下意識地往門的方向看,這話他一個字都不敢讓唐聽見,他甚至想不到方平會這麽說,“怎麽能怪他呢?”


    “怎麽不怪他?!”方平迴身喊道,“我好好的兒子就因為他來了才變成這樣!當初所有人都勸我說別人的兒子養不熟,他親爸親媽都不管他,我犯什麽賤呢把他接過來!!”


    “是我追的他!”這幾句話,比罵在宋瑜自己身上還要讓他覺得可悲,“是我跑到潭柘寺給他開光了一塊無事牌,是我追到他舅舅家把他接迴來的,是我捅破窗戶紙非要和唐在一起,是人家好好的兒子因為我被你這麽侮辱!”


    宋瑜把往事一件一件陳述著,而這些迴憶的盡頭都變成了唐抓著他的手問他,你聽見了什麽...


    “你不能因為自己對唐施過援手就這麽說他...”所有的愛意匯聚在一起被人戳破,竟然變得不倫不類,“他生在那種家裏,沒有人在他跟前教導他,到這個年紀都沒有長歪,你以為很容易嗎?他為了擺脫唐建業這些年給自己畫了一個框,在這個框子裏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拿尺子量好的,一點錯也不敢犯,一步路都不讓自己走歪,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順從,不是他性格窩囊是為了討你的歡心,你這麽說他...”


    “媽,唐也是人也有自尊心也會難過,他爸媽不管他不是他的錯,我喜歡上他也不是他的錯,為什麽你們非要拿著別人的錯全怪到他頭上,他活該嗎?”


    宋懷晟看著逐漸失控的宋瑜也怔怔地站在原地,宋瑜很少哭的,但提起唐時第一個字已經帶上了哭腔,而後情緒越來越激動說到最後可能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眼裏愛都變成了痛苦。


    他以為兩個年輕人一時追逐潮流走了彎路勸兩句就沒事了,可看見宋瑜這樣子宋懷晟就知道,宋瑜說的話都是真的,可能真要一輩子不結婚了。


    想到這裏,宋懷晟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手抖著點了一支煙。


    樓下的爭吵聲此起彼伏大部分的話唐都聽進去了,腦子裏什麽想法也沒有,隻想知道宋瑜有沒有挨打,方平的脾氣比林新榮的好不到哪裏去,他怕宋瑜挨了打還不知道躲。


    到了這會兒他都一點沒後悔剛才想掐死唐建業的心,剛剛要是沒鬆手就好了,都死了算了省得把宋家折騰得天翻地覆。


    十五歲那年...


    學校裏發現他是同性戀第一時間給唐建業打了電話,他以為自己迴家少不了一頓毒打,沒想到唐建業一反常態,不僅沒有動手還買了一瓶白酒讓唐陪著他喝。


    一邊摟著他的肩膀,一邊說,他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自己做父親的責無旁貸。


    那時候怎麽會信了唐建業的話呢,可能是缺失父愛太久,有點甜頭巴著往上舔,真的太賤了。


    大半瓶白酒喝下去唐那時候意識渙散了一半,昏昏沉沉中他被唐建業扒光了衣服,那一雙罪惡的手在他身上遊走,聽見唐建業貼在他耳邊說,“操你媽的,你這身子比你媽的帶勁多了。”


    醉夢中沉浸在生理反應中的唐忽然睜眼,他被刺激得渾身發軟,被眼前的場景惡心得反胃,他奮力推開唐建業趴在床上幹嘔,唐建業像看一個妓女一樣看著他,“我才知道男的也能操,你喜歡男的不早跟老子說呢,找別人還不如找我呢,便宜誰不是便宜...”


    最後他拿著台燈砸在自己腦袋上,血流了一片,唐建業怕鬧出人命才罵罵咧咧地走出臥室。


    那之後,午夜夢迴,多少次睡著以後一丁點的動靜唐就能被驚醒。


    想起那一幕,他連自己都惡心。


    藏著掖著到了現在,宋瑜要是一輩子發現不了,他都能勉強欺騙自己,那些事從來沒發生過。


    但現在,全都被唐建業毀了。


    他也要被唐建業毀了。


    宋瑜的電話是這時候打過來的,不用想也知道宋瑜這會兒見不了自己。


    “橙子...”那邊聲音頓了頓,極力平和著,佯裝外麵的天還沒塌,“睡好了嗎?”


