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旦開庭,林阮舟那邊就瞞不住了。他雖然已經成年不需要父母爭奪撫養權,但放到人情現實中,還是要麵臨以後跟誰過活,在誰膝下盡孝的選擇。這場官司打到最後的獲益者一定是林新榮,他沒犯什麽原則性錯誤夠不上淨身出戶的條件,而且阮春曉這些年迴家的次數一年最多一次,在林阮舟未成年時除了開支花銷也沒有盡到教育陪伴的義務,綜合考慮下,即便法官酌情斟酌雙方的收入能力,最終也得便宜林新榮。林新榮為了威脅阮春曉,提出如果想要他放棄夫妻共同財產,除非林阮舟今後的學習工作都由他來負責,結婚前要待在他的身邊,不能離開北京也不能和阮家再有瓜葛。到了此時,阮春曉才知道,林新榮提出離婚不是為了掙她手底下這麽多的錢財,是為了出一口氣。他這一口氣,從和阮春曉結婚開始,受阮家這麽多年的輕視慢待積攢至今,不惜妻離子散也要討迴這個顏麵。“林老師,叫你這麽多年老師實際就是為了維護你那可憐的自尊心。”這話聽起來不癢不痛的,琢磨一下殺人誅心,“你想控製小舟那真的打錯算盤了,你兒子看著軟弱被你拿捏的死死的,那是因為他從小沒得到父愛不自覺討好你不是真的怕你,你要是以為他好欺負,你就太不了解自己兒子了。”被撕破臉皮的林新榮表情變得猙獰,看上去像自尊心徹底被撕爛的困獸之鬥,“我知道你早就計劃帶著他出國去了,但我不答應,他前腳出國我後腳拿著分你的錢跟著去,他既然姓了林成了我兒子,就別想學有所成了轉頭跑到外國把我甩了。”這話剛好被進門的林阮舟聽到,他輕笑了一聲,兩個人同時迴頭看向了他。“小舟...”從接到阮春曉的電話,他知道兩個人鬧著要離婚到此時不過一個多小時,一路上林阮舟都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消化,雖然早知道這場婚姻有名無實,同床異夢,但沒想過兩個人走到離婚這一步。他也不是那等迂腐到堅決不同意父母離婚的人,隻不過坐車迴來的路上一直在想,兩個人如今年紀都不大,條件在整個北京城都算優越,很難不再婚。等到再婚有了各自的家庭,自己的身份處境會有多尷尬,不言而喻。到那時候別說自己是個男的,就算真是個姑娘,陸戈家裏也看不上他。這會兒實在不太適合想起陸戈。“你一直不太滿意我這個兒子,為什麽非要留我在你跟前呢?”林阮舟往他們這邊走來,平時見了林新榮能躲就躲,此刻迎著他的目光不轉睛,他以為那一點子懼怕早就煙消雲散了,但走到跟前時還是忍不住頓住了腳步。“我不滿意你,你也是我兒子,我不可能讓你跟著阮家那群人鬼混在一塊兒。”林阮舟拍了拍沙發,衝著林新榮笑了一聲,“坐下說爸,沒準兒這是咱們倆最後一次交膝長談,你坐下咱們慢慢說。”林阮舟在他跟前說話從來沒有這樣自在愜意過,飯桌上吃飯都是能不搭話就不搭話,什麽時候這麽親昵地叫過他,林新榮鬼使神差地坐下。“小舟,我會和你爸談好的,不行還有律師,你不用多說。”林阮舟一條胳膊搭在沙發上輕輕靠著,“父子一場,我和他還是有話聊的,等聊完說不定您兩位都懶得坐這兒爭我。”林新榮看著麵前的母子如出一轍的姿態,說話時都愛挺直腰,不管表現得有多怕他,和他說話的時候都抬著下巴,小時候不管打他多少次,林阮舟就算害怕地躲在人身後,那腰杆也一點都不彎,他最討厭林阮舟的就是這副樣子。“你不用和我廢話,你媽該分給我的一分也不能少,我話放這兒,你敢出國敢離開北京,我有的是錢跟著你跑,你要是躲起來我找不見你,我去法院告你,我就不信你能躲一輩子。”“我不躲。”林阮舟搖搖頭,看上去不像在說假話,“我就住在七百始你放心。”“小舟!”阮春曉激動地站了起來,“那些錢他要就給他,你不能待在他身邊必須跟我走!”林阮舟看著她,安慰似地朝她點點頭,“媽,您別急聽我慢慢說。”林新榮當然知道林阮舟妥協地有詐,他擰著眉聽林阮舟慢悠悠說道,“但您兒子身上有個不為人道的秘密,要聽聽嗎?兩位?”沒人迴應他,他兀自往前坐了坐,壓低聲音,報複性地看著林新榮,“托您的教育,我打小就喜歡男人,您應該了解過吧這個叫同性戀,你們上帝最討厭的那種人。”這話一說出來,先震驚的是阮春曉,他看著林阮舟的語氣不像玩笑,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些端倪退了兩步跌坐在沙發上。再迴過神來的時候,是一陣響亮地巴掌聲,林阮舟被這一巴掌打得眼睛臉蛋脖子都是紅腫的,可見力道不輕下了死手。阮春曉猛地站起來,心急之下扭了一下腳,就這樣一瘸一拐地站在林阮舟麵前,不顧形象地喊道,“林新榮!你敢當著我的麵打他!!”說到後麵看著林阮舟的臉忍不住掉起眼淚,她含著哭腔喊道,“我不在的時候,你都這麽打他嗎?!”“他不該打嗎?!我打他我都嫌髒了我的手,惡心死了!”林阮舟站起來,抹掉了因生理疼痛逼出來的眼淚,繼續盯著林新榮語氣夾雜了幾分痛快,“您知道我們同性戀也會做那種事嗎?我是被上的那個,也就是說就算有一天我不喜歡男人了,我也沒法兒給你們林家傳宗接代。”“你!”林新榮指著林阮舟,惡狠狠地瞪著阮春曉,“你看看你生的什麽變態!你阮春曉就給我生了這麽一個惡心的變態!!!”說完可能真的嫌惡心,揮了揮手跑出屋外了。林阮舟坐迴沙發,拿手背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紅腫的臉,疼得又擠了幾滴眼淚,阮春曉從冰箱裏拿出一包冰袋蹲下來替林阮舟敷著臉,看著看著眼淚又掉下來,壓著聲音恨道,“我不會就這麽便宜他的。”“跟他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編的,您聽得出來的。”阮春曉頓住沒有迴應,隻是一個勁兒罵林新榮,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林阮舟低著頭沒再說話,他以前也懷疑過是不是因為家庭教育不到位才導致自己性取向和常人不同,還是說天生攜帶了這樣的基因而來一開始就是一場無救的罪惡,那麽多的生物學家和人類學家都研究不明白。既然這樣,何必非要下一個定論呢。“媽,你要是也覺得惡心,我自己一個人行的。”“你說什麽呢!”阮春曉把手裏的冰袋扔在桌子上,想起自己過往寫過不少抨擊同性戀的筆墨,外國報道中同性戀有多麽的淫亂她也見過,本應該深惡痛絕的,可看著林阮舟除了心疼又生不出別的情緒。“小舟...”她忍了許久才道,“媽媽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你能接受嗎?不是說你有病,我們隻是去看看是不是心理問題...”“不去了。”林阮舟低頭輕笑了一聲,這一巴掌打得他頭有些暈,“您別費心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林阮舟上樓去臥室躺了一會兒,這一覺從白天睡到了晚上,家裏麵很清靜,看來林新榮跑出去一天都沒迴來,林阮舟睡得格外安心。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整個屋子裏空蕩蕩的,樓上樓下一點聲音都沒有,分外孤寂。這會兒要是陸戈在,能抱著他就好了。林阮舟拿過手機翻了翻電話簿,看著手機上陸戈的名字,翻找的動作停住,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急切地奢求陸戈還愛他,人難得把脆弱示人,除非真的渴望得到救贖。他閉著眼撥通了陸戈的電話,觀感消失聽感格外敏銳,響了幾聲後陸戈在他的翹首以盼中接起了電話,“喂...”以林阮舟的性格這幾天應該不會理他的,忽然接到電話,陸戈第一反應竟然是那種心煩達到了頂點。“在幹什麽?”林阮舟也不知道說什麽,第一次不知道該和陸戈說什麽,以前打起電話都是好幾個小時不撂手的。“寫論文。”林阮舟慢慢坐起來,找了靠枕靠著,打算找幾個話題和陸戈閑聊,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戈的聲音就先傳過來了,“沒事先掛了,我今晚要交。”要說的話被噎住,林阮舟在電話裏沉默了一分鍾,這一分鍾分外漫長,他沒掛握著手機硬著頭皮道,“不能...陪我聊會兒嗎?”“妹兒。”對麵的陸戈太不喜歡林阮舟放低姿態的樣子,讓他提不起一點往日的興趣,索性不管不顧挑明了說,“咱倆...要不分了算了,這麽下去太沒意思了,我真不如以前那麽喜歡你了...”陸戈挺會挑時間的...林阮舟握著手機半響都說不出話來,那種沒被人拉一把的絕望是一點點湧來的,還能接受,但每多一秒,難受就多一分,林阮舟腦子裏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和陸戈在一起的種種,每多一幕,難受就多一分。