    “嗯...”唐有挺多話想和宋瑜說的,一開口卻開始生怯。


    “我去醫院看看,處理完唐建業的事我就迴來接你,咱們迴小複式。”宋瑜低聲試探道,“你想去嗎?”


    這裏當然住不下去了,唐心裏清楚,他笑著說道,“想去。”


    宋瑜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好,等我接你。”


    “哥...”唐忍住酸澀問道,“他們打你了嗎?”


    “沒有。”宋瑜一點也沒猶豫,脫口而出,“都是文化人不興動手的。”


    兩個人再不知道說什麽,隔著手機聽著彼此的唿吸聲,六月的蟲鳴聲帶走了最後一夜的安寧。


    宋懷晟敲響了他的房門,“唐,你下來一趟,姑姑姑父有話和你說。”


    唐下樓的時候兩家人全都坐在客廳,他們是故意支走宋瑜,場麵堪比嚴刑逼供一樣,不知道的以為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


    “你幹出這種事,你讓我怎麽和你姑姑姑父交代?!”


    他一進來秦淑容就站了起來,作勢要打他被季名堂攔下了,“事情到這一步了你打他有什麽用?”


    這一巴掌要是非得挨,誰打他都行,但秦淑容不配。


    唐和宋瑜站在了同一個地方,一個好像被審訊的位置,隻不過自己這裏的判官更多,誰都有資格來擺兩下譜。


    宋懷晟看不下去出口道,“你們都冷靜一點,打孩子要是管用的話,我們就先把宋瑜打死。”


    “姐夫,這事兒和宋瑜沒關係。”秦淑容話沒說兩句就開始哭,“我沒教好唐,他在唐建業跟前學了這麽多烏黑麻糟的毛病,是他把宋瑜害了。”


    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懺悔和愧疚沒有,得意和冷笑也沒有,像一個聽不進去人話的機器,叫四個人的拳頭全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樣無力。


    直到方平淡淡開口,“唐,姑姑虧待過你嗎?”


    唐呆愣地搖了搖頭,沒有,接他來北京他的吃穿用度一點也不比宋瑜差。


    “那你為什麽要禍害我的兒子呢,你喜歡男人我不攔著,但為什麽非要喜歡我兒子呢?”


    方平一定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唐抬頭看她,羨慕死了宋瑜有這麽個母親,要是他的母親也是這樣這麽護著自己,和方平爭辯一句,難道宋瑜一點錯都沒有嗎,但凡有這麽個人他都不至於站在這裏受這麽多人指責。


    “你說話啊?!”見他沒有反應,秦淑容忍不住大聲喊道,此刻她母親的派頭做的十足,“你姑姑問你話呢,為什麽非要禍害宋瑜呢?!”


    說到後麵秦淑容又急得哭了出來,拉著方平的手懺悔,“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做的孽。我當初就不該把他生下來,不該讓他留在你們家,我應該讓他一個人住在外麵的...全是我的錯...”


    最開始覺得秦淑容偏心的時候,唐問過宋瑜,人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真的有人能把一碗水端平嗎?


    宋瑜說,“別人我不知道,但我手心是你手背也是你。”


    當時覺得甜蜜,細想想宋瑜壓根沒迴答他的問題,是因為他知道在秦淑容這裏,手心手背都沒有唐的位置。


    以前不恨秦淑容,今天有點恨了,恨秦淑容站在他的對立麵卻平白擔著他母親的名頭。


    “我和宋瑜都是彼此自願的,我從來沒有強迫過他。”


    這話連方平都不知道怎麽反駁,他當然知道宋瑜是自願的,誰能逼得了宋瑜呢,可她總要把氣找個人發泄,總要把這個錯算在一個人的頭上。


    “我不追究這個了。”方平不想再多說,看唐一眼她都覺得難受,“唐,我不可能讓你們在一起的,除非我哪天死了眼裏邊看不見你們想幹嘛幹嘛,隻要我活著,我就不可能讓我兒子跟個男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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