最後是眼淚先砸下來的,分了這麽多次手,這次最受教訓。“想好了?”對麵絲毫沒有猶豫,“嗯。”林阮舟兀自點了點頭,忘了對麵的人看不到,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好。”作者有話說:發了兩次都被封了!!!第61章 由愛故生憂林妹妹要搬走了。這消息不是從誰口裏知道的,是上學放學路上都能看見他們家人來人往地往出搬東西,多少年的痕跡幾日就搬空了。連院子裏成排的盆栽都不剩,隻有一盆被冒失的人碰碎,碎片和泥土躺在院子中間把花壓在身下,讓唐忽然想到電視劇裏抄家的情形。阮春曉和林新榮開了第一次庭,林阮舟就坐在旁聽席看他們兩人分庭抗禮,直觀林新榮覬覦錢財的醜惡嘴臉。秦淑容和唐建業離婚的時候他年紀還小雖然沒出席,但總有人和他說起那天的情形,腦子裏也構想出過畫麵,一個不想離婚威脅要讓對方淨身出戶,一個咬死離婚什麽也不要。法官問秦淑容你真的什麽也不要嗎?在這個家裏你一針一線都沒有添置過?孩子的撫養權你也不爭取一下?秦淑容怕在財產上有糾葛又要幾個月,堅決說,她什麽也不要,一分錢也不拿,她隻要立馬離婚。唐想,那大概是秦淑容軟弱了幾年唯一為自己撐住場麵的一迴。原本想拿著淨身出戶和唐撫養權威脅秦淑容的幾個人頓時傻眼,在法庭上唐建業惱羞成怒指著秦淑容罵道,“操你媽的,你自己親兒子你都不要了,你還說不是在外麵找了男人!我給你說,唐的撫養費你一份也別想少!”淨身出戶不成還搭上了十幾年的撫養費,唐家人真的什麽惡心事都做的出來。那時候的唐真的沒怪過秦淑容,換做是他,也決不讓孩子成為自己的負累,早點舍棄早點有自己的人生。再見林阮舟的時候他搬著一個紙箱子來找他,開門時兩個人都停頓了好幾秒,他臉上的紅印子還沒完全消失,仔細看就看得出來五指掠過的紅痕,誰打的唐心裏當然清楚。林阮舟從箱子裏拿出許多自己珍藏的書,還有些玩器,電子產品,他房間內擺放精致的物件全拿了過來,一道送給了唐。唐的眼睛卻盯著他臉上的紅痕,“又為了什麽打你?”林阮舟沒說話,這時唐才發現短短時日他的精氣神被抽去一半,往常再多不順心的事到了林妹妹這裏總是輕描淡寫,寫在臉上的心事幾乎沒有。“能為了什麽,那檔子破事。”那巴掌打在自己臉上都覺得沒什麽,落在林阮舟的臉上看著太不忍心,“怎麽被發現的?”林阮舟搖了搖頭沒說話,坐在這裏一下午他都不怎麽開口,這樣受挫的林妹妹他是第一次見。“唐,我可能就不迴七百始了。”他們家搬空的時候唐就知道,很難在七百始再見到林阮舟了,“沒事,等我高考完,我和我哥去找你玩。”林阮舟忽然側頭看著他,被宋瑜發現是同性戀的時候他曾說,有本事宋瑜就一輩子別做出格的事,現在宋瑜真的做了,他卻沒有當時急於想要宋瑜和他一樣體會離經叛道的下場。“你和宋瑜...”林阮舟頓了兩秒,才緩緩道,“一定要有個好結果。”這不是他想說的話,唐從他的停頓處就聽出林妹妹臨時轉了話鋒,是明知道結果不好才盼著有個好結果,“你和陸戈也是。”“我們沒有了。”林阮舟搖了搖頭,笑著道,“我們別說對抗世俗了,連自己都沒對抗過...”說完他又看了唐一眼,試探地問道,“我不值得人喜歡一輩子嗎?”這句話直戳入唐的心髒,想起第一次見林阮舟,男人堆裏他被人簇擁恭維,自得享受,外人看起來輕浮,但座上的人沒有一個真的起過輕浮的念頭,雖然取樂但也愛他敬他。那時候林妹妹絕對相信,要是連他都不值得人喜歡,那誰還值得呢?“一個陸戈說明不了什麽。”“嗯...”林阮舟像是讚同地點了點頭,腦子裏總來來迴迴地過那麽幾個片段,“不過他喜歡我的樣子太動人了,一時半會兒忘不了。”林阮舟歎了一口氣,看著屋外驕陽正盛,萬物複蘇瘋長都想蹭一蹭節氣的熱鬧,這是一年最好的時光,“我走了,唐。”六月一來高考瞬間成了眼前的事,周圍人議論最多的就是考什麽大學,北京的孩子大多數還是要留在北京的,但仍舊有人悶頭北上,有人執意下江南,各有各的期許。唐最擔心的英語成績在最後一次月考已經能過百了,不必多說這一定是宋瑜的功勞,名師在側有叫朽木開